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悯欢没有回答,他也没法回答,这剑法像是刻进他骨子里,他只是下意识的去这么使出来。

    公子岚身形迅速地退开,他长戟迸发出来威压,两人身形交织,越打他越觉得有意思,态度不禁更加认真了起来。

    你这打法分明是我常用的,看来我的确教过你。

    六卷云纹在长戟上冒出来,宋悯欢剑刃之上同样冒出来剑纹,上面的剑纹是守护之道,盾牌上刻着的是剑与冠冕的图案。

    两道威压碰撞在一起,周围的士兵纷纷向后退开,凤鸢在一边看着,不由得笑了起来,对身旁的人道:蓝儿,你觉得他们两人谁会赢?

    在她身边的是一名貌美少年,他出自羟冥族,这一族的男人向来受鄙夷,但是却没人敢对这少年说半个不好。

    这少年一直跟在凤鸢身边,是蓝家最小的公子,名唤蓝琵琶。

    蓝琵琶看着交手的两人,开口道:他会凤鸢大人的度化剑法,还糅合了公子岚大人的阵法公子岚大人未必是他的对手。

    小子,你再放一个屁,信不信我等会揍你。

    公子岚听见了,抽空回了这么一句,这么一分神,凌厉的寒光在他眼前划过,他脸颊上顷刻之间被划出来一道长痕。

    他面前的青年眸光冷漠,细白的手指握着剑,嗓音很轻,下一次,可不一定划到的还是脸。

    这威胁太过于明显,公子岚嗓音里发出来一声笑,我现在确信了,你一定不是我的徒弟,不然这么嚣张,早就被我揍死了。

    雪白长剑覆上剑纹,宋悯欢挑开了公子岚的长戟,他的剑意寒意彻骨,在风声之中酿开,一道凌冽的剑意破空而出。

    这回公子岚也没有太过惊讶了,如今用的是长乐的剑法。

    这剑法长乐并不常用,此剑法过于柔,不适合用在战场上,长乐之前说过,这阵法日后倒是可以教给跟着他的士兵们。

    不过长乐的剑法,常人能学个一二分都不容易,这青年居然悟了个透彻。

    三分的剑意,能发挥出来六七分的威力来。

    两人打了接近一刻钟,公子岚身上出了一身的汗,他手里的长戟被挑落在了地上,对方的长剑指向他的喉咙。

    青年一双秋水眸里带了些许轻微的笑意,这般看着活泼了许多,嗓音清润,我赢了。

    宋悯欢把长剑扔了,他下意识地便看向主位上的男人,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情绪。

    如何,日后我可能跟着殿下一同上战场?

    一众士兵都惊了,他们有些眼中仍诧异,带着些许不可置信。

    他居然赢了?可是公子岚大人故意放水了?

    从方才看,公子岚大人估计没有放水,这人是殿下带回来的能赢也是理所应当。

    自古我辈出英雄。

    太厉害了刚刚的剑法,我看的眼都花了。

    我听闻他并不是神祇后人,他是人族。

    人族打败了神祇后人顶尖的公子岚,这般要是传闻出去,怕是没有人会信,但是眼前的一幕告诉他们。

    这是真的。

    此时,他们心里同时产生了动摇,根深固蒂的观念得到了改变,人族也并非不能超过神祇后人长乐在前,如今又有这少年。

    他们人族复兴有望!

