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明显又厌烦起来,我的恶与你的贪对等,所以天下乌鸦一般黑,谁也不必笑话谁。

    有理有理。

    梅之洲偏头示意,竹子默默跟着他离开。

    二人消匿后,戚九与上官伊吹始才从树丛后露出长身。

    梅子肯定是不会死的。

    果不其然,梅子大约总被竹子撂入水中威胁,偷学得一手凫水技巧,等恶人走尽之后,她才从水中爬上岸去。

    瞧她身形孱弱无助,寒霜摧残过的秧苗一般,愈想愈觉得煎熬委屈,忍不住嚎啕大哭不止。

    眼中的珍珠便如泼洒的豌豆,叮叮当当得砯击在地面。

    每次她哭泣时,都如信号一般,幻彧屡次发生改天变地的转化。

    上官伊吹与戚九遂拉紧双手,白式浅给的蜘蛛丝早被戚九偷偷系在腰间,待幻彧荡漾起劲烈的波纹时,二人的视野同样跟随着扭曲不止。

    可是这次幻彧的改变并未极快消散,反而如走马灯一般旋转,一帧帧画面描述着接下来的故事。

    竹子与梅之洲折回龙家,顺利借助梅之洲掌握的证明,哄骗了龙熙玉的父母,认下竹子。

    梅子蹒跚离开村落,沿途以讨饭为生。

    竹子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梅之洲却企图暗中控制他的生活,竹子与其恩断义绝。

    梅子因为腿的原因,四处遭人欺侮,几近命陨街头,最终被一个蓝阶筑幻师所救,收她为徒。

    竹子历练得愈发残酷,不但假他人之手铲除梅之洲,而且顺利成为了整个龙氏家族的主人,声名远扬。

    梅子诚心侍奉师父至天涯海角,终而来至咸安圣城,筑幻师乃北周女帝大忌,天子脚下,不能自寻死路,所以蓝阶筑幻师以筑幻术驱赶整个花楼的人,鸠占鹊巢。

    两人,机缘巧合,终于再次见面。

    梅子依旧,然而竹子却不再心慈手软,他终于站定阵营,成了货真价实的刽子手,于是,便开始了无休无止的追杀与逃避。

    逃避的始终是梅子,她总觉得竹子在水塘里放自己一条生路,是有意而为之。

    直到花楼底下堆尸如山,再也盛纳不住任何一个多余的刺客时,所有的幻彧归位平和。

    师父道,梅子,你猜猜,为什么明知下场会分外凄惨,为师依旧励志做一个筑幻师

    梅子认真想,终不得解。

    师父笑:就如你分明清楚竹子的全部恶,可你依旧坚持回报他那若有似无的一丝丝善。

    遂又问,梅子,你知道为什么为师会捡你回来

    大约,是我的腿吧梅子坐在椅子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抚触腿部的鳞片,师父给她买了又长又漂亮的裙子,足以遮掩世人并不善意的目光。

    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腿,是多么的恶心与丑陋。

    并不全是怜悯。师父默默伸出右掌,他的掌心皮肉里,蓝色的幽光汇聚成一只灵活的天堂鸟,流苏长尾自青色的血管中摇摆。

    梅子觉得自己的腿部俨然不受控制,每一片鳞甲都如应和节拍的双掌,开阖错落。

    确实是你的腿最先引我瞩目,但是你腿上的鳞甲竟然能呼应我掌心的夜极印,你随我多年,应该知道筑幻师所炼之气,均凝集于右掌,久成之后化为印记,利于编织幻彧。

    无论多么精妙绝伦的幻彧,被破解之后均会归于虚无缥缈,而世间无精无怪,亦无鲛人存在。

    那你的双腿,更不可能是一条简单鱼尾,所以我猜测,你的腿外完全不是鳞甲,而是一层无法消弭的幻彧伪装。

    梅子,幻彧是这世间最引人逍遐的东西,大,可过海阔天空,小,可过蝼蚁沙粒,无论枯荣美丑,全凭筑幻师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与妙手编织,足以超越视野的长度和生死的深度。虽然危险如曼陀罗花,但怎能不令人迷之向往

    为师一直愿死,以换之而求之。

    戚九与上官伊吹闻言骇然,其实当幻彧停止之际,二人已经抵达后潜伏暗处,耐心听二人之间的掏心对话。

    当蓝阶筑幻师的大胆狂言吐露完毕后,便听见花楼外有尖利的笑声源源而来。

    不错,不错,你虽然身为蓝阶修为,但是却能觉察到如此隐晦的秘密,的确不容小觑。声音如若初月婴孩,虽是混沌不清,阴肃之气扑面而来。

    你是什么人竟能看破我花楼外的幻彧!蓝阶筑幻师立身而起,将梅子稳妥保护在身后。

    婴孩没有露面,咯咯奸笑道区区蓝阶筑幻师编织的幻彧,如何能遮挡本宫的法眼。

    暂劝你莫用自己手心的夜极印来对付本宫,否则一定会毁去你全部的修为!

