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司季夏是面朝里侧身睡着的,帕子才放到他的额上一会儿便掉了下来,冬暖故便将帕子从新捂回他头上。

    可过了一会儿,帕子还是又掉了下来。

    冬暖故便将帕子暂且放到一旁,伸手扶住司季夏的双肩,将他侧躺着的身子扳平,让他平躺在床上。

    然司季夏像是不能习惯平躺似的,冬暖故这般强制性地按着他的双肩让他平躺在床榻上让他浑身颤抖得厉害,使得冬暖故的手也随之颤抖。

    冬暖故心生不忍,便松了手。

    而当她一松开手时,司季夏又重新蜷缩起身子,将头深深埋在他抱住双膝的臂弯里,好似如此才能让他感觉得到安全,身子颤抖的愈发厉害了。

    看着这般模样的司季夏,冬暖故呼吸一滞,随后将左膝撑在床沿上,朝司季夏倾下身,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以脸颊轻贴着他的脸颊,紧闭着眼,浑身微颤。

    她的平安和别人不一样,他的身体很脆弱,脆弱到只是一点点的小病小痛似乎都能要了他的命的程度。

    他们在水月县遇袭的时候,她见过他受伤,不过普通的剑伤,用药敷上几日便能让伤口愈合,可他不一样,他用了药,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溃烂成伤。

    她见过他感染风寒发过高热,就在从羿王府离开去往南碧城的第一日,大夫骂她不是个好妻子,因为一个风寒就能要了他的命。

    她见过他连唯一的手臂都不能动,他跪在地上躬下身去将那掉落在地的竹篮叼起来时的模样让她的心如在滴血。

    所以她不能像给乔小余治风寒那样给她的平安用药,因为她不是大夫,她不敢将他的药随意用在他身上。

    他应当是知道的吧,知道他这一救李悔,他的身体根本就无法承受这样过度的内力损耗,可他却还是选择救李悔一命。

    他总是要将他所有的不好藏起不让她知晓,面对她时,他总是笑着与她说没有事,不用担心。

    明明他就已经撑不住了,他还能笑着宽慰他说他只要歇歇就好。

    这样的他,如何能不让她担心?

    如何……能不让她担心……?

    “平安……”冬暖故搂着司季夏,想要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却是不敢,她怕压到他,她怕弄疼他。

    世界太大,天下太广,究竟何处,才有不会伤害平安的人?

    纵使她是治愈平安心中伤口的良药,可过去的创伤留下的伤口太深太长,她还没有来得及为他疗伤,就又有人在其伤口上划刀子。

    就像平安自己所言,他救得了天下患病之人,却独独救不了他自己,一个大夫,或许能救人起死回生,却无法救得了一个人的心。

    本以为寻找到平安想要知晓的答案就是好,可如今,知晓,不如不知晓。

    来这北霜国一趟,不如不来。

    如今这样的答案,算是什么?

    冬暖故觉得鼻尖酸涩得厉害,眼眶也热烫得厉害。

    有一滴灼烫的泪从她眼角滑落,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正正好滴落在司季夏长长的睫毛上。

    司季夏的眼睑动了动,似乎想要睁开眼,可他脑子太过混沌,眼睑太过沉重,使得他始终没有睁开眼。

    冬暖故无法控制自己心底那如山泉般不断从地底汩汩冒出的悲伤,稍稍收紧手臂,将司季夏搂得更紧一些,让自己更贴近他一些。

    昏睡中的司季夏,在冬暖故颤抖的拥抱中,渐渐舒缓开身子。

    直到冰刃踹开微掩的门扉提着一个老大夫走进屋里来时,冬暖故才将司季夏松开。

    也是在这个时候,菡萏别院后边那似乎又单独辟出的一个小小庭院里,有一只头顶有白斑的灰色信鸽落下。

    这只灰鸽子再停到庭院里时,那小小的庭院里统共已有五只同样的信鸽在停留,右脚上都绑着一只同样的细小铜管。

    只是,还无人取下。

    ------题外话------

    叔的血槽又刷刷空到底了,为了不让自己饿死,叔也是拼了

    明天的更新在下午,不要问叔下午几点,下午一点是下午,下午五点也是下午,叔也是人,叔也要休息,所以,别催叔。

    血槽空,又要继续求满上啊满上!

    ☆、076、为何不应她一声?

