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朱厚照回到京师的第一次早朝,而今天的这个早朝注定不会是一个平凡的早朝。

    昨日朱厚照凯旋归来,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人去迎接,这个问题往严重了来说那就是再严重不过了,因为它已经涉及到了文武大臣们对于皇权的尊重问题。

    走出逍遥山庄,韩慕枫早已经坐在马车上等候。

    江夏看着那马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上了马车。

    等江夏上了马车,韩慕枫立刻把他往皇宫的方向送。

    晨曦初露,早朝开始。

    朱厚照身着龙袍,头戴皇冠坐在龙椅之上,他亲自问道:“众卿家可否有本要奏?”

    平淡的语气让人感觉不到朱厚照究竟是不是有怒意。

    等了一会儿,朝中一众大臣皆没本启奏。

    朱厚照点点头道:“好,你们没有什么说的,那朕就来说。”

    “户部听命!”

    户部尚书立刻走到大殿中间跪下:“微臣在。”

    朱厚照道:“传朕旨意,凡京师官员自即日起不得再发放任何俸禄,住官邸者,一律收回住宅!”

    户部尚书大惊,抬头看着朱厚照,发觉他神色严肃不似说笑,于是赶紧点头应下:“微臣遵旨。”

    “吏部听命!”

    吏部尚书杨廷和又站了出来,跪在地上行礼道:“微臣在。”

    “传朕旨意,自即日褫夺京师所有官员的品序,七品以上官员一律降为没品!”

    “微臣……遵旨。”杨廷和艰难地说出这四个字。

    事情到了现在朝中文武百官自然都已经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皇上生气了,并且是非常生气。

    停俸禄、收官邸、免品序。这样的事,古往今来恐怕还没有任何一个皇帝如此做过吧。

    满朝文武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冷汗自额头、后背不断地冒出来。

    但是朱厚照明显还没准备就这样算了,他继续说道:“礼部听命!”

    礼部崔政义立刻站出来,跪地行礼道:“微臣在。”

    “传朕旨意,今后所有京师文武官员出行不得坐轿,不得以衙差开道,不得接受百姓跪拜之礼,总之京师官员日后与平民无异,明白了吗?”

    “是!微臣遵旨。”崔政义应道。

    朱厚照摆摆手,户部尚书和礼部崔政义一起退回到了各自的位置里面,但是唯独杨廷和还跪在大殿中间。

    朱厚照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他对随侍太监使了一个颜色,随侍太监立刻高声呼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皇上,微臣……微臣有事启奏。”

    朱厚照看着杨廷和,冷冷说道:“杨卿家有何事启奏,说吧。”

    “皇上,微臣斗胆冒犯,欲问皇上朝中文武百官恪尽职守,为何扣发俸禄、收回官邸、褫夺品位、免其仪仗?”

    “恪尽职守?”朱厚照冷笑一声,说道:“古人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尔等读圣贤之书,经科举取士得入庙堂。自尔等为官以后,荣华富贵朕何曾后亏待过你们?

    可是尔等是如何对待朕的?朕自河南平乱归来,百姓尚且知道出城相迎,尔等呢?可曾有一人出现过?”

    “皇上!”

    说话间,翰林院学士林则中从方阵之中走了出来。他一抖自己官服的下摆。跪在地上说道:“皇上,微臣等不出迎,不相贺并非是因为微臣等不敬圣上,而是微臣等认为皇上身为天子,理应以江山社稷为重。

    似此次一般贸然带兵出征,将自己置于险境,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这大明……”

    “放你娘的狗臭屁!”朱厚照突然骂了这么一声,然后抓起自己面前龙案之上的一个黑玉镇纸就对着那林则中扔了过去。

    朱厚照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愤怒地说道:“在尔等心中,朕真就是那么一个不懂广纳谏言的昏君吗?若朕言行有失,尔等难道不能在朝议之中直言相谏?

    朕堂堂帝王带兵出征,凯旋归来却无臣子相迎。此事被万千百姓所见,你们让朕这个帝王的颜面往哪儿搁?在百姓的心中,朕还能算是一个皇帝吗?是不是这个江山以后朕要交给你们来坐?朕以后做什么事还要听从你们的指挥?混账!”

