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鸠!上官伊吹的泠泠声音透着思念成疾的喜悦,随着翻身上来的窸窣声,戚九已经被他牢牢搂在怀里。

    上官伊吹摸摸他身上的软薄冬衣是否保暖,更像检查是不是他的阿鸠真的回来了。

    二人衣料褶皱上的寒气化而转,须臾热蒸蒸地散漫于彼此的肢体碰触间。

    戚九的脸蓦地红了。

    也不用哪里都摸一遍吧?

    上官伊吹一脸心疼道,三日来,你没睡好吧怎么眼圈子黑的跟大猫熊似得

    禁不住捏捏他的脸颊。

    戚九揉揉眼眶,睡不着的理由太多了,不知道大人准备好先听哪个?

    上官伊吹倒是神色不变,确实也该你睡不着的,毕竟今夜我们便要成亲了,作为新婚前夕的新嫁夫,辗转反侧是应该的。

    戚九惊愕地盯着搂着自己的这个艳美的男人,三日前离开时,他说回来就成亲。

    难道说,他就没考虑过自己会拒绝

    上官伊吹轻易便看出他的心声,继续道,阿鸠,我不是随便说出这种话来玩笑你的,如果说有千千万万次,我动过与你结为夫妻的念头,那么这次,我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是一定要与你举办一场属于我们二人的婚礼。

    为什么如此急促?!戚九心里煎熬得厉害,眼前的这个男人,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沉稳有智,做事滴水不漏,为什么现在却像换了一个人,仓促得像个孩子。

    上官伊吹眼神坚定不移,完全没有任何退步的可能,就为死生契阔,吾心悦你,而且

    而且什么!戚九的掌心被黄金牙托割得生疼,他已经得到了上官伊吹允诺的牙骨,却始终得不到他允诺的秘密?!

    他离他究竟是近还是远!

    上官伊吹道,总之,这世间,这辈子,这芸芸众生,只有我是真的爱你入髓,而你也爱我,我们必须要永生永世都在一起,生生死死也不能分离。

    掏出一对翅膀状的碧月石戒指,戚九微微挣扎了一下,被上官伊吹套上无名指,而后捏着戚九的手,给他自己也套上。

    上官伊吹紧扣着戚九的手,不容抽离,两只戒指在手指的贴合处变成一对完整的翅膀,化作自由的羽翅,缓缓蹁跹。

    戚九道,你这样强迫我,就不怕我恨你!

    上官伊吹坚定的眼神蓦地一跳,搂着戚九的手不断收缩,连他的深情与执着也一并鲜明起来,快要从四肢百骸里爆发。

    若你不愿嫁我,我离开的三日里,你自会逃走,可是你来到咸安圣城,来到我的身边,说明你爱着我,愿意嫁我对吗?对吗!对吗!

