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并不想,这一刻,那个鲜活的女孩儿就这样死了,而且她也是其中的促成因素,这个想法叫她辗转难安。

    过几天,唐家筹备好唐奇的葬礼,也告诉了她们一声,几个人收拾一下,跟着过去了。

    葬礼的当天很应景地下雨,蒙蒙细雨,衬得天空都变成了铅灰色。不知是京城的墓地太贵,还是要落地归根,唐奇的父母把她的骨灰盒带到了她的家乡安葬,有专门的哭丧队,吹着哀嚎到尖锐的喇叭,后面亲友们三三两两地跟着。

    夏枝她们几个跟在后面默默地走,乡间小路泥泞,粘在鞋上,鞋子也变得黏糊糊。积水的坑洼高地不平,深一脚,浅一脚,迈出的每一步,都艰难而沉重。

    “奇奇是我们村儿的唯一一个名牌大学生,可惜了啊!”前头村长带着感叹的声音长叹,而他旁边跟着的唐母,却又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呜咽,断断续续地哭喊:“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旁边几个妯娌在劝她,居然有几个神色带着隐秘的窃喜,夏枝可以勉强从她们的脸部读出一些故事——那个因为孩子考上名牌大学而趾高气昂,压着他们一头的妇女,现在终于失去了她所唯一值得骄傲的资本。

    后边更有一些小孩子嬉笑着,去剪鞭炮剩下的红纸,他们跑着笑着,发出咯咯的笑声,迎风如同清脆的风铃,像是庆祝着什么喜事一般。

    她低下头,不让自己再去看这些极为荒诞,对死者大不敬的场面。花圈摆动,哭声阵阵,这似乎只是个再普通平常不过的悲伤葬礼了。

    走着走着,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唐奇的证件照变成了黑白色,一群人都匍匐在地,哭得痛彻心扉——当然不是已经泣不成声的唐母,而是专业的丧葬队呢。

    夏枝想着,居然又有点儿想笑,可还没当她趁着人群不注意,偷偷地笑出声的时候,一个隐忍而带着恨意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语。

    “我知道!”林湘恨恨地低声说,“我知道,就是你害死了奇奇!”

    夏枝愕然,一瞬间,竟不知道怎么反应才会显得,自己比较自然与无辜?也许她本不是纯然无辜的?她心中也觉得自己有罪?

    可是她的罪是什么?没有借钱给一个不知感恩的糊涂女孩儿?

    “我没有,信不信由你。”最苍白的一句辩白,却是最轻易脱口而出。

    林湘笑笑,眼中的蔑然显示着,她并不相信这句辩白。不过,她并未再指责些什么,一拂头发,向唐奇墓前走去。

    ……

    葬礼过后,吃豆腐羹,之后又吃饭,这时就全然是欢乐的氛围了。唐母拭干了眼泪,一群人在安慰着她——反正还有个小的,还是男孩子,总是有希望的,唐母也就不再那么伤心。唐父闷着酒,有点儿颓唐,林湘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唯有陈落琳,挑剔地洗筷子刷碗,把房屋的每个角落都点评一番——说着说着,她眼圈儿突然有点儿红。

    “我还指望着她跟我吵吵架骂我太穷讲究呢,又一想,这人都不在了,还吵个啥啊!”

    曾经唐奇幼稚的威胁,泼辣的争吵,直到让人不舒服的性格,似乎都已经被死亡掩盖了;那不是谁说过么,逝者是没有缺点的。那些曾经微不足道的优点,却都被放大了,让你感念那一个人的好。

    可是好有什么用呢?她自己不会知道,也不会为这些事而开心。客厅的桌上虽然还摆着唐奇的照片,旁边红蜡烛照得灯火通明,可是听着这满屋子的觥筹交错,夏枝就知道,所有的人即将把她遗忘,包括她自己。

    这就是残忍无比的时间。

    因为要回京城,所以她们并没有逗留太久。吃过午饭,和唐母客气地告别之后,就回去了。三个人关系本来就闹得僵,也没有一起走。夏枝独自到达机场,关机,上飞机。

    抵达京城的时候,拥挤的人潮,每个人都急急地提着行李箱向自己的目的地奔去,如同忙碌的蚂蚁一般。这些充满烟火气的场景,几乎让她觉得,那些悲伤的唢呐与寒风,似乎只是恍然梦一场,一回去,又是大一那年初入学的场景。

    下来开机的时候,发现手机震动了,打开一看,是李寒的短信,问她在哪儿,怎么去寝室没有找到她。

    夏枝对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老老实实地回复:“室友出事了,跳楼自杀,我去参加了她的葬礼。”她一点击发送信息,电话就打了过来,简直手忙脚乱地接起来以后,李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你现在在哪?”

    夏枝环顾下拥挤的人潮:“才到京城机场呢,这阵子人多,坐地铁估计很一会儿才能回去。”

    “我去接你。”电话那边说,夏枝简直有点儿受宠若惊,“不用不用!我自己乘地铁回来!”

