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自己好像比对其他人有耐心。

    察觉到被特殊对待,鹿饮溪忍不住在心底小小地雀跃了一会儿,越发想要简清面前表现得好一点,展现自己温柔体贴的一面。

    五指插入浓密的黑发中,从发根梳理至发梢:简老师,要是太用力了,弄疼你了,你就和我说。

    简清闻言,忽然回过头,看了鹿饮溪一眼,眼神变得很古怪。

    怎么了?弄疼你了么?那我再轻点。鹿饮溪接收到她的眼神,不知所措地关了吹风机,缓缓放下。

    简清的眼神恢复平静,转回头,说:没有,继续。

    鹿饮溪喔了一声,重新开启低档风速,左右轻晃。

    乌发清扬间,她瞥见简清的藏在乌发底下的耳尖隐隐有些泛红。

    应该是被吹风机热风吹红的,

    鹿饮溪看着简清的耳尖,回味了会儿刚才的对话,第一遍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再回味一遍,隐约咂摸出一丝不对劲来

    瞬间也红了耳尖,再不敢开口胡乱展示什么温柔体贴。

    *

    今晚,简清没有改作业,但依旧拿出iPad在敲敲打打。

    鹿饮溪问她:在写论文吗?

    简清摇头:给互联网平台问诊的患者写回复。

    当下各行各业都流行互联网+,江州附一也搞了个互联网医院,在医院住过院的患者可以随时随地问诊,医生会抽空回答。

    这个鹿饮溪帮不上忙,安静地躺在床上,不打扰她。

    简清回复到一半,忽然停下,把iPad递给鹿饮溪:这题给你答。

    鹿饮溪拿过一看

    【主任,您好,我想请教一下,肿瘤生长规律与肿瘤二级预防的关系?还有,什么是肿瘤的克隆源性?如何对肿瘤克隆源性进行研究?】

    提问者资料显示是个二十一岁的男青年。

    鹿饮溪扑哧一笑,打字回复

    【同学,作业要自己完成!】

    这种在互联网平台上,找医生帮忙做作业的事,鹿饮溪也不是第一次见。

    从前,她的舍友也喜欢这样做。

    简清拿回了iPad,看见鹿饮溪的回复,微微一笑,继续回复其他患者。

    鹿饮溪侧躺在床榻,看着灯光下简清专注工作的面庞,也笑了一笑。

    明天就要回江州市了,今晚是共处一室的最后几个小时,鹿饮溪宛如攥着口袋里为数不多的几颗糖,视线总是游移到隔壁床,盯着简清看,看不够一般。

    那样冷淡的一张脸,偏偏她就是忍不住想亲近。

    回复完了所有的问诊咨询,简清揉了揉手腕,收起了iPad,转过头对上鹿饮溪的视线。

    鹿饮溪莞尔一笑。

    她爱笑,长相清纯,带了点纤弱干净的书卷气,笑起来像颗薄荷糖,清新自然,极有感染力,很讨长辈的喜欢,在银幕上也很有观众缘。

    简清视线扫过去,在她脸上流连几秒,收回,看向天花板,眨了眨眼。

    鹿饮溪坐在床头,乖巧地征求她的意见:简医生,你忙完工作了,现在才10点,还很早,我可不可以打开电视机看一看?

    从事文艺工作的,依赖灵感、情绪、知识储备,需要输入大量的影视文学作品。

    她没忘记自己是一名演员,每个星期都会抽出时间观看分析影视作品,也就是业内俗称的拉片。

    简清没有看她,点头说:可以。

    双人床之间,有一个小柜子。

    柜上放了电视的遥控器,一些杂志,和一些避孕套。

    几乎每家酒店都会在房间放置避孕套。

    鹿饮溪见怪不怪,拿走遥控器,反而是简清抓起避孕套,打量了眼品牌。

    鹿饮溪视线黏在她的动作上,怔了片刻,转开头打开电视,胡乱挑了个频道观看。

    思路不自觉地发散,心思不知不觉悬到了半空,片刻后,又稳稳落了下来。

    都不是雄性生物,就算要趁夜黑风高做点什么事,也用不着避孕套。

    医学院校的健康教育工作落实得比较全面,每年防艾日,预防医学专业的学生都会在校园内发放避孕套以做宣传。

    每年也都有老师开放两性.教育相关的选修课,聊聊男男、女女、男女之间的事,场场火热爆满,哪怕学生没抢到选修课名额,也愿意精神抖擞站在教室最后一排,汲取知识的养分。

    两人有相似的医学教育背景,对避孕套都没什么羞涩扭捏的情绪。

    甚至还能一本正经地展开讨论。

    鹿饮溪问:你猜,为什么酒店都要放这个?