    急.促的呼吸让戚九焦急,上官伊吹的失态却也是戚九的失态。

    他爱上官伊吹,深深地爱着,比他记忆里几个月的感情,更加深邃,所以他没有逃走,选择直面疑惑。

    戚九微微垂下眼睫,可是为什么我不懂

    上官伊吹见他松动了一丝,简直欣喜若狂,双臂如同悬崖峭壁间有力的藤蔓,把人搂在怀里恨不能粘在一起,不为别的,阿鸠,不为别的。

    只为了我死的那一天,不会因为从没有替你穿上喜服,而变成阴魂不散,双目难瞑。

    第134章 某人被某人迷晕了

    戚九穿着白兰底曲玉纹圆领长衫, 弹性十足的绸料包裹着窄挺的后脊和圆翘的臀, 明黄色的千璧披裟笼在右肩, 与奢华的长衫一并曳在地上。

    棕色卷发被辫作无数细辫,以黄金雕琢的飞鹰冠高束, 鹰姿勃发振翅而鸣,流苏缀珠的金线从冠底穿过,洒落在戚九光洁的颈子。

    戚九对着铜镜一番思量,镜中人并未着北周喜服, 而是一身极富极贵的烨摩罗婚装,凸显出贵族般典雅高贵的姿貌。

    替戚九着装的二十几个侍婢连连夸赞他的英姿飒爽,只有戚九最清楚自己满身金银奢贵非常,压得他整个人都快喘不上气。

    须臾来了几个鲤锦门的门徒,他们抬着一片莲花瓣的金叶撵,恭请戚九上去。

    戚九把两袋珠圆玉润的珍珠分赏给众人, 上官伊吹交代过, 成婚这日递赏的喜钱必是珍珠, 寓意和美万常。

    收喜钱的人们愈发恭喜起来, 一句甜胜一句。

    戚九喜色满面地谢了,顶着满身珍宝坐上金叶撵,感觉自己好像摆在碗碟里的翡翠虾饺皇,等着送去给上官伊吹品尝似的。

    此一想,戚九不由燥热, 摇着精赤的双足, 忖着自己从头到尾穿金戴银, 唯独两只大脚丫光.溜溜的,怪尴尬的。

    几个门徒合力抬起金叶撵至橙霜坞处,盛装隆重的彩船停靠岸头,门徒们齐心协力登上彩船。

    小兔崽子稀稀落落林间叶影间突然冒出一句沙哑的急唤,东佛恐是喝了些酒,摇摇晃晃从远处追来,俺来给你贺喜了!他手中捧着一对木榴石绯火凤凰耳坠,虽不贵重,然而嵌宝的地方闪若异星。

    几个门徒高举着金叶撵,完全没有让戚九下去的意思,戚九伏低身姿,东佛抬高足踵,始才把一双精美耳坠交递出手。

    戚九借助光线一瞧,东佛的脸色并不好,透着许多哀怨离愁,在熏醉的红眼之下,失魂落魄显得尤为骇人,不由挽劝道,你打算用堪比送人上刑场的哭丧脸来祝福我啊

    东佛的神情愈发不畅,哪有,只是你俺相识太晚,而你又心属太早,总觉得跟你还没玩够,要请你吃的鱼饺子,也没机会再吃了。

    错过的错过,即是背驰远离。

    他的失落神情冥冥中传染着戚九,戚九旋即取下自己的耳饰,换上新得的,东佛直接拂手压低帽檐,眸子里的黑光坠入阴翳深处。

    你可别用嫁女儿的话来招惹我哭,不一定还是我娶上官伊吹,可别搞错。

    门卫们瞧着领首规定的时辰已到,片刻不敢停留,驾驭着彩船直往艳赤岛划去,戚九对着东佛孤立的身影喊道,明早一起去吃鱼饺子,不见不散啊!

    鲤锦门的巨大龙睛转暗了颜色,仿佛昼夜更迭,漆夜来临得突然,橙霜河畔的橘树投出一道道斑驳的树影,遮住了东佛直立不曲的肢体,须臾就化作白影不见了。

    戚九默默地端坐在金叶撵中,伸手转摸着耳垂间硕大的耳坠,清粼粼的水声夹杂着甘甜的橘香令人心旷神怡。

    他突然想起一件久远的旧事,叫门徒们把船停靠在岸边,自己不顾反对从金叶撵上纵身跃下。

    几个门徒惊愕万分,戚九做了个抱歉的姿势,各位兄弟且等我一下,我与大人有个定情之物埋在橘林某处,寻来了就走,待会儿戚九会亲自给大家伙儿敬杯喜酒。

    门徒只好作罢。

    戚九打着赤足走进橘林,林中橙黄桔绿正是果实累累的景象,完全不受咸安圣城里的初寒侵袭,堪比温暖如初的世外桃源。

    会被大人埋到哪里去了呢?