    朱厚照一番言辞顿时说的文武百官哑口无言。

    文人与人言斗之时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是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这样才能理直气壮的谴责别人。

    原本朝上的官员们都以为自己不去相贺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为了皇上好,但是现在朱厚照一番言论不去谈自己出征好与不好的问题,而直接说他们这些官员不去相贺让他丢了颜面的问题,以及他们这样提意见究竟对与不对的问题。

    如此避实就虚,顿时让满朝文武毫无还击之力。

    沉默了大约几秒钟以后,满朝文武一起跪在地上高声呼道:“微臣等无知愚昧,微臣等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朱厚照看着他们冷哼了一声,淡淡说道:“既然知道自己罪该万死,那又何必再提恕罪一事?”

    杨廷和抬起头来,他对朱厚照扣了三个响头以后说道:“皇上,微臣身为内阁首辅,今日之事实与微臣难脱干系。微臣愿一人承担所有罪责,还请皇上饶恕其他人吧。”

    听见杨廷和说出这句话,江夏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杨廷和这是想要干什么?

    如此情形之下,他一力承担罪责,从表面上看似乎是有担当有魄力。并且也顺势也了皇上一个台阶下,两全其美的事。

    但是看事看根本,杨廷和以内阁首辅的身份此时出头,意义是多方面的。

    一者杨廷和表明了他是站在文武百官那一边的,也就反证了朱厚照带兵出征这件事绝对是错的,连你自己钦定的内阁首辅都说你错,朱厚照在这件事的对错上再也翻不了身。

    二者杨廷和身为内阁首辅,他一人揽下所有罪责,朱厚照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而朝中文武百官却要因为这件事欠他一个人情。真是好算计。

    三者杨廷和这分明也给了朱厚照一个台阶下,毕竟朱厚照一开始那些什么扣发俸禄、收回官邸、褫夺品位、免其仪仗全都只能说是气话,根本不可能真的这样做。

    杨廷和这样站出来,朱厚照也就有了机会顺势下台。这样一来,朱厚照顶多是表面处罚他一下,而实际上心里却还会对他感激不尽。

    一举三得啊。江夏心中暗暗说道。

    果不其然,朱厚照看着杨廷和怒骂一声:“好,你肯出来担责就好,你身为内阁首辅竟然闹出如此大事。朕就罚没你三年俸禄,同时官降一品,一年以内出行不得坐轿。”

    江夏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果然是高高扬起又轻轻落下,这种群臣共同做的事,即便朱厚照身为帝王也没什么太多的办法。

    法不责众这句话居然一直都存在,那就是有其道理的,只不过是看这个“众”的含义是什么而已。

    江夏甚至可与断定,要不了一个月的时间朱厚照就会找理由把杨廷和的官位升回去,甚至是有所增进也说不定。至于那三年俸禄,随随便便朱厚照找个理由赐他黄金千两就完完全全弥补回来了。

    最后那出行不得坐轿根本就是一个笑话,不能坐轿人家还不会坐马车啊。

    江夏摇摇头,心中也总算是开始明白为什么朱厚照那么执着的想要控制兵权,想要震慑百官了。

    文官都嚣张成了这个样子,的确也是欠收拾。

    百官不出迎的事就这样轻轻的揭过去,接下来朱厚照便说道:“对了,礼部准备一下,朕即将册封一位凤贵妃。”

    “是,微臣遵旨。”崔政义赶紧应下,不过人却是一头雾水,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一个凤贵妃?

