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锡帝本就怀疑那则《告荆州百姓书》是赵旭和陆少游两人一起弄出来的杰作,如今他们赵家闺女也不入宫为妃,正锡帝怎会不怀疑陆少游的忠心?真把长女送去后宫,估摸就是害了人家。
    当然,这古代官员的心思她也把握不住,只听二哥说这陆少游州牧对朝廷还算忠心的。她这信也只是劝劝,决定权在陆少游州牧自己手里。
    陆少游当初见赵旭搞出那《告荆州百姓书》就知道要出事,果不其然他们俩一起被当今圣上惦记了,还让他长女入宫为妃。
    陆少游今年三十有六,在天启朝年纪不小了。长女是他年少时原配嫡妻为他生下的唯一的女儿,可宝贝得很。
    女儿听说自己要入宫为妃,就有些绷不住了,回房躲着谁也不见就一个劲儿的哭。
    这若是天下太平,能够入宫为妃那便是全家的恩赐,那是天子的殊荣,更何况听闻天子年少力强又相貌不凡,后宫还无一子半女。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乱世啊!朝廷都被匈奴逼至江南了,政权不稳摇摇欲坠。
    女儿听说那些匈奴杀入了北地的京城,大肆烧杀抢掠,若是匈奴杀入江南,圣上的后宫嫔妃不会有好下场,这些日子一直以泪洗面。
    等陆少游看到来信,脸都绿了。
    赵家干得些什么事?他彻底成了一条麻绳上的蚱蜢了啊,无论做什么新帝都会怀疑他,说不准还会连累全家老小。
    陆少游考虑了许久,终于去了女儿闺房外敲门:“盈盈……你不是想去蜀地看看么?爹爹派人送你去,坐船去。”
    那闺房的门安静了一会儿,终于吱嘎一声开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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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曦曦仙人,萧将军又来接您了。”秘书谭淑兰走进来,揶揄地笑道。
    自从两州上下都知二人订下了亲事,谭淑兰就觉着萧将军来的频率增加了,招贤馆出入的官员看到萧听云都不再惊讶了。
    赵曦的脑袋从一堆文书里抬了起来,瞥了眼办公桌上的黄历,有些讶然:“他来了?”
    今日他不是应该在军营操.练将士么?怎么来接她?萧听云虽爱和她相处,但从不耽误两人的正事。
    起初赵曦以为是他调休了之类也未放在心上,结果连着好几日他都来接送,赵曦就觉着不大对劲了。
    这日忙完从办公所里出去,来到马房正看见萧听云拿着一把刷子给马儿梳毛,追风显得很愉快。
    赵曦上前问:“为何又来接我了?”
    萧听云放下马梳在一侧洗手,轻描淡写道:“如今军营里提拔了许多将领,我和赵旭不用日日看管着,我无事便来接你了。走吧。”
    他说着把马儿从马房里牵了出来。
    这理由倒是很好,普通人听不出来什么,但赵曦知道萧听云和她二哥都是坐不住的那一类,哪怕去军营转转也是好的。
    赵曦紧紧盯着萧听云,忽而问道:“是不是你自己向军营方面请的假?”
    见萧听云默认,赵曦想了想又问:“你是不是在避嫌?”
    萧听云微皱眉心未回答。
    赵曦心里有些恼,确定马房都未有人才开口道:“是不是觉得我家里人都晓得你是天启朝的瑞王,怕我们有想法便主动和军营避嫌?”