    “现在在的地方离机场比较近,顺路。”李寒说。

    既然这样,那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是嘛,想想李寒也不是偶像剧那种奔赴千里只为送一朵花儿给恋人的人,如果他送的话,可能只是因为他手头碰巧有一朵花而已……夏枝不知自己何来这一段吐槽,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在x号出口等你!”

    李寒答应一声,挂了电话。

    坐在长椅上等了十几分钟,欣赏了一下过往妹子不惧寒风的黑丝袜和大长腿,夏枝终于等到了李寒。天气又点儿冷,他又穿起了那件黑呢子的风衣。

    又是黑的……真是……

    夏枝转头审视一下,下了一个结论:“下次帮你买几件衣服吧,净是些黑的,你这是想演许文强呢。”

    “好。”李寒点点头,并不争辩,牵起她的手,还带着一点儿风的温度。

    “葬礼,你觉得难过吗?”他问。

    夏枝摇了摇头,回忆了一下,又有些茫然,点了点头。

    李寒紧了紧她的手,并没有再多言,他带着她从机场出去,撑起了雨伞,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

    夏枝突然有点儿明白李寒为什么要来接她了。窗外也在下着雨,孤身一人参加葬礼后回来,天气暗沉,心中不免有些沉郁,就算是这种郁闷没有发展到想要结果了自己的地步,也是心神恍惚,也许一不留神儿就出了车祸什么的……不过也许她想多了,李寒并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单纯地看着下雨了才来接她而已。

    漫无边际地想着,出租车里传来电台音乐节目的女主好听到甜腻的声线,悠长着嗓子介绍着最近的流行歌曲。司机吐槽着京城谜样的路况和堵车,雨刷合着音乐的声音幽幽地摆动,刷掉了车窗上滚动的水珠与雾气。

    “也许这句话你会觉得残酷。”李寒低声说,“实际上,我妈死的时候,我都不想哭。”

    夏枝惊讶地望过去,他黑风衣里面的毛衣绒绒,依然显得温暖。

    “为什么人死就要悼念。”李寒的声音,合着雨声,仿佛来自天际一般,“不重要,或者不在乎的人,是死是活,与我们何干,何必为了他们,影响自己的心情。”

    这句放在道德法制节目里,明显就是犯罪人台词的话,被他这么说着,残忍,但却干脆痛快。

    是啊。

    夏枝想,就算重来一次,她也一样不想,被人当做理所应当。

    ☆、第85章

    是啊,夏枝想,就算重来一次,唐奇那种理直气壮,理所应当的样子,她也不会帮。

    既然如此,又何必纠结呢?

    回到学校里,依然是连绵不绝的雨水。滴滴答答,学生们背着书包,撑着五颜六色的伞,彼此相遇时把伞高高地举起掠过,同时还要提防脚底下的水坑,确乎是极其艰难的工作,稍有不慎,便有几滴冰凉的雨水滴了下来,更别提车辆经过时,溅得人一身水。

    “我记得当时传言说,世界末日要到了,所以不停地下雨,下到最后,便是洪水滔天了。”夏枝望着伞外的雨,笑笑说,“然而,世界末日都过了,这雨还是没停啊。”

    “其实世界末日预言中是指‘基督徒中信仰不虔诚之人’的末日,是宗教预言。”李寒冷不丁地说。

    ╭(╯^╰)╮这个时候不应该说世界末日来了我也陪你,这么学术究竟是什么鬼啊╮(╯▽╰)╭夏枝决定不再理这货!

    这么傲娇着,手机震动,一条短信发了过来,原来是班上通知统计年末综合成绩。

    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学期居然已经快到末尾了,时间什么信号也没有给,就“嗖嗖”地一划而过!

    “我们班要开会算成绩,我先过去了哈。”夏枝对李寒说。

    李寒点了点头。

    告别李寒,抵达教室的时候,一帮人正在发综合素质核算表呢!班长去黑板上写了几个公式,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按这个公式算p值!这个算课外学分!大家都明白了吧?回去认真算,到时候审核小组是要审核的,一学期都到头了,大家也不要为这点儿小事闹得不愉快!”

    底下的人乱嗡嗡地彼此问询着算,综合素质核算表的总分排名,便是奖学金的最后依据,自然马虎不得。当然也有家境富裕不在乎的,瘫在那儿:“算这个干嘛,烦死了!还不如不算,反正也没多大点儿钱!”

    计算公式确实是麻烦,还有加权平均值什么鬼玩意儿。夏枝其实很疑惑,学校牛人众多,为什么不开发一款专门计算这总分的小软件,各项数值填进去,总分儿出来,岂不是简单明了?可这转念一想吧,夏枝又明白了另一些微妙的东西……如果这么简单明了,岂不是没审核小组什么事儿了……

    怪不得有经验的学姐学长们都意味深长地说每年审核成绩的时候都是一场血战呐。夏枝莞尔一笑,拿起笔,旁边儿摆上手机计算器,算起自己的综合成绩来。总的来说,她参加的活动并不多,课外学分也不高;专业课成绩倒是不错,绩点奖励分是最高级别的那一个,专业课成绩要比那些课外学分之类的“软分数”好算多了,她算完了,表一交,就可以走啦!

