慧嫔也不高兴,前一阵刚得罪了良妃,一转眼她就生了儿子,简直是给她晦气。她这心里真是又急又怕,真不知道等良妃坐完月子,会想什么法子来对付她。

    宫里其他女人也都是想法各异。膝下子嗣空虚的不由长吁短叹,怨自己命苦。膝下只有女儿的又怨自己肚子不争气,不能一举得男。还有那些个想看热闹的拍马屁的,一个两个全都忙活起来,想借这个机会捞点好处。

    主子们在那儿较劲,宫女们消息也很灵通。大概吃过午饭知薇便知道了这个事情。良妃生了儿子,眼看就要发达了。

    不过这跟她没啥关系,她眼下最关心的还是锦绣的伤势。她回来后一直在昏睡,医婆来瞧过,内服外用的药开了一堆。待她们走后知薇仔细掀开锦绣的衣袖查看过。

    吴司仪还真不一般,把人折腾得只剩半口气,身上竟找不出半点伤来。怪道都说皇宫是吃人的地方,这当真是杀人不见血啊,让你有苦说不出。

    好在吴司仪没痛下杀手,她又出手及时,锦绣总算捡回了一条命。不过着实在床上躺了一些日子,以至于皇帝派太监送来准她出宫的旨意过了好几天,她还留在宫里喝稀粥呢。

    不过能出宫锦绣也很意外,趁无人的时候拉着知薇的手不住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我还当自己这次必死无疑了。怎么竟是放我出宫去了。谁做的主?”

    太监来的时候也不过说一声,让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身子一好便去内务府办手续领牌子,然后便能走了。至于是谁的旨意,半个字没露。

    “难道也跟嘉兰她们一样,是太后下了恩典?”

    “或许是吧。”

    “可太后怎么会知道我呢,又怎么会单独放我一人出去呢?”

    “谁说只放了你,咱们这儿不还有人年纪到了跟你一道出去的嘛。怕是别的宫里也有人,你正好轮上了。”

    锦绣一脸茫然,身子没好脑子也不好使,就没往别的地方想。知薇也不跟她多说,她和皇帝的私隐越少人知道越好。不是信不过锦绣,就怕她一时不小心说漏嘴,若是让宫外的人知道了,当真要当作笑谈来传了。

    传来传去,最后倒霉的肯定就是她呗。

    于是她便转移话题:“你还是安心养你的病,顺便让小路子托人给你家人传个信儿,到时候让他们来接你。这婚事嘛也得准备起来了,姑爷可挑好了?”

    锦绣脸一红,打了知薇一下:“什么姑爷不姑爷的,你尽瞎说。”

    “瞎说什么,难道你还不嫁人?”

    锦绣说不出话来,心里自然是盼望的。在宫里几年眼界虽然高了,也见过九五至尊的真容了,可还是盼着能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男人。不必大富大贵只求情投意合,和和美美过小日子便好。

    只是她这一走,知薇在宫里就剩一个人了。

    她突然紧张地抓住对方的手,急切地道:“知薇,你要小心,这宫里有人想害你。”

    ☆、第47章 克制

    这话锦绣不说知薇也知道。

    她现在就像个箭靶子,立在那里等人来扎呢。锦绣被带走十成十和她有关,那人要不想害她,何必为难锦绣。

    但她不想让对方担心,只得宽她的心:“没有的事儿,你别乱想。”

    “我不是乱想,你听我说。这次我被吴司仪带走,她名义上说什么查我身上伤疤的事儿,可那东西有什么可查的,一眼就看到了。看过之后我便问她能否放我回来,她居然翻脸说我不懂规矩,便将我押进一间暗房,找人看管我,还对我用刑,逼我说出幕后的指使之人。”

    “幕后指使?”知薇一愣,“指使什么?”