    融雪钻过那个“狗洞”,从那片芍药花丛站起身,看着眼前开得绚烂的满院桃花,再看一眼桃林之间那交错的无数条小径,深吸了一口气,随便择了一条,走了上去。

    院子很大,融雪觉得自己其间绕了很久,都绕不见一个人一间房,走着走着,便是连高高的院墙也看不见了。

    走着走着,融雪觉得她在走,她周身的桃树也在走,走着走着,她又走到了高高的院墙下。

    她很恼,心很烦躁,她想不明白她为何又会绕到这院墙下来,且还不知这院墙是不是有着狗洞的那一面墙。

    融雪的心很乱,也很急,在菡萏别院的时候她有央冰刃帮她找楼远,然冰刃只说不着急不着急,没有搭理她,没有帮她找。

    可她不是师兄,师兄不急,可是她很急,她不知道她那样荒唐的感觉究竟是不是梦,若不是梦,那爷呢?爷在哪儿?

    而她的这个“感觉”,她也只跟夫人说过而已,并未跟师兄说,因为她瞧得出师兄现下似乎根本就没不打算理会她的事,说了的话,师兄也不会往心上去的。

    师兄靠不住,那就只能靠她自己了,她已经来到了云城,离爷很近了,只要她努力找,就会找到爷了。

    就在融雪咬着下唇笃定地点点头时,她自己却是愣在了那儿。

    “不好……”融雪忽然拧巴起脸,一脸的苦色,师兄只告诉她爷在云城,却没有告诉她爷具体在云城的哪个地方,而她……竟也忘了问师兄!

    啊啊啊啊!融雪忽然也不能接受自己的愚蠢,苦恼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脑袋本就梳得不大整齐的头发有些蓬蓬乱。

    不行不行,她要赶紧找到那个狗洞,回去问一问师兄,爷到底在云城的什么地方,要是不问清楚,她就这么冲去找的话,肯定会被那个什么野蛮郡主的死老爹给逮住的。

    就当融雪烦躁地想打自己几拳时,她只觉有一大片阴影落到了她身上及面前来,吓得她连忙后退一步,背贴着高墙抬起头,神色紧张。

    只见这好似忽然之间就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两名黑衣人,逆光而站,只是盯着融雪看,不说话,吓得融雪咽了一口唾沫,看也不多看眼前的两名黑衣人一眼,竟是噗通一声就跪下,频频低头求饶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是好人!我只是在这儿有点迷路而已!饶命饶命!”

    “……”两名黑衣男子看着眼前这说跪就跪的融雪,眼睑不由跳了跳,一脸的阴云。

    只见稍矮一些的男子用手肘杵杵身旁那稍高一些的男子,并朝他挤了挤眼,示意他出声说话。

    稍高男子被这么一杵,杵得他眼睑跳得更厉害了,面上阴云沉沉,末了才极为无奈地开口道:“此处不是姑娘该来之地,姑娘还是尽快回到菡萏别院为好。”

    正跪地求饶的融雪听着男子的声音觉得有些耳熟,不由眨了一眨眼,慢慢抬起头,盯着男子的脸看。

    下一刻,融雪从地上蹦了起来,盯着男子一脸惊讶道:“你你你,你们是将我抓上马车的人!”

    那两个她以为是哑巴的男子!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一认得出对方,融雪的脑子里瞬间蹦出一连串的疑问,根本就不给对方回答的机会,只听得她自己一人惊诧不已道,“你们……是丞相的人?还是……白拂琴师的人!?”

    “是白拂琴师让你们抓我来的!?他为何要这么做!?对他来说,抓我有什么目的!?”

    “该不会是……该不会是抓了我是打算将我师兄引诱过来,将我们一网打尽后然后把我们送给到陨王府去!?”

    “原来白拂存的是这个心思!?”

    “不行不行!此处太过危险!我要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师兄!”

    “……”两名黑衣男子相视一眼,面上的阴云浓沉得他们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们心中都有一个疑问,这么吵的女人,春荞姑娘确定要将她送到大公子的菡萏别院去!?