    长乐在台上坐着,他看着青年含笑的模样,神情也不禁柔和了些许,嗯了一声。

    这便是许可了。

    宋悯欢收了剑,他在人群之中对上了凤鸢的目光,公子岚还在他耳边絮叨,嚷嚷着非要他请喝酒。

    他的目光落在凤鸢身旁的少年身上,少年生的媚意天成,像是一朵熟透的榴花,眼角抬起来的时候,那一抹艳丽像是能够透过穿进人心里。

    对方也在看他,他莫名觉得这目光有些不舒服,慢慢的又收回了视线。

    总有不好的预感,似乎这少年不应当在凤鸢身边,说不定会给凤鸢带来厄运。

    这话他并没有说,公子岚要拽着他去喝酒,絮絮叨叨的有些烦人,他便跟着一同过去了。

    军营里从来不缺酒,公子岚拿了几坛过来,路过的士兵都让他少喝点。

    你们哪来的那么多屁话。公子岚敲了其中一个士兵两下,把长戟塞到了对方手里。

    小子,你不是都不记得了吗,说不定喝多了就能想起来了。

    公子岚拿了两个酒碗,直接给他满上了两碗,对他道,我在外面一定看你很顺眼,不然也不会什么都教给你。

    还愿意把通天戟给你。

    宋悯欢不知晓,他尝了一口酒,感觉酒有点烈,但是味道也是不错的,他盯着碗中的酒,看着略有些出神。

    我不知道过去,但是我知道我有事没有做。

    他喝了两碗酒,听着公子岚在他耳边说军营里的长短,两人在梨树下坐着,些许梨花飘到了茶几上。

    有些飘进的酒坛里,公子岚喝了之后把花瓣从唇边拿下来,花瓣轻轻一吹,便飘向了远方。

    过去便是过去,兴许你到这里来冥冥之中是天意如此。

    公子岚又给自己倒了一坛酒,看着远处月色略有些寂寥,他嗓音依旧懒洋洋的,却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像是劝说、像是在感叹。

    殿下是这个时代的战神他身在高处,实际上很孤独,这么多年来,他鲜少对什么人表现过在意。

    不是鲜少,而是压根没有。

    公子岚轻声道:殿下很在意你你如今也没有地方可去,不如留下来。

    这算是一己私欲,我希望你能留下来陪在殿下身边。

    他没有告诉对方,原先他们在氐城中完全可以丢下对方不管,人是殿下去救的。

    他醒来之后,原先他们也没有什么理由把人留下,是殿下想要他留下。

    殿下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边的士兵营,他如今不在府邸里待着,天天同他们一起睡在营帐里。

    上战场的时候也是,以往殿下从来不分心现在殿下分心了。

    每次战乱时,殿下都会在人群之中寻找那一道身影,担心人会擅自跑出来,上次受伤也是因为去救这人。

    殿下对这人悄无声息的在意,他全部都看在眼里。

    原先殿下是高高在上、仿佛没有七情六欲,悲悯世间的神祇,直到这个人出现,他们的殿下从此落下了凡尘。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有高考的小天使!高考加油呀!!祝福考个好成绩~

    第160章

    宋悯欢没有想到公子岚会跟他说这些,他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喝的有些多了,闻言垂下了眼。

    听到让他留下来几个字,他心里有一些恍惚,莫名有些空荡荡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他现在眼前能够看到远处的夜幕、鼻尖前都是酒香,耳边能够听到远处士兵低声的议论声、银环碰撞在一起,轻微的脚步声以及狼烟灼烧的细微声音。

    我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如今也去不了别处。

    他这般的说了一句,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他掌心里依旧握着红莲玉扣,低声道,至于陪着殿下,我不知你说的是哪个意思,如果说的是我想的那样,你的一己私欲我怕是不能成全。

    感情之事不能勉强,不是你说让我成全,我便能喜欢上殿下。

    小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公子岚似笑非笑,全天下怕是找不出来第二个长乐还是你喜欢女人?

    凤鸢看过你的神魂,有个男人一直在缠着你,他便是长乐的转世,你与长乐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你爱上他只是迟早的事。

    公子岚心中自然偏心,跟他家殿下抢人?不过是一缕残魂,哪怕是他家殿下的转世,只要他们想,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让那缕残魂灰飞烟灭。

    何况他家殿下那么完美他不相信,有人能拒绝他家殿下。

    宋悯欢听得有些意外,有人一直在缠着他他看了看自己掌心,自己从未感觉到过。

    可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不知缠着他的男人是谁。

    为何一直不肯离去,要守在他身边?

    这般他想不通,听完了公子岚所言,他轻轻摇了摇头,脑海里蒙蒙一片,却又仿佛异常清醒。

    殿下再好,若是我不喜欢,也就只是好而已。

    你不必劝我,我从来都不信什么命中注定。

    宋悯欢这么说着,自己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他看着碗底的酒、感受着吹来的晚风,以及漫天的梨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脑海里明明一片空白,心里却莫名有点低落。

    这酒可有名字?

