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意未达眼底,打量过来的目光略含着审视,温兮语摩挲着杯沿道了声谢,总觉得按这架势绝对不可能只是聊几句这么简单。
    果然,没等温兮语喝完这口茶,就听黎婧容开口:“你和阿池的事情,我也有所了解。说实话,我并不赞成你们在一起。”
    温兮语指节紧了紧,放下杯子,抿唇看过去:“能请问您是什么原因吗?”
    “他不太适合你。”黎婧容观察她的神色,垂眸很淡地笑了笑,“你也不用觉得我是在故意刁难你。只是,阿池他需要的是足够理智、成熟、能够与他携手并进的另一半,而不是时刻粘着他需要他事事分心照顾的小姑娘。”
    “阿姨。”温兮语深吸了口气,直视对方的眼睛,“我不认为您的说法是对的。”
    黎婧容眯了眯眼,微抬下巴,反而笑意更深:“噢?那你觉得什么是对的,不妨来说说看。”
    “您不是他,怎么知道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呢?您认为的适合他的人,他未必就会喜欢。他是事事照顾我没错,但我也同样关心着他,把他放在重要的位置上,我相信这也是他在乎的事情。”
    黎婧容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稍顿一瞬,叹道,“小姑娘口才不错。但是你可能听错了。我刚才说的并不是你不适合他,而是,他不适合你。”
    温兮语怔了下,没能理解她是什么意思。黎婧容了然一笑,问:“他有对你说过他爱你吗?”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但分明是笃定的神情。温兮语思绪恍然,有片刻的凝滞,回过神来才发觉这个问题的答案竟让人无言。
    没有。
    谈隽池没有。
    一次都没有。
    他会用拆骨入腹的力道亲吻她,但却似乎从来没有开口说过爱这个字。
    “他有跟你提起过以前的事情吗?”
    没有。
    谈及这样的话题,除了回避还是回避,他的过往从来都是他们之间的默区。
    他不曾主动分享过一件私事,明明他们已经那么亲密,心却像是隔着一层膜,虽然很薄,但始终无法透过它,看见真实的他。
    “他有让你碰过他的后背吗?”
    没有。
    每次情动时抚过去,都会被他掐着手腕按在头顶,那时她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如今冷静下来,却有什么东西像剥丝抽茧般清晰。
    ——原来,那是有原因的。
    但温兮语不敢去深想。
    黎婧容倾过身来,爱怜地摸了摸温兮语的发顶:“你一定很不解,很困惑吧?”
    她笑吟吟地道:“也不是不能为你解惑,免得分开也不明不白的。”
    温兮语全身僵直,心跳预兆似的变得急促起来。她眼睁睁地看着女人步姿轻缓地走到卷帘门前,纤细手指拽了一下灯芯绒边的粗绳。
    哗啦——
    帷幕拉开。
    温兮语觉得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几乎喘不过气。
    “那是因为啊,阿池的背上有许多伤疤。”
    墙上镶嵌着很多种,工具。
    黎婧容取下一根又细又长的鞭子,怡然自得地转身:“在我们家,太喜爱什么东西,是会遭殃的。”
    除了震惊没有别的反应,温兮语微微张嘴,说不出话。黎婧容竖起食指放在双唇前,嘘一声,表情似有些感叹:“我也是花了好些时间,才让他明白了这个重要的道理。”
    “要永远把自己的情感掌控在自己手里。”
    温兮语脑袋空白。
    每一字一句都像是陌生的词汇,无法编译。
    “他不会真正爱上什么人的,因为他不会忘记曾经那些伤有多疼。”
    这话像是一句注脚,枝桠上的月光落下去,衬得外面的夜色浓墨一般的暗,了无光影。有什么东西隆隆作响,好像下雨了。
    时间似乎也不再流动,每一秒钟都粘稠得让人窒息。
    “砰!!!”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大力推开。
    温兮语下意识转过头去。
    只见谈隽池站在门口,喘着气,下颌线紧绷,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
    细碎的黑发覆在额际,他望了过来,极其狼狈的一眼。
    ▍作者有话说:
    我们谈为什么那么难靠近,为什么心思总不外露,都是有原因的,我真的某一天突然就想写一个这样的人,经历承受过很多常人不可及,但不影响他强大而温柔
    (是的我觉得隽池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呜呜
    下章就解惑,快继续往后翻,之后恢复甜度嘤嘤
    第69章 追着跑 [vip]
    “阿池来了?”