    一般人会说酒店体贴入微,考虑到了顾客的生理需求。

    但稍微了解卫生部门、卫生政策的人,就知道

    控制疾病,预防性病传播。简清面不改色回答,然后丢开避孕套,下床洗手。

    卫生部门出台过相关规定,要求酒店旅馆等公共场所必需放置避孕套,或者放自动售卖机属于预防医学的知识点。

    预防医学不同于临床医学的个体化诊疗,预防、疾控,面向的是大众。

    大众一些微乎其微的行为,如性行为时戴套、传染病流行期间戴口罩,都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阻止疾病蔓延传播。

    简清洗完手回来,走到鹿饮溪床边,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弯腰,左手撑在她脑袋边,挡在她身前,问:你是不是没交过男朋友?

    行为有些流氓,面部表情却正经得像是在诊室询问患者个人史。

    靠得太近,被铺天盖地的冷香包裹,鹿饮溪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下意识双手抱住胸口: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难道她是那种很容易被看出空有理论知识,没有实际经验的人吗?

    她于男女之事并非一窍不通,只是接受过的性.教育比较简单粗暴。

    12岁时,她的母亲顾明玉就把她抓到产科,让她看产科的科普手册,简单明了地科普精子和卵细胞结合过程;看避孕措施,看女人怎么生孩子;看十五六岁就去做人流的少女和不负责任的少年。

    然后告诉她:你要是敢早恋早孕,我打断你的腿。

    鹿饮溪的中学时代都被生孩子和打断腿的恐怖阴影笼罩着,没有早恋,一心向学,考上了医大。

    上了大学,成了一名医学生,顾明玉忙里抽闲,又把她抓到妇科、泌尿外科,让她看各种性.传播疾病,告诉她避育套、安全套不仅为防止怀孕,更重要的是,保护自身安全,防止疾病传播。

    恰好那年医学院有个女生怀孕休学,被推到舆论风口,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许多人嘲笑那女生念了医学院还不懂避孕,顾明玉却破口大骂男的不是东西,又告诫鹿饮溪:你不要去嘴碎,这件事也好,以后碰到其他事也好,专注你自己,少管别人。你成年了,可以恋爱可以开.房,给我做好安全措施,要是因为怀孕放弃学业,我打断你的腿!

    吓得鹿饮溪小鸡啄米般点头。

    后来,她还没来得及遇上什么有好感的人,就遇到了人生的变故,只好专注自我,一直专注到二十五岁,还是一只单身狗。

    自觉不能丢了脸面,鹿饮溪补充说:虽然没谈过对象,但我拍过好几部偶像剧,谈不上身经百战,也不能说完全没经验的。

    简清看着她,墨色的眼眸中,沾染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鹿饮溪看着她的笑容,忍不住伸手,想碰一碰她的唇角,刚伸出,又蜷起手指收回,笑说:原来你笑起来有梨涡,我今天才发现,你以后要多笑一笑。

    真好看。

    简清慢慢敛了笑,轻轻捏了一下鹿饮溪的耳垂:傻。

    说完,直起身走开了。

    被说傻,鹿饮溪有些不服气,捂着耳朵,弱声反驳:排队追我的人,能从这里排到长城。

    简清嗯了一声,看似漠不关心。

    鹿饮溪继续补充:男的、女的都有。

    简清依旧只是一声嗯。

    鹿饮溪揉了揉鼻梁。

    再补充下去,未免太过自吹自擂,她犹豫片刻,只说:但我都不喜欢他们。

    说完这句,她悄悄观察简清的神色,想从那张冷淡的面孔上寻找出情绪变化的蛛丝马迹。

    简清背倚在床头,低头翻阅杂志,乌黑的长发别在耳后,露出雪白的耳朵,眼中不起半点波澜,只是捏着杂志的右上角,迟迟未翻阅。

    鹿饮溪心想,如果是简清说那番话,自己肯定会追根问底。

    问她为什么不喜欢?

    问她更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再探听探听她究竟喜欢怎样的人?