    晚上班群里出了初步统计结果,夏枝点开一看,惊奇了!她的名字居然出现在前几位,可以拿一大笔奖学金的那种!简直是意外惊喜哒!

    她立马拨通了苏凌的电话,豪气万丈:“苏小凌,我应该能拿一笔奖学金啦!到时候请你吃顿好的!”

    “真的啊?”苏凌那边也很惊喜,“你这一段时间不联系我,我还以为你是谈了恋爱忘了我这个旧人呢!”

    夏枝:╮(╯▽╰)╭什么鬼!

    “你才是谈了恋爱忘了我好么!那次给你打电话是宁澄接的,吓得我之后都不敢给你打电话了!“她说!

    两个人又互相抱怨一通,约定了一下下次见面的时间,这才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

    “夏枝你得了奖学金?”夏枝一挂电话,就听见旁边的林湘冷不丁地问。

    夏枝还挂在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说实话,这句话,让她有种被窥探*的恼怒感,不过,这也只是件小事,所以她只是说:“还没确定呢,只是第一轮,我给她打个电话说说而已。”

    “真得了奖学金,不准备和我们寝室庆祝庆祝,出去搓一顿?”林湘似乎是“不经意”地说了这句话,却又好像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立场,赶紧改口,又显得有点儿语无伦次:“那个,我是说……”

    夏枝听得好笑,口气淡淡地说:“是啊,不打算。”

    她心眼儿小着呢,前几天还说她害死唐奇,差点儿把她逼得自责死的人,现在要她请吃饭?做梦去吃吧。

    林湘被这句极其不识相的话,气得鼻子都歪了。

    夏枝耸耸肩,背起书包,自己去图书馆——那里可比寝室安宁多了。

    这本应是寝室生活的一个插曲,一个小小的摩擦——毕竟,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新生进来,再申请个调寝,大家天各一方,便也没什么事了。林湘固然生气,可也没有气得失去理智,更不会出现什么给室友下毒之类耸人听闻的故事,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接到了她男朋友的电话——

    他用很温柔的,像往常一样带着一点儿邪气的声音说:“湘湘,我们分手吧,你是名牌大学生,而我只是个混饭的,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我配不上你。

    多么具有牺牲精神,多么伟大的分手理由!

    可是你之前答应我的时候,怎么就没觉得你配不上我呢?!

    林湘压抑着心中的苦涩,努力保持着冷静,一字一句,字字咬得清晰:“好,我答应跟你分手。不过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和那个经常和你在一起的喜欢穿红色衣服的女孩儿在一起了?!”

    电话那边沉默良久,然后那人还是诚实地低低答了一个字。

    “是。”他说。

    林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小说电视剧里已经演得熟烂了的情节,异地恋,出轨,分手,只不过,这次她是那个被抛弃的人而已!

    她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冷静,咬牙切齿地感叹:“你好!你倒是好得很呐!”说完,她“碰”地一声挂了电话,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地落下来,一滴,两滴,染湿了整个枕头。她知道的,她知道的,他根本就没有多喜欢她,只是是她一直拖着而已……

    为什么她都这么努力了,还是没能留住他?

    为什么她努力帮了奇奇,奇奇还是没能坚持下来,等待奇迹的出现?

    而又为什么……夏枝,这个对她态度这么恶劣,还间接害死奇奇的人,还能过得这么逍遥自在?凭什么她还学习成绩优异,还能拿奖学金?更过分的是,她还有个那么帅气的男朋友?!凭什么?凭什么她自己,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不过再仔细想想,平时她和她男朋友也不是很亲密!从陈落琳的叙述来看,那样的人,又是冷淡的性子,说不定就是夏枝一头热从小巴巴儿地凑上去,才勉强成了一对儿的吧?

    林湘这么劝说着自己,可心中的怒火夹杂着几丝微妙的不忿与嫉妒,硬是熊熊燃烧,越来越旺的火苗,啃噬着她的内心,迫使着她不得不做出些什么事来。

    她心里的逻辑是清楚地——她分手了,应该把这件事归咎于她的男友,归咎于他的花心和渣;可是她对他,还是太心软,舍不得下手,选择性忽略。

    而夏枝呢?她和她,积怨已久!光是说她的可恨之处,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比如刚才的那种,趾高气昂,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对!她可以找辅导员写匿名的举报信!就这么写:夏枝同学和唐奇死亡案件有莫大的关系!她知道的很清楚,一条一条,都可以罗列出来!反正信件都是匿名的,夏枝也不会知道究竟是谁举报了她,也无从报复!

    林湘想着,鬼鬼祟祟的,从床边拿了一只笔,开始整理自己的思路……

    几天后。

    某天,辅导员打开信箱,查看日常的信件时,一个信封掉出来,是很普通的白色。

    他皱着眉,展开了信纸,然后眉头,越皱越紧……

    只见信纸上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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