    第304章 林大人回答得好

    册封贵妃并非只是皇上一句话就行了的,其中涉及到的流程有许多。第一个步骤就是制册。

    所谓制册好比是做个人档案资料一般,上面会写上这个贵妃的生辰八字,籍贯、以及出身,同时还会附上册封贵妃时的册文。

    但是现如今皇上就仅仅说了一句册封皇贵妃“凤妃”,然后什么都没说就宣布退朝离开了。

    崔政义正在犹豫是不是去乾清宫问一问皇上时,江夏一下走到崔政义身旁,笑着对崔政义说道:“崔大人若是想要去问皇上凤妃是谁大可不必,我可以替你解答。”

    崔政义扭头一看江夏,当即笑了笑道:“在下正为这件事烦忧呢,多谢江大人出手相助。”

    江夏微微一笑,其实他主动来找崔政义也有他的考虑。凤儿之前的身份肯定是不适宜当皇贵妃的,眼下必须要找为她找一个贵族亲戚,这样才能让她的身份有资格给皇上为妃。

    江夏想来想去,崔政义的岳丈大人洪老国公最是适合不过。

    江夏伸手将崔政义的肩膀一揽,热情地说道:“崔大人不用客气,关于此事我也正巧有事要找你帮忙,干脆今天由我做东,我们在春风得意楼去好好喝两杯。”

    “好。就依江大人所言。”崔政义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

    虽然他官位比江夏要高,但是朝廷之中谁人不清楚江夏乃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臣子。多少人巴结都苦于无门,而江夏愿意主动和他亲近,崔政义也是求之不得。

    不过两人刚刚走出几步,突然江夏听见一声冷哼,随之而来是一句饱含讥讽之意话语:“以前还以为崔大人出身名门,是个德行高洁的君子,今日一见原来也只是趋炎附势之辈而已。明知道某些人只懂得溜须拍马也与其亲近,难道真就不怕辱没了自己的家门名声?”

    江夏一听这很明显是在骂自己嘛,江夏这眦睚必报的性格哪里容得了这个,转身看向说话这人。

    眼前这人他认识,翰林院学士林则中。

    这林则中虽然只是一个正五品的官员,但却是翰林院中官位最高之人。翰林院对于任何一个时代来说都是文人心目中的圣地,所以林则中在朝中的地位远比他真正的官位来得高。

    江夏冷笑了一声,对着林则中行了一礼道:“原来是翰林院林大人,真是失敬失敬。”

    “客气。”林则中冷漠地吐出这么两个字。

    江夏也没生气,笑着说道:“早就听闻翰林院乃是文人心中圣地,而林大人作为翰林院学士想必也是学富五车之人,在下恰好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林大人。

    话说一只乌龟和一只兔子准备赛跑,请来了一头很笨的猪当裁决,请问林大人,赛跑的结果是乌龟会赢还是兔子会赢?”

    “哼。三岁孩童都知道兔子矫健,龟之速度如何与之相提并论。”

    江夏一听点了点头,赞叹道:“林大人果然公正啊,说的非常有道理。”

    然后江夏又疑问道:“对了江大人,咱们京师最近出了一个贱人,别人问他什么他都回答‘不知道’,请问大人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吗?皇族龙探正准备去逮捕他。”

    “不知道。”林则中想也不想的就回答了。

    江夏点了点头,然后道了一声:“那在下先告辞了,林大人请便。”

    说完,江夏拉着崔政义就往外走。

    走出了太和殿以后崔政义才忍不住笑着说道:“江大人,你这样整林大人恐怕是不好吧。”

    “我哪里整他?”江夏一脸疑问,正儿八经地说道:“方才我向林大人讨教问题,林大人回答的十分有道理,果然不愧是学富五车的翰林院学士啊,在下佩服佩服。”

    江夏说完以后崔政义笑了笑,没再就此事多说什么。

    而太和殿内,林则中还看着江夏离去的背影冷冷说了一句:“不知道所谓。”

    但是他身旁刚才听见他和江夏对话的人全都憋着笑意,脸都憋红了。

    终于刑部侍郎杜笙先笑出了声,林则中与杜笙也算是老朋友了,他不解地问道:“赐阳,你笑什么?”

    赐阳是杜笙的字,林则中不叫他杜大人而以表字进行称呼,足见二人关系不一般。所以杜笙见林则中还没有反应过来,于是点拨道:“你刚才被江夏骂了却还蒙在鼓里呢。”

    “被他骂了?”林则中一头雾水“何解?”

    杜笙哈哈一笑,说道:“人家问了你两个问题,第一个问你‘龟兔赛跑,猪当裁决,谁会赢。’人家都说了是猪为裁决,可你偏偏还说兔会赢,岂不间接承认自己是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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