    若是客气礼貌地不多问,倒是显得她对自己很不感兴趣。

    鹿饮溪抿了抿唇,掩去心头些许失落酸胀的小情绪,不再多言,收回视线,看向电视机,转移注意力,开始拉片。

    简清盯着杂志的同一页看了足足有三分钟,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转过头,目光落到隔壁床的鹿饮溪身上。

    克制地,仅看了几秒,就收回视线。

    这天晚上,鹿饮溪睡得很沉,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了她和简清初见的那天晚上。

    月华如水,满堂浸润。

    她忘却今夕何夕此地何地,腰带被纤长的手指挑开,睡袍如水般滑落,简清的眼神瞬时消冰融雪,化成一池春.水。

    第二天,两人天未亮就起床。

    睡梦中的暧.昧在脑海一遍遍回放,鹿饮溪从起床开始,迟迟不敢直视简清的眼睛。

    刷牙时她还在自我劝慰,每个人都有生理需求,那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今日的清晨,雾色迷蒙,朔风凛凛。

    穿衣洗漱完,简清拉开房间的窗帘,站在窗边,眺望了会远处的白茫茫,闭上眼睛,揉按眉心,淡淡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她身后的鹿饮溪在收拾自己的行李,闻言,接过话茬,问:什么梦?

    简清沉默片刻,转过身,看着鹿饮溪,罕见地文艺起来,慢悠悠念了句诗: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

    鹿饮溪没敢直视她,微低了头,笑说:你梦见了我?

    嗯。

    梦见我什么了?

    简清没回答,盯着她看了会儿,转过身,负手而立,继续眺望窗外景色。

    她梦见了冬天,山林空寂,霜雪融化,空气瞬间变得潮湿,野熊攀上了树梢,一只小鹿闯入一片丛林,在山涧嬉戏,流水潺潺。

    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

    *

    学术会议九点开始,专家们八点五十五分就已落座。

    鹿饮溪替简清泡好热咖啡,继续坐在她身后。

    简清正要将手机静音,张跃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起身到外面接电话。

    通话只短暂地进行了一分钟。

    一分钟后,简清疾步走进来,俯身在第一排主办方的林副院长、张主任耳边说了什么。

    林副院长和张主任连忙站起来,打了个电话,指使专门人员给她们派车。

    简清这才过来拉起鹿饮溪:有点事情,我们先回江州市。

    会场人多耳杂,鹿饮溪猜到也许是医院那边的事,克制住了好奇心,没有多问,跟着简清回酒店提着行李离开。

    市一医院安排了专车送她们到车站,钱助理买好了矿泉水和最近一班的动车票,亲自送她们进站检票。

    等上了车,鹿饮溪才开口问:是不是医院那边出什么事了?

    简清看了她一眼,用平静的口吻告诉她:昨晚赵老师突发脑疝,急诊入院,转到我们科,半夜陷入昏迷,抢救无效,死亡。

    鹿饮溪霎时瞪大了眼,五雷轰顶般,瞠目结舌,怔在原地。

    大脑宛如一张白纸,一片茫然。

    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

    惊诧、茫然、无力、悲伤数种情绪骤然袭来,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齐齐涌上心头,断片的大脑开始回放一幕幕往事

    上个星期,艳阳高照,她们还在阳台一块晒太阳、聊家常

    老人家笑得皱纹挤在了一起,不停地要给她介绍对象,她想和老人家多聊几句,兜着圈子说话

    老人家躺在病床上,脸色枯黄,流露了一丝轻生的念头,她连忙报告了上去,让简清采取行动

    回忆一幕幕闪过,鹿饮溪拧开手边的矿泉水,带着凉意的冰水灌进喉咙,淌进胃里,冷却了复杂的情绪。

    从未没预料到离别来得这么快,她还没来的及和她进行最后一面的告别。

    生死无常。

    时隔五年,鹿饮溪再次深刻地体会到了这点。

    为什么知道了她有轻生倾向,也采取了足够的措施,还是落到这般结局?

    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够好?

    正常肺癌脑转移后,应该还有3~6个月的生存期,为什么走得这么突然?

    简清握住鹿饮溪的手,冷静地疏导情绪:肺癌脑转移后很容易引起颅内压增高,诱发脑疝,你不是她的医生,你只是来见习、旁观,不需要自责。

    鹿饮溪低下头,努力克制混乱的情绪:没事,你不用管我那,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匆匆忙忙赶回医院?

    医院死亡很常见,大抢救时都有一、二道班和其他组的高年资医生帮衬,通常情况下,一个病人死亡,不需要在外开会的上级医生急匆匆赶回去。

    简清急着赶回去,一定是医院里出了其他事。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我放新预收了,你们快点进我专栏看看,一篇荒岛求生,一篇也算医疗和爱情吧,精神病题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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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死亡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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