    算是警告般,一股勃然黑致的烟气自地底渗透而出,不断蛇状攀爬而上,将花楼外侧原本布置妥帖的幻彧牢牢包裹起来,整个幻彧顷刻变得尤为结实。

    好可怕的筑幻术,堪称诡谲至极。

    蓝阶筑幻师隐去右掌的蓝芒,你想怎样?

    我想要她腿上的鳞甲,而作为回报,我可以还她一双好腿。如何?

    我们怎么信你?!

    婴孩张狂阴笑,由不得你信不信,因为这里,是我说了算的!

    言罢,无数的发丝如扯不断的幽魂,从整个四面八方的缝隙里钻了进来,牢牢得将梅子与蓝阶筑幻师捆锁起来。

    梅子惨叫,放了师父,我不要腿!

    婴孩的长发将所有的尸首摆成法坛的模样,乌黑油润的发丝,如同脏污的油汁,把梅子的腿卷得结结实实。

    由不得你拒绝!另一部分发丝高高立起,合聚成两支锋利的发锥。

    你的师父也难求自保,因为,我还需要他掌心的夜极法印,来替你的鳞片开光呢!

    发刀刺向蓝阶筑幻师的掌心,把里面的极乐鸟血淋淋地剜了出来,一圆带着噩梦记忆的幻彧,打入梅子的眼前。

    梅子凄厉惨叫,腿,给我腿!

    上官伊吹严肃道,已经到了幻彧的尽头,不能再看下去了,否则我们就会进入循环,永生永世走不出去的。

    他腰间的玉屏笛钻出白烟,自幻彧中打开出口,戚九慌张把系在身上的蜘蛛丝不断回收,再回收。

    白式浅,你快回来啊!

    一道华光乍现。

    二人顺利从幻彧中逃离,上官伊吹瞧戚九的脸快涨成猪肝色,扣起二指,使劲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醒醒,你手里干什么呢?

    在幻彧裂缝即将闭合的一瞬,白式浅从里面慢悠悠执伞迈出。

    这位爷爷。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戚九偷看上官伊吹狐疑的表情,包括自己手上奇怪的动作,微想了一下,下意识地勾着上官伊吹的肩头,佯装筋疲力尽道,我好晕,借您的身体缓一缓神。

    作者有话要说:

    在N大,曾楼迦的日常画风就是一杯行走的特浓苏,莫得多余感情的校草。总被人传言:N大校草白又翘,奈何高冷睡不到。

    第二年,曾校草居然被艳压了!

    188酷帅学弟赵铳踩着他的翘臀,登上N大第一帅哥的宝座,除了表面上的不客气,暗处对曾楼迦更是各种针锋相对。

    从此,N大学生捧起爆米花,磕起瓜子,天天免费欣赏各种修罗名场面:

    新晋校草两手都要抓曾楼迦固定的图书馆A点,餐厅B点,自习室C点,卧室D点;

    新晋校草两手都要硬曾楼迦的国家奖学金,最信任导师的赞誉,和各类比赛第一名

    新晋校草一个基本原则贯穿始终一周七日,日久生情。

    直到校运会,新晋校草把扭伤脚的前任校草抱进了校园广播站。

    全校就听见大广播里发出叮叮当当酿酿酱酱的声音。

    曾楼迦:你德智体美劳全不如我,怎么突然文曲星下凡了!

    赵铳:我可没用力给你学,我就是用力泡你。

    曾楼迦:你再继续亲,我就叫人来了!

    赵某人:你可以一直叫,因为我要一直亲。

    曾楼迦亮出警告牌:我现在直了,勿扰。

    赵某人也露出邪肆而不失警告的微笑:咱们高三就在一起,你把我踹完了跑,还想直,做梦!

    第31章 敢撩我的人?后果自负(倒v始于此章)

    缓神?借口太烂!

    上官伊吹的目光, 谨慎打量着合拢的幻彧裂缝, 冷静寻找戚九与某种看不见的联系, 一根手指暗暗戳在戚九腰眼深处,用力。

    现在不是幻彧里, 以下犯上按律当杖四十。

    戚九捂着腰,尬笑着解释,不敢, 不敢冒犯您。

    谢墩云逢时喊道,你奶奶个熊的,老子在这里苦撑半晌, 你们能不能先来搭把手?

    他谨慎压着癫狂如疯的梅子,一层层黝黑的发丝, 悄然从她的腿部抽离, 露出一双完美无瑕的玉白长腿。

    上官伊吹回神骤唤,抓住它, 不能叫它给跑了!

    谢墩云怒吼:老子若是三只手, 一定想抓谁就抓谁!话虽如此,依旧出手捏住梅子乱蹬的秀足。

    上官伊吹瞪眼:我说的是头发

    你妈, 不说清楚!

    梅子皮肉里的发丝汇合成巨大的一股,滑如游蛇, 嘶嘶叫嚣着, 融入了她眼前的幻彧。

    这是极重要的线索!

