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蠢到那个份上。

    瞧见吴若男真的要被吓哭了。黎韩非才扔下一记重磅炸弹。

    表姐,我是黎韩非。

    黎韩非吴若男知道他姓黎,原本还觉得跟自己母亲是一个名字,很巧。

    见她想不起来,黎韩非提醒道:十三年前,我五岁,你七岁。那一年咱们俩在一块玩,你突然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妈过来问怎么了。我说你突然坐地上了。然后,你就跑去跟我爷爷,你的外公,说我推了你。又说我被我妈教着说谎,让我对别人说:你是自己坐下的。

    因为你哭得厉害,你妈妈又装可怜。气的我爷爷说什么也要给你讨个公道。我一再给我妈澄清,说她没教过我,可没有一个人信。甚至我一再狡辩,气的爷爷打了我妈一巴掌,骂她自己搅家就算了,还要教坏我。那一巴掌,让我妈的脸肿了三天。

    吴若男怔一怔,那一瞬间,好多本该遗忘的事情都慢慢回炉了。

    黎韩非看着吴若男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帮你妈欺负过我妈多少次吗?又有多少次,帮你妈劝着我,让我去你家,成为你的亲弟弟。你可真是最贴心的小棉袄。

    其实更多的事情,黎韩非已经记不清了。只有这一件,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当时他妈的那份委屈与无奈,还有黎珍珍表面上是委曲求全,实际上一字一句都在刺激着老爷子,在那里拱火。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一再加码之下,直接成了公公打在儿媳脸上的一巴掌。

    那一巴掌,把他母亲在这个家里十几年的自尊都打没了。

    虽然后来的黎韩承想办法出气了。可黎韩非的记忆里,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家里的境况急转直下,父母也终于开始走向婚姻的尽头。

    黎韩非关于家庭最后的记忆,说是群魔乱舞也不为过。

    可不管怎样,罪魁祸首都不能放过。

    当时的吴若男还小,黎韩非不打算报复她。却也没打算让她继续留在生命树。去享受黎韩承组建起来的生命树之内享福。

    尤其是她因为是黎韩承的亲戚,又长得像而备受优待。别说黎韩承的暴脾气受不了,就算是黎韩非也绝不准许。

    怎么会是你?是你!吴若男的目光复杂极了,黎韩非也不知道那是惊吓还是惊喜,亦或是恐惧。

    黎韩非有点好奇,她若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可曾有过丝毫的后悔。

    你不要觉得现在的的我会一笑泯恩仇,麻烦你回去告诉你妈。我这些年过的很不好。她可以笑了。不过笑过以后,卷铺盖走吧。生命树内,我不容沙子。

    黎韩非至今无法理解,当初的黎珍珍近乎疯魔的对付自己的母亲。败坏她名声,逼着她走入绝境。

    黎韩非还记得,自己母亲一点倒霉,黎珍珍就会露出那近乎狂妄的嚣张嘴脸。

    她完全将自己生活中的所有不满,全盘砸在了这个娘家嫂子身上。费尽心思,只是让她过的比自己惨。只有这样,她心里才稍稍有了些许慰藉。

    就是因为她这种莫名其妙的狠毒,黎韩非才会六岁失去了所有的家人。

    黎韩非的一番话,不仅仅是自己,更是带着十六岁开始便满心恨意的黎韩承,以及枉死的父母说的。

    吴若男此时再不明白一切,那就跟傻子差不多了。

    黎韩非,那个当初粉雕玉琢的孩子,那个被黎珍珍做梦也想要拥有的小男孩。一个近乎吴若男童年噩梦的存在,竟然成了神树的弟弟!

    吴若男自己都难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只知道,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不可能你骗我!神树的弟弟什么神树的弟弟!没有的事!

    话音未落,一道裂缝直接迸开了黎韩非脚下的一块大理石砖。大理石砖如同冰面一样,裂缝蔓延,转眼到了吴若男的足下!

    那一瞬间,吴若男仿佛自己下一秒就要坠入深渊!

    哥!黎韩非提醒了一下黎韩承,别真的一不小心出了人命。

    黎韩承跟黎韩非不一样。

    其实父母死的时候,黎韩非还小,年仅六岁的他,对环境变故的概念并不大。因为年纪小,适应能力强,所以哪怕身边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对于他而言,也只是成长的一条路罢了。

    可黎韩承不一样,他是在青春期,有一定成熟思想的时候,亲眼看着亲姑姑搅得自