    戚九转眸一笑,把手指咬破放出一滴血来,轻轻滴入足底的湿润土壤,那滴血极快地渗透,刹那间,三千余株橘树的枝干细叶开始剧烈摇动,堪比骤风刮过,连带着深埋地底的根须伸出头来又扎入进去,仿佛忙碌搜索。

    不候多时,橘树的根须一条传递一条,托着一坛红封的酒坛送在戚九洁白如玉的掌心内。

    惜取欢。

    他与上官伊吹的定情酒。

    果然埋藏在橘树底下。

    戚九抱着沾满泥土的酒坛笑靥如花。撤去幻力的橘树居然没有立刻恢复,而是像信徒一般朝戚九深鞠一躬,油黄的橘子自内而外隐现出淡淡的光芒,宣黑中点燃的一盏盏明灯,烨烨地打量着满身璀璨的戚九。

    戚九背脊一炸毛,跳着脚跑回了彩船上。

    赶紧走,赶紧走,吉时要过了。火急火燎地催人赶去了艳赤岛。

    上官伊吹穿一身火红如焰的新装,胸口戴着大红花,连散淡惯了的表情今日都快要光芒万丈。

    载着戚九的彩船才到,他已经等不得金叶撵下船,双臂高展就把摇摇欲坠的戚九抱下来扛上肩头,一副要抢亲似得汹汹架势,九虎九牛都拦不住。

    某人被某人迷晕头了。

    戚九勉强搂着酒坛,估计门徒们都调笑到嘴角抽筋了,不免尴尬抱怨道,急什么呀!我的好大人!吉时就在那里等着呢,还怕它跑了不成!

    上官伊吹微一瞪看,骇得送亲的门徒一个也不敢留,纷纷摇着橹棹划水而逃,迅捷如兔。

    这才面带微笑道,成亲啊,怎么能不急,急死我了。

    戚九掐指一算,看看已经全黑的龙睛,这不才是刚过巳时,怎么天黑成这般,大人是要与我成亲的,又不是做坏事的,放个阳光灿烂的不是更喜庆。

    幻彧里的龙睛确实是我关闭的,提前幻出了晚上的模样也是我决定的,上官伊吹抚着戚九的翘丘,拜完堂,我忍不住要春.宵一刻,天不早点黑透了,怎么能实现愿望呢?

    戚九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倒挂久了,面红耳赤道,又不是第一次,色急什么

    再小的蚊子哼哼,也逃不过上官伊吹的耳朵,他会说的暧词太多,故意撩羞自己的媳妇儿,一字一顿着,你恐不知道自己的优点,夜夜如新,日日犹初,都像第一次。

    戚九把脸填埋在酒坛子上,连脖子根儿都被红纸映得红彤彤,直让上官伊吹扛在了破魔裸母塔下放下。

    与戚九所想不同,二人的婚礼并未邀请任何一个人的参加,艳赤岛上的陀貘原本穿着洁白无瑕的阔大袍子,如观礼的人一般围在巨大的绯色母塔之下,塔身炤红胜霞,映衬得每一位木然陀貘通体披红,再不苍白,反而平添了许多喜庆洋洋的气氛。