    上官伊吹抽出玉屏笛置于口间, 唇舌间的气流轻轻而送, 渺然的笛音随气滑出, 笛尾的惊鸟护花二铃乃是哑铃,此刻竟被笛音共振,嗡嗡嘤嘤地放射出瑕白的烟气,音环烟绕,杀势腾腾扑向遁逃的发丝。

    远听时,此笛声天上有,地间无。

    近闻刻,便是磨人刺耳的催命厉音。

    谢墩云禁不住捂起双耳,疯癫的梅子被笛音灌耳,终于回魂叫道,别吹了!求求你!,甚至,白式浅冷冰冰的面容亦露出痛苦之色。

    戚九倒是无所谓的,他站在笛音中意外比碣石更加磐固,比较再三,决定还是要照顾女孩子,众目睽睽之下走到蜷缩成一团的梅子身边,替她捂紧双耳。

    嗯?

    上官伊吹的笛音突然狠厉了起来,眼神里散漫着不开心。

    那团逃逸的乌丝被杀气十足的音烟笼住,天地无路,连同带着梅子刻骨记忆的幻彧,眨眼碾作齑尘。

    哼。

    上官伊吹五指一旋玉屏笛,厉然别回腰际横澜。

    你!你!谢墩云揉着耳朵大声吼道,花鲤鱼你疯了吗?老子祖传的聋症加耳鸣,都被你给整出来了!

    还有,刚才你不是口口声声喊着,叫老子给你捉住那团乌漆墨黑的玩意儿吗?怎么眨眼倒叫你自己给毁尽了!

    数罪并列,口诛舌伐。

    上官伊吹勾唇而笑,鲤锦门,你不想去了吗?

    哦!不

    上官伊吹势压一头,道:我的玉屏笛声音扩散极远,估计破魔裸母塔已然给鲤锦门发出信号,想不一会儿,那群鱼崽子们也该游来了。

    他的目光锁着戚九,戚九将梅子娇软的身躯缓缓放平,焉知梅子旋即恢复意识,第一眼发现周围站着三个陌生男子,第二眼发现自己浑身血污,第三眼发现自己的秀腿大露。

    啊!她颤抖伸手,指向谢墩云的脸。

    谢墩云撇撇嘴,女人的尖叫比那笛子还吵。

    啊!她想指向上官伊吹,但又觉得对方的长相令人窒息,眼神底更饱含着某种阴艳,索性转向戚九。

    戚九连忙脱下外衣,替她遮掩腿上,口里乖哄道,姑娘放心,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们都是好人

    上官伊吹直接打断,道,你的师父死了。

    梅子的目光转落在蓝阶筑幻师的尸骸间,顾不得双腿初生,跌跌撞撞扑去,拼命呼唤师父的名字。

    戚九回忆她的种种不幸,深觉梅子一生可怜,自带三分悲天悯人,小心翼翼问大人决定如何处理此事

    当然是就地处理。上官伊吹甩开他黏人的视线,走到梅子身边,你的师父身为未登册筑幻师,竟敢带你潜伏在天子脚下,况且还杀了许多人命,本该就地法办的。

    奈何他本身死于非命,故而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

    梅子木然沿着妖挑的赤红色鲤鱼服上望,眼前男子一半的脸堪称潋艳无双,另一半则隐在面具中,明暗交错,美得令人不敢深看。

    其一,你与你的师父不惜冒死,混入咸安圣城,是否存有何目的?

    梅子被他漂亮的眼睛盯得害怕,仿佛能看透五脏六腑,口中绝不敢隐瞒,不知道,师父待我虽好,可是并不教我筑幻术,他说我若学了,半只脚便踏入棺椁,不忍心叫我自寻死路。至于他为何进入咸安圣城,我便更不能知晓。

    此话当真,上官伊吹在幻彧里见过,知她不会撒谎。

    又问,害你师父的人,你们以前可曾见过?会否有恩怨纠葛?

    梅子回忆起事发时的可怖笑音,像钻肉蚀骨的毒牙,完全不能碰触,脸色瞬时惨然道,不知晓,没见过。

    噬心的苦楚令她禁不住泪如雨下,师父是世间对我最好的人,以后若是能再遇凶手,我一定能第一瞬间便听出对方的声音,必叫她也尝尝生不如死的痛苦。

    戚九真怕她又如幻彧中,泪撒珍珠,不禁捧起双手放在梅子眼底。

    梅子含泪迎来,戚九又不好意思地撤回手,挠挠自己蓬乱的卷发。

    上官伊吹一把扭过她的下巴,面对自己,最后一个问题,你的腿,到底是什么东西?

    腿,腿

    梅子也不觉得羞耻,掀开衣衫露出两截匀实的小腿,像是害怕,又像是讶异。分明上面布满恶心的鳞片,如何能脱胎换骨,变成一双好腿。

    莫不是,她冥冥中把灵魂卖给了妖魔

    或许这双腿,正是害死师父的元凶。

    也或许,她才是导致一切的凶手。

    不知道!梅子失声痛哭,若是知道一切,或许我根本不该活在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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