    黎婧容眼眸一转, 定在门口的人身上。
    “来得比我想象中还快。”
    “瞧你,怎么都淋湿了,原来外面下雨了么。”她眼神不明地看着他, 渐渐敛了笑意,“赶快进屋里来坐坐吧, 可别着凉了。”
    谈隽池没有理她,而是盯着温兮语,黑沉沉的眼睛眸光幽微,比窗外的夜色还暗。灯芯绒布的阴影覆盖下来, 温兮语看到他攥住拳, 指节泛起一片青白。
    黎婧容还在说:“阿池,是我自作主张请温小姐过来一叙……”
    谈隽池只是看着温兮语。
    他好像用了很多力气, 很低很低地说:“小兮,跟我回家。”
    -
    许是快要入秋, 这个时节的雨季出人意料又反复无常。
    雨水冲刷过泥泞的石子路,蜿蜒进湿黑的土壤。
    尚隽东方室内温度一向舒适, 如今却开着门窗, 砭骨的冷气袭入公寓,潮气蔓延, 温兮语站在黯然无光的卧室里, 久久不语。
    男人坐在床沿。同样无言的神情, 只不过漆黑的眼睛里, 映着浅浅的月光,苍白又破碎。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温兮语声音很轻, 开口的时候觉得心脏像被人攥紧, 难耐地疼。
    她真的没有想过, 他的身上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他藏得太好, 亦或者说,他把那些苦难推得离她太远,哪怕蛛丝马迹悄然出现,她的疑窦也不会维持很长时间。
    所以说,到底发生过什么?!
    黎婧容说的话就是全部了吗,还是……
    谈隽池仰头看她,眸光又深又沉。一如无数个夜晚看她的目光,暗含着压抑翻滚着的浪。
    他不说话。
    通常沉默是一种无声的拒绝,拒绝他人闯入自己的领地。不愿言之于口的真相,没人能够知道。
    温兮语的心倏地往下坠落一截,心里又疼又气,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再开口就有了哭音:“谈隽池,你就是骗我的对不对?我问你什么你总是不回答,也从来不会跟我提及任何有关的事情。你说,让我进来,说我在你心里,但其实根本没有——”
    一双修长的手臂从她身后拥抱过来,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温兮语一怔,下意识想要挣脱出去,却被谈隽池箍得更紧。
    “小兮。”他的嗓音哑得不像话,“不是的。”
    破碎恳求的语气,在她心中烙出一道伤。泪滴从温兮语颊边落下,淌过两人交叠的手背,那一刹那,他们似乎都被烫到了。
    “我想知道。”她屏着气息,攥紧指尖,“你能不能,告诉我。”
    那双手臂缄默半晌,松了开来。
    温兮语咬住唇,心脏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还有汹涌而来的委屈和伤心。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他居然还是不愿……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再应该用什么办法靠近他,亦或者这根本就是无解。也许黎婧容说得对,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合适。五脏六腑酸涩得像是被盐水泡过,她觉得好无助,明明有什么东西就在眼前,却无法抓住。
    “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可是好难啊……你疼我也不知道,受伤我被蒙在鼓里,”温兮语啜泣了下,转过身来,“我怎么都走不近你——”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昏昧的屋内,男人一颗颗解开竖排纽扣,褪去上衣。
    窗外的冷白的月光洒进室内,蔓延上他宽阔的脊背,照见上面无数条纵横交错的伤疤。虽然历经年月颜色稍浅,但是每一条都很长,在影影绰绰的光影下也看得清晰。
    挺括的黑色衬衫落在地上,谈隽池背对着她,半屈下膝,身体矮下来,喉音像被沙砾磨过。
    “都给你看。”
    “……”
    “不要走,好不好。”
    “你……”
    视野一瞬间模糊,温兮语怔然迈出脚步,停在他跟前。她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
    冰凉的指尖毫无阻碍地落在了温热的皮肤上,带起一阵共振的战栗。
    粗粝的,起伏的,一道道又浅又长的痕迹逡巡。触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分明是疤痕,之前怎么会误以为是纹身呢。
    “小时候父母对我异常严格。总是要我事事都做得完美,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差错。”谈隽池垂敛着眼,气息很低,很轻,“他们告诫我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能对任何事物投注太多的感情。”
    记忆里父母也很少恩爱,背地里总是不体面的争吵,到了镜头前却是另外一种姿态。他们吵架的时候会用尽伤人的词汇,血液泊泊地从心脏流出,体无完肤。
    秦屿深是什么时候进到谈家的,具体谈隽池已经没印象了。起初他以为自己终于不再孤独,终于有人陪伴,可却不知道为何,爸爸妈妈对待他和这个弟弟的态度截然相反。
    他们虽然也并不见得对秦屿深有多好,但的的确确,将为数不多的时间和耐心都随手给了他。至少,他们从未对自己那样温声说过话。
    那时候谈隽池是有些羡慕的,但他从未因此对这个被收养的弟弟抱有敌意。直到某一天,他无意中听到父亲同另外一个女人打电话,告诉她,他们的儿子,他照顾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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