    戚九并无不满,纵使婚礼的现场嘉宾满席,更甚者空无一人,重点是他嫁的那个人会是上官伊吹,对他许应承诺的那个人会是上官伊吹,便是此生足矣。

    上官伊吹转了双臂,把戚九从肩头移至怀里,顾不得弄脏喜服跪在地上直面破魔裸母塔。

    戚九惊讶,上官伊吹却不让他从怀里挣脱,只柔情蜜意道,我会永远抱着你,绝不会脏了你的脚。

    戚九两只踩过泥巴的脚丫暗下里搓了搓。

    且听上官伊吹道,破魔裸母塔让我们万里遥遥相聚,便是我们的天缘地意,我们一拜天地。

    抱着戚九深深跪拜了母塔。

    又道,一百多位陀貘亲眼见证了你我百年好合,便是我们的亲朋佳友,我们二拜高堂。

    接着欲拜了众位陀貘。

    这些木然的陀貘毫无反应,仅呆呆地矗立着。

    戚九尊重上官伊吹的决定,他既然选择由陌生的陀貘来见证婚事,必然有他万分肯定的道理。

    戚九躺在上官伊吹的怀里,与心上人一并恭谨跪下,在最低处的视野中,他无意识地扫量着陀貘的模样 。

    一阵微风吹拂,所有陀貘的袍子翻涌起浅浅的浪花,遮挡脸旁的帽檐一并起舞,微微露出烧焦的下巴和脖颈,那褶皱的肌肤如同枯敗的树干,包裹着畸形的骨骇。

    在陀貘扭曲的下颌处,颗颗污浊的血泪沿着看不清是残是缺的面颊,滚在衣服上,融入夺目的红色中,如飞蝶落花,流水溅玉。

    戚九隐觉毛骨悚然,搂着上官伊吹想要避开诡异的画面,反而上官伊吹的热泪垂落打在他错愕的眼中,令他惊上加惊。

    上官伊吹道,阿鸠,我们对饮惜取欢之后,即是生生世世的夫妻,除非我死,你绝不能离我。他的喉头翻滚情.潮,激动到七尺健躯颤颤发抖。

    单手扯起封酒的红纸,坛内加入戚九血水的酒液芬香肆意,上官伊吹足饮了一口,又含着一口送在戚九口中。

    深深咬,转转弄。

    戚九的口中旋即灌满了甘冽的酒水,纵得是他自己的血汁调味,再加入了上官伊吹串串的泪珠,甜中浃咸,在齿门碰触间足留下无穷无尽的回味。

    戚九在上官伊吹的砥砺纠缠中渐乏渐软,像乘风高跃的纸鸢,被一根悬丝细线揪住了筋儿,摄定了魂儿。

    他对上官伊吹笑道,我也爱你啊,伊吹缓慢闭上眼睛,唯有与上官伊吹紧紧缠绕的对戒上,翅膀栩栩翩翩。

    对不起,对不起,阿鸠上官伊吹狠狠地吻着他的额头,一遍又一遍,直到陀貘陆续上前伸出双手,形成一道传递的人梯。

    上官伊吹始才万分不舍,把戚九小心翼翼地交付给陀貘,吻了吻戚九的戒指,恋恋难舍地松开了去。

    陀貘围成一个圈,众星拱月把熟睡的戚九捧入了破魔裸母塔内,坚固无比的塔门封闭后,沉重的声音切断了他追索的目光。

    当上官伊吹转身时,他的神情又变得坚毅而淡定。

    轲摩鳩从暗处施施而出,他一直盯着世间他最在乎的二人结为夫妻,此刻满脸的忡忡又极快取代了欣喜。

    上官伊吹道,我与阿鸠最该拜你一拜的。

    轲摩鳩摇摇手 ,我一直对他刻薄,恐他心里才不愿拜,何况你知道的,我若让他拜一下,岂不是天打五雷轰?随了浅笑,十分担忧道,真的要开始了吗,那件事?

    上官伊吹的半颜露出些狠厉之色,若非这些人的存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让阿鸠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岂会让阿鸠重新进入幻梦!

    该死的人总该要死的,否则万劫不复的便是他与戚九。

    谋了这么大一个局,时到今日,快刀方斩乱麻,狠辣移除后患轲摩鳩瞧了瞧自己掌心内依旧难以复原的三眼环轮幻印,这次你放心去做,我就是死也守护好破魔裸母塔,再不让土包子被什么人再次带走。

    第135章 你来看看我嘛

    白式浅三指鼎立, 合力捏着极玄子, 烛台间的焰火灼跃, 透过黑色方体间新开的第四个圆孔,冷淡的目光对烛细看。

    谢墩云抱着枕头倚在床畔, 坏笑不止道,你眼前挂着白丝带子,能从那小洞洞里看见个鬼噻!不怀好意地伸出脚去,远远勾着白式浅的腰间横澜, 过来看看老子,不是更有意思!

    白式浅冷冷抄起桌面间的烛台。

    你敢烧老子一下试试!谢墩云匆忙收回自己的脚丫,他那脚老金贵了,平常多走些路就要暴躁的。

    白式浅反笑,不拿蜡烛,你叫我看你什么白净的面庞间一脸冷然, 像完全不懂话间深意似的, 陡增了些禁.欲的妙处。

    谢墩云自榻间滚了三滚, 让出的位置留给姓白的坐, 嬉笑怒骂着,你拿蜡烛过来可小心些,别把床帏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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