    融雪这么急急忙忙地抛出一连串的问题后,作势就要钻缝逃走,然她还没来得及从黑衣男子身旁溜开便被黑衣人拦住了,这一拦,让融雪立刻乖乖地一动不敢动。

    只因为稍高男子这拦住她的,不是用手臂拦的,而是用他手中的剑拦下的,且还是半出鞘的剑,吓得她立刻不敢动。

    只听男子沉声道:“请姑娘跟我二人回菡萏别院。”

    融雪看着自己下巴下那泛着寒光的半截剑刃,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将脖子挺得梗梗直直的,咬了咬下唇,心中暗暗念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就暂时忍一忍,不然这会子就把命豁出去也太不值当了,反正都是要回到菡萏别院,就跟他们走一路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嘿嘿嘿,这位大哥,小民怕死,把这剑收一收,收一收啊,万一大哥一个不小心把小民这脖子给抹上了,可就不好了。”融雪心中这么叮嘱自己一番过后,再抬头看向身旁的黑衣男子时,立刻换上了一张笑眯眯的脸。

    “……”融雪这样说变就能变的脸让男子的手不由颤了一颤,将剑收回了剑鞘,而后两人一左一右站到了融雪的左右两侧,不约而同地朝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只听融雪又笑眯眯道:“两位大哥不用这么客气,不用这么客气,小民不会逃的,放心放心啊。”

    她就算是想逃,也要她打得过他们才行啊。

    忍忍忍,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吃不吃。

    “……”两名黑衣男子再次相视一眼,均是一脸的拧巴。

    时至今日,他们更加不能理解,这样一个唠唠叨叨总是说个没完且脑子里的想法还异于常人的小姑娘,当真……是二公子的女人!?

    大公子……确定?

    高墙之上,站着一个人,正俯瞰着高墙下正被两名影卫“请”走的融雪,眉心微拧。

    这个人,是春荞。

    看来爷想得无错,融雪这个丫头,或许会再回到这桃林别院来,让她稍微注意着些。

    然这两日融雪都在菡萏别院好好呆着,且白拂公子那儿交给她的事情稍多,她便没有太注意融雪,她现下出现在这儿,还是秋桐拉了她来巡巡院子,道是她自己一人巡不过来。

    她还不想让秋桐再说她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全拐到白拂公子那儿去了,便过来了,倒不想,还真让她发现了融雪那个丫头。

    也还真想不到,融雪那丫头这么凭空从桃林别院消失而忽然出现在菡萏别院是钻了爷与白拂公子幼时所刨的那个墙洞,这可真是……

    爷大概早就想到了融雪是怎么去到的菡萏别院,所以才叫她和秋桐注意着些她会回来,只是没有与她们提到那个墙洞而已,依爷的脾性,应当不会是为着融雪的面子着想,应该是爷自己要偷着乐而已。

    不过她却是不能直接去到融雪面前将她带回菡萏别院,她若是出现的话,融雪必定知道爷就在这相府里了。

    爷现下……还是不想见融雪的吧。

    高墙下,融雪一边跟着黑衣男子走,依旧一边叨叨个不停,让那两名影卫恨不得想要找什么来堵上自己的耳朵,心中只想着快些快些再快些把她送回菡萏别院,还要交代菡萏别院的影卫,千万千万盯稳了她。

    这个唠叨的姑娘若是不见了的话,二公子怕是会收了他们的命。

    是以,影卫的脚步愈走愈快,逼着融雪也不得不将脚步跨得愈来愈大,最后竟是改走为跑。

    然她就算是跑起来,还是不忘叨叨道:“嘿嘿,两位大哥,小民还是第一次听说押犯人是跑着上路的。”

    “……”

    “……”

    这话,让人没法接,也不想接。

    就在融雪不得不跟着影卫走,走出桃林别院的月门时,由外边延伸向桃林别院来的一条青石板路上正缓缓走来一个高拔的身影,身披长及脚踝的黑色斗篷,头上拉着宽大得几乎能将脸罩住的风帽,加之那人还微微低着头,让人根本瞧不见他的脸,只能从身形看得出这是一名男子而已。

    影卫倏地停下脚步,迫使融雪也不得不随他们而停下。

    男子正踏着青石板路朝桃林别院走来,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从影卫恭敬地站到一旁把路完全让出来而不是继续往前走的举动来看,能看得出来人在这相府中的地位必然不低,否则影卫也不会对其有此态度。

    男子的脚步本就不快,在影卫停下脚步之后,他的脚步似乎更慢了,当他这缓慢的脚步移到融雪身旁时,稍稍顿了顿,却又未转过头看她一眼,而后又是继续往前走了。

    而自融雪瞧见这名身披斗篷的男子时,她的视线便一直落在男子身上,随着男子离她愈来愈近,她的眉心愈拧愈紧,而当男子在她身旁稍稍停下脚步时,她则是微微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看。

    就在男子走过她身侧,走进月门时,只见融雪似乎愣在了那儿,瞳孔微睁,眼眶微颤,唇也打着微微的颤,颤出一个听起来很是艰难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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