    本来军营说话人就是赵旭,萧听云在军营中确有军权,但实权比不得赵旭的。无论哪次出兵,全军上下最后都得由赵旭调度。
    赵曦反问道:“那你对我们有意见么?你应当知道我们赵家反的是天启朝朝廷。”
    两人各自上马,握着缰绳朝外面的水泥路跑去,风吹来拂面有些凉。
    萧听云沉吟声答道:“民生多艰,这些年来我看尽了百姓艰苦,吃不饱饭、易子而食,而我自己也真实尝过。”
    他在桃花村那些日子也过得不好,哪怕努力做活,一日有一顿饭便是不错的。
    萧听云唇边牵出一抹笑:“要知道,瑞王本也登不上帝位。”
    三皇子对皇位虎视眈眈,又有一位皇后娘相助。而他从梁家人口中听说,瑞王本就不怎么受先皇宠爱,多半未来也只是一位闲散王爷。
    赵曦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赵曦点点头道:“若是在和平朝代,谁愿意干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若是和平年代,他们一家子就老老实实在天启朝做个富甲一方的顺民,何必造反挑起争端?是老百姓活不下去了,内外煎熬。
    萧听云:“我之前听你说过,爱国是爱国中子民,而不是爱朝廷,我思虑后深以为然。”
    天启朝不是现代,朝廷对老百姓是剥削的,老百姓如何爱朝廷?
    老百姓不会管当场皇帝是谁,他们只会在乎谁能让他们吃饱饭过上好日子!
    而如今,所有老百姓信的,追随的都是仙人一家!
    赵曦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有些不满地道:“你既知晓还跟军营请什么假?明日起不要再一直来接我了,做正事要紧。”
    他们全家当初都觉得他是宗室子弟,若真怀疑他以前也不会用他呀。
    萧听云想都未想答道:“不可。”
    赵曦:“???”方才说了那般多,咋还不可呢?
    萧听云撇开眼直视前方,耳廓却渐渐染上绯色,终是闷声道:“因为,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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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逃出蜀州,冯公公便快马加鞭,一路飞驰朝江南新京城而去,连着骑死了三匹骏马。
    来到皇城根下马时,腿侧酸软都要摔下站不稳了。
    连忙入宫,去面见正锡帝。
    正锡帝被那些公务烦恼至极,各处不是闹灾,就是叛军四处征战,就连匈奴也不安生,让他瞧见那些奏疏就觉得头疼。
    忙碌了一个清晨,正锡帝便去了后宫,看着那些娇美如花的妃嫔,一扫心底阴霾。
    他来了兴致,干脆和一个贵人在亭中对弈。
    “圣上,冯公公回来求见陛下。”身侧太监来禀,小声在皇帝耳侧道。
    正锡帝皱眉,显然对冯公公回来打搅他的兴致有些不悦,他让人撤了棋盘,哄那贵人说今夜翻她牌子,这才把冯公公叫上来。
    冯公公风尘仆仆而来,正锡帝觉着不对劲便屏退了左右。
    冯公公跪在地上,满脸惊惧道:“见过陛下,陛下,瑞王,瑞亲王未死,还和蜀州州牧赵旭之妹赵曦早已订下了亲事!”
    此话不亚于晴天霹雳,正锡帝当场站起身,震惊道:“什么?”
    都这么多年了,那位皇兄还未死?
    第71章 悼念   望吾今日之抉择不会错
    “这怎么可能?萧听云怎么可能还活着?”正锡帝神色大变, 语气激动地朝冯公公喊。
    这几年来,未寻到尸骨的皇兄一直都是他的心中阴影,他总是恐惧皇兄回来而夜不能寐, 他和母后所做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却又日日自我安慰,若皇兄还活着又岂会坐视匈奴来袭?定然是死了, 死在深山里, 亦或者被野兽分尸。
    终于父皇病逝于南迁途中, 他登上这至尊之位。穿上明黄的皇袍,坐在龙椅上的那一刻,他这些年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结果如今竟告诉他皇兄未死, 而且还和蜀州州牧之妹有了亲事。蜀州这地方穷乡僻壤,万重高山却又拥有千里沃土,他若起事那他的皇位哪里还坐得稳?
    方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正锡帝惊怒之下竟一脚踹在冯公公的肩头,嘴里喃喃道:“该死!真该死!”
    冯公公肩膀一阵吃疼,被踹得当场跌坐,也不敢叫痛,匍匐在地神色惶恐至极。
    正锡帝一双眼通红,他旁若无人地来回走动, 嘴里喃喃念道:“我就知那蜀州州牧赵旭不是有心顺从朝廷的,我就知道!”