    说到酒,公子岚便有了劲,打了一个酒嗝对他道:这酒出自瀛洲,名唤梨花酿。

    取自春日梨花,酿于千秋树下,据说喝了之后有情之人能够相爱千秋万载。

    宋悯欢听得笑了起来,那我们两个在这里喝什么,平白坏了兴致,早知道我就不过来了。

    一个名字而已,寓意之类的我们喝了便喝了,只管味道,哪来的那么多讲究。

    他与公子岚又碰了一下,两个人慢慢的都喝高了,到最后,公子岚手里的酒杯嘭地一下掉了,整个人也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眼前看东西都有了重影,宋悯欢撑着石桌站起来,他眼角扫到了一角人影,扭过头来看清了来人。

    男人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今日穿了一身玄色长袍,墨发束在身后,整个人站在梨树下的阴影之中。

    这一幕他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他在原地站着,下意识的便想要去触碰男人。

    像是许多年前,也有人这么站在梨树之下,总是温柔的冲他笑着。

    师尊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走路有些踉跄。他不知为何心里那么的难受,像是有刀子磨在他的心上,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梨树下的人。

    仿佛他只要一移开视线,男人就会在他面前消失一般。

    一想到这人会消失,他嗓间堵的说不出话来,像是长久积压的情绪终于得以找到了宣泄口,眼眶都跟着红了些许。

    他伸手碰到了男人的衣角,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向了对方怀里

    仿佛无数次做过的那般,男人伸手接住了他,他眼前模糊了些许,紧紧地攥着对方的衣角不肯松开。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仿佛又有无数的话想要说。

    鼻尖前传来浅淡的兰香,他张了张口,嗓间变得艰难,一字一句、带着珍重,像是积压已久的难言爱意得以破茧而出。

    我不想让你走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他不知道为何看着这张脸,心中便蔓延出来无尽的难过,像是无数的负面情绪凝聚在一起,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洪水一般整个将他吞噬。

    以往也是难过,他总会默默的难过,在别人面前总是很懂事,不敢去想不该想的,他害怕自己崩溃。

    如今没了记忆,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整个人便溃不成军,日久经年积累下的信念在一瞬之间崩塌,只在这人面前他得以露出来脆弱的一面。

    长乐垂眸看着怀里的青年,青年明显是把他认成了别人他看向不远处的地方。

    那里有一道虚晃的人影,人影极其透明,他不过是一缕残魂,执念未散堪堪维持。

    因为太过于虚弱,整个甚至只能显出来模糊的身形,只从身形也能看出来与他一模一样。

    魂魄像是感受到青年的情绪,他也变得低落起来,在原地站着,似乎有些束手无策。

    这般的只能在原地站着,他什么都做不了一缕即将消陨的残魂,连触碰青年都做不到。

    一个看不见对方另一个能够看见,却面临魂飞魄散、什么都不能做。

    残魂飘到了他面前,对方费劲地伸出手,试图触碰青年,然而只是虚虚的穿过,他什么都碰不到。

    他能够感受到残魂的情绪,对方很心疼、不忍心看见青年为他难过,这种情绪转给他,想让他代替他能够把人哄好。

    同时感受到的,还有几分寂寥与难言的失落。

    月光洒下来,他在原地站着,青年在他怀里睡了过去,指尖尚且攥着他的衣角,眼角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他尝试去握青年的手腕,对方怎么也不肯松开他,他一动,对方眉心便拧起来,缠他缠的更紧。

    残魂仿佛看出来了他的为难,知晓他能看见他,向他传递了信息。

    :抱他回去,好好照顾他。

    他马上就要消失了,只能做一些能做的,若是他不在,希望日后也有人能够照顾青年。

    这般哪怕是留在幻阵之中应当也是美梦,他的善善不会太难过。

    宋悯欢第二日睡了整整一天,他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睁开眼后额头很疼,看清了此处是长乐的营帐,他坐起了身。

    醒了?

    床榻旁坐着人,长乐不知守在他床侧前多久,男人端了一碗汤汁到他面前,醒酒汤,喝了会好一些。

    他此时确实头疼,便也没有拒绝,端着醒酒汤喝完了。

    前一天的记忆逐渐上涌,他记起来了喝酒后发生的事,脸色慢慢的变了些许,空气之中气氛仿佛也变得尴尬起来。

    宋悯欢回想起来,有些不愿意承认昨天抱着人不愿意撒手的是他,心悸的感觉仿佛还在,他用指尖揉了揉额头。

    我

    长乐并未说什么,把汤碗端走了,对他道:无妨,你先在这里休息,有事找人传唤我。

    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了同我说,不要自己忍着。

    宋悯欢点点头,知道对方其实很忙,他看着人离开,自己一个人在床榻上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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