    “先是说我这有伤拖着不出宫,肯定是有目的,问是何人指使我。我说我这伤当时主子知道的,也不算违了规矩。她便又拐着弯得问我进宫来的目的。我说我就是侍候人来的,她又不依,非给我找出点错处来。知薇,这吴司仪当真厉害,连我进宫这些年干过些什么说过什么话都知道。我那些小辫子全让她揪得牢牢的。”

    知薇笑着摸摸她的头:“行了,你现在没辫子了。马上就出去了,以后她再管不着你了。”

    “可她还能管着你。万一哪天她揪着你的错处不放,也这么来一通,你可怎么受得了。我都差点死过去,别说是你了。”

    锦绣好歹是丫环出身,身子比知薇是要好一些。但那些刑罚加诸在身上的时候,她当真痛不欲生。好几次她都坚持不下去,差点就上了她们的当,把脏水泼知薇身上了。好在,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知薇听过后也是眼泪不住地流,两人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最后锦绣还是不放心,连连劝她:“你以后一定要小心了。这一回她们想利用我抹黑你没成,但以后便不一定了。你若再跟谁交好,千万不要交心,以免哪天吴司仪她们再来这么一招,她们可不比我,三两下定是要出卖你的。”

    知薇总觉得锦绣经过这一次的劫难之后,人成熟了一些,也比从前聪明了。从前她有点二愣子性格,透着一股天真的傻气。现在却真正蜕变成蝶,有了那么点人精的味道。

    看来这皇宫真是锻炼人的地方,她若再待下去,只怕也是要从头黑到脚了。

    锦绣的身子调养了一阵子后终于完全好了。好了便意味着要走了。虽然两人都一心盼着出宫,但临到分别,还是难舍难离。

    知薇把在宫里攒到的那点钱全都给了锦绣,自己一分没留。起先锦绣说什么也不肯要,但知薇劝她:“反正再过两年我也出来了,你就当先替我管着这个钱。若放在宫里,回头哪天让人偷了,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都是赚外快来的,哪里能同人说。还有一点她没说明,若这两年她没熬过去挂了,好歹这钱不会落到别人手里。

    听了她的这番话,锦绣才勉强收下,但心里打定主意坚决不用,都等知薇出宫后还给她。

    分完钱后两人又开始收拾包袱。宫女东西不多,宫里的衣裳也不许带出去,不过一些银两首饰罢了,连一个包袱也装不满。内务府那边有宫外的服制送过来,到了出宫的那天锦绣先去内务府“消档”,再换上平常的衣物,拿了牌子从西值门出去。

    这一出去便是一辈子的事儿了。从那一刻起她便再不能进宫来,若非知薇还能出去,她们此生便是再无见面之日了。

    锦绣走的那天群芳姐给知薇放了假,让雪容陪着一道送送锦绣。知薇还算心硬,挺着没掉眼泪。锦绣是出去的人了,哭一哭也没什么。前头刚跟姐妹们道别哭完,后头一看到来接自己的马车和车里坐着的家人,又是一顿滔天大哭。

    这一路哭着便离开了皇宫,同这儿算是彻底划清了界限。

    锦绣一走,知薇的生活立马过得很无趣。好在群芳姐知道她心里失落,特意给她安排了不少活儿,整日里忙忙碌碌的,倒也不觉得日子难过了。

    最近这段日子,宫里最大的喜事莫过于良妃产子的事儿了。私底下人人都在说,也有不少人猜测,这下子良妃搞不好真要封后了。若她当了皇后,这后宫的一潭死水可要被搅得天翻地覆了。

    知薇不管这些,她只关心一点,良妃生产的时候疼不疼?听说是挺疼的,好几次差点厥过去。也不知是夸张还是真有其事,反正说哪怕当时站在屋子外头,那凄厉的叫声也是直扎人心,听得人心头直颤儿。

    一想到这些,知薇就觉得自己出宫的想法是对的。若是留在宫里,照目前的情况看十有八九是要招她侍寝的。若真滚了床单,怀不怀就由不得她了。

    这年头避孕措施太差,意外的机率太高。再说她若真的承了宠,总要有个孩子傍身才好。这么一来怀孕生子就避免不了。

    可现在这医疗条件实在太差,生孩子就在家里生,没个产房手术室什么的。既没有腰麻也没有剖腹产,若真侧切连点麻药都没有。生不出来就靠手拉,吸盘产铲连影子都见不着。这样的条件怎么生孩子?简直是让女人拿命去赌啊。

    知薇很惜命,皇帝也不缺孩子,她犯不着牺牲自己成全他老人家。虽说他这次挺仗义的,但小命还是更重要。

    好在她要出宫了,出宫之后因为皇帝的关系她也不能再嫁,没人逼婚做个一辈子的老姑娘,平平安安混到老就算积福了。不用受那劳什子的罪,也不用再冒生命危险,知薇觉得真挺好的。