    正锡帝却弄不明白, 蜀州每年上交钱粮都未少过,那么大笔的钱粮交出去他们怎么起事?难不成他们有超过他们想象的钱财和粮食?各地都在闹灾, 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 蜀地怎可有那般多粮食?
    正锡帝眸中满是狠意,怒喊道:“赵旭是此等逆臣,那荆州陆少游也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朝中竟无一忠贞节士之臣!”
    正锡帝悲痛地说着, 竟痛苦地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头顶的冕旒因而不住地晃动。
    正锡帝心中惶恐不已,得知皇兄未死的恐惧比匈奴南侵大许多倍。面对匈奴,他可以退居江南,给钱给粮给美女以换来和平,而皇兄的出现会让他坐不稳皇位!
    皇兄虽不受父皇的喜爱,但功绩斐然,在朝中有不少朝臣赞赏,又曾是嫡长子,他若真起事定有人回应,届时他这新帝算什么?彻底成了笑话!
    “他能死一次,就能死第二次……”
    正锡帝喃喃念叨着,年轻英俊的面容竟开始变得狰狞,两只握成拳头的手骨节泛白。
    正锡帝脸上阴晴不定,一甩长袖回御书房去了,还让冯公公跟着。
    正锡帝吩咐完一些死士去蜀地办事,这才长舒出一口气瘫坐在龙椅上。
    “陛下,奴婢有事要禀。”从外面进来一太监,跪伏在地上阴声阴气地道。
    冯公公见到此人,背脊又弯了一个度,显得愈加恭谦。
    这位虽是个内监,却深得正锡帝信任,手中权柄极大,就是冯公公也越不过去的。
    正锡帝心里还惦记着萧听云未死,语气略有不善道:“何事?”
    吴公公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出:“此为岑大人所书,奴婢们从他家中书房搜出的。”
    此纸也是桃源竹纸,这些年早就从蜀地传遍了天启朝,江南有钱的学子都用起了竹纸,不少地方也建了些造纸厂供应竹纸。
    正锡帝接过竹纸扫了眼,脸色赫然大变,一掌拍在桌案之上,惊得那垒好的奏疏散落一地,任职的宫女太监惊恐之下跪了一地。
    正锡帝眼中凶光又现,死死地握着那份竹纸,“这便是岑大将军,好,好得很呐!”
    竹纸上写了一首悼亡诗,一首悼亡瑞亲王的诗歌,这是何意?他悼念瑞王是不满于他这位新帝?
    思及皇兄未死,正锡帝心中早已生出无数个疑团。皇兄若没死,定不会就这么藏匿山野,难不成他已和朝中大臣暗中有所往来?岑寅是不是就是其中之一?是否在一同密谋什么?
    正锡帝面上各种神情变幻着,无人知晓他到底在想什么。
    良久后,他开了口:“下令传岑将军回来。”
    在场人微微惊愕,可宫女太监就是个办事的,哪里有说话权?皇帝如何吩咐,他们就如何做事。
    可这事传出后,不少大臣得了消息直接惊骇。
    “岑将军正在淮河和那些逆军激战,此时叫回岑将军怎可?”
    “是啊,岑将军是难得的帅才,若非岑将军我们能否安然南迁都是问题。淮河不能失,若失了淮河我们……”大臣话到一半顿住不再继续,下面的话不太吉利。
    “话不是这般说的,吾等身为臣子,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当然早就有看不惯岑寅的大臣,此时恨不得皇帝赶紧把岑将军给砍了,各种奏疏如雪花般飞入皇帝的御书房里。
    荆州州牧陆少游得到消息,都是好几天后的事情了。
    陆少游是真吓坏了,皇帝把在淮河奋勇杀敌的岑寅将军招了回去,直接以不臣之心下了牢狱。
    这种大将都能说下狱就下狱,更莫说他这只和蜀州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估计皇帝现在想把他和赵旭直接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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