    她就这么每天在花圃里浇浇花除除草,重的活也不用她干,和雪容两个人住一间待遇也算不错了,比上辈子的大学宿舍强点。群芳姐待她也好,算是把她当成自己人了。花圃里其他人自然不敢找她的麻烦,反倒一个两个凑上来巴结她。

    知薇头一回体会到了走红的感觉,还真是既甜蜜又麻烦,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算把人都给打发了。她突然发现,原来被人关注也不见得有多好。

    如此这般既惬意又烦恼的日子过了没几天,某一日知薇又被遣了去寿康宫送花。同去的还是雪容。这些日子她和自己关系亲近了许多,话也多了一些。

    在去的路上她便小声同她开玩笑:“这一回不会又碰到皇上吧。”

    雪容还记得上一次,也是去的寿康宫,下那么大的雨,皇帝居然邀知薇去赏花,留她一个人在前头苦等,最后满身是水的知薇被送回来,当真令她大开眼界。

    她知道知薇从前是贵人,可既是成了宫女想来不得宠,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反倒圣恩浩荡了?雪容是官家小姐出身,见识自然是有的,从前家里没败落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以及几个姨娘之间的恩怨她也见识过。

    有句糙话怎么说来着,当真是家花不如野花香吗?搁身边的时候闻不出味儿,放远了反倒怀念起来了。雪容倒挺想知薇得势的。

    她不讨厌她,还挺喜欢她,在原本并不相熟的情况下能豁出去救她的命,这样的人她打心里感激。既然皇上有意思,知薇若能重获恩宠自然是好的。

    但另一方面她也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她这样的身份入宫和旁人不一样,能不能出宫得看主子给不给恩典。姐姐看来是出不去了,坐到她那个位子,再想出宫就不容易了。而且她也没有出去的打算。

    可雪容不一样,她想出去。她心里住着个傅玉和,一心巴望能和他开花结果。哪怕当不成正妻,当个妾氏她也愿意。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犯官之女充入宫庭为奴,除非机缘巧合得主子赏识和恩典,否则是不能出宫的。可花圃哪里来的主子,她们的主子都在上头,天高皇帝远的,没人记得起她们来。

    所以她盼着知薇能得宠,有朝一日她为妃为嫔,若能点她过去侍候便再好不过。她尽心待她,过得几年救她给个恩典,和皇上商量一下放她出宫去。

    哪怕是给傅玉和当使唤丫头,她也想待在他的身边啊。

    但知薇不知道她的心思,一听这话儿头摇得像拨浪鼓:“别,千万别,见着皇上还得下跪磕头。才刚下过雨,回头衣裳又得湿了。”

    雪容就噗嗤一笑:“那不就和上回一样嘛。”

    知薇瞪她一眼,这才发现她脸上的笑意,就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哎,头一回见你这么笑,可比不笑时好看多了。你该多笑笑,这样才好。”

    雪容从前是为家里的事情伤心,所以笑不出来。但认识知薇之后,她确实变得爱笑许多,那股子从里到外透出的清冷,对着知薇似乎有点不管用。

    “我回头多试试,笑得少,偶尔一笑怕笑得不好。”

    “不会不会,你笑起来真是好看,可别辜负了。”

    结果说话间已到了寿康宫门口,两人正准备进门,旁边道上远远的走过来两个人。前头那个是嘴巴挺刁的小安子。知薇一见他便想到傅玉和,仔细往后一瞧,果真便见傅玉和匆匆往这边走。

    看起来像是要给太后诊脉啊。

    旁边雪容的目光一下子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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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玉和却没看到她们两人。

    一直到走到门口儿了,才惊觉知薇站在那里。看她全须全尾挺不错的样子,他便知那一晚他还是赌对了。

    皇帝对她,当真是有几分情谊的。

    几个人在寿康宫门口撞见,却不便多聊,只用眼神互相打了招呼,便各自进门去了。知薇和雪容去后头找管花的计嬷嬷,傅玉和则往前头殿里给太后请安去。

    倒不是太后身子有什么不适,今日正巧先帝的贵妃蒋太妃过来瞧太后,两个人便聊上了。蒋太妃同太后从前关系便要好。蒋太妃出身名门,是世家贵女,初入宫便封为嫔,后来一路直上封到了贵妃,也算是极尊贵了。

    当初先帝在的时候,蒋太妃在宫里的地位可比如今的太后高多了。不过她这个人性子倒是奇特,没什么争斗心也不爱耍心机,平平顺顺的日子过了一路,对太后也是极为照拂,好几次救她于危险之中,也曾帮过如今的皇帝不少忙,甚至有一回丽贵妃暗中使坏想与人勾结陷害当今圣上,也是蒋太妃帮忙化解的。

    所以从太后到皇帝,对她都甚为感激。蒋太妃一世无子,老了便留在宫中养老,皇帝待她如亲人一般,就好似自己的大姨母大姑母一般。

    太后对她也从不摆架子,两姐妹感情相当笃厚。今天本是闲聊,不知怎的话题就绕到了傅玉和身上。这傅玉和年纪长皇帝一两岁,也是二十好几了。按说早到了成家的年纪。可他却一直没说亲事儿,蒋太妃便动了点小心思。

    太妃娘家枝繁叶茂,如今依旧是勋贵重臣。亲戚里头适龄的待嫁小辈很多,其中有一个常进宫来给太后太妃请安,小名唤珍珠的姑娘,今年刚满十五岁,正准备说亲事儿。蒋太妃便想到了傅玉和。

    能有傅家结亲可是美事一桩儿,于蒋家于珍珠本人都极为不错。太后一听这事儿也乐了,正好闲着也是闲着,给几个小孩子牵线搭桥做个媒什么的,既能打发时间又能成就良缘,当下便拍后道好。

    于是蒋太妃便想着见傅玉和一面。

    她平日里身子不错,鲜少找人诊脉。即使是诊,也都是院判以上级别的医官们。就算她有心想请人家,也不大好意思开口。傅玉和在太医院官不大,身份却超然,几乎除了皇帝别人的病他都不看。蒋太妃是懂分寸的人,哪能轻易滥用皇帝对她的看重。

    所以她对这个傅玉和只是耳闻,并不曾亲眼见过。可为小侄女相看夫婿,总要瞧上一眼才是。所以才借了太后的名头请他过来。

    傅玉和便这么来了。初听太后请他还觉得有些奇怪,后来一进去看到蒋太妃也在便更觉得怪异。但他什么也没说,按礼向两位请了安,太后便赐了他坐。

    三人寒喧几句后,太后便冲他道:“太妃今日来我这儿坐坐,我听她总咳嗽。一问之下原来咳了好几日了。你能不能给看看,开个方子让她吃几帖药。或是你那里有什么珍奇的药丸没有?”

    听了这话,傅玉和隐隐有些明白了。今天是蒋太妃想见他,而不是太后。但蒋太妃找他来似乎也不是为了看病。太后那咳嗽的理由明显是胡诌的。傅玉和是名医,名医看病不单诊脉这一路,望闻问切样样精通。

    蒋太妃脸色红润气色极好,哪里像是咳嗽了几日的人。若真像太后说的那样,蒋太妃的脸必是垮的,眼睛也会无神,即使上了妆容也不会这般精神。

    但太后开了口,他也不能反驳,只得起身仔细给太妃把了脉,说些含糊其词的话,又说太妃病情已有好转,不需吃那苦嘴的药,反倒开了几味蜜饯来,让她时不时含一个,能让喉咙更为舒爽一些。

    这期间从头到尾,蒋太妃都在细细打量傅玉的,当真是越看越满意。

    她是见过美男子的人,当今圣上便是个中翘楚,先帝从前也甚是英伟,看得当时还是少女的她芳心乱跳。

    但这傅玉和相较起来也是毫不逊色。论眉眼自是及不上当今圣上,但那股子从容优雅的气韵却极为吸引人,与深藏内敛却气势逼人的皇帝不同,他是平静的,如湖波一般,叫人看了好生喜欢。

    一想到自家侄女或许能配给这样的世家子弟,蒋太妃便极为满意。

    两位老太太在那儿看来看去,傅玉和倒叫她们看出点门道来了。他不是傻瓜,太后和太妃虽是位份尊贵,但打量起他来和那些王公世家的老太太们并没有不同。

    都是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

    原来今日不是为诊脉,只是为了相看他罢了。傅玉和心里失笑,却不得不留下让人看个够。好在太后没打算做得太明显,留了他一会儿便放他走人。自己则跟蒋太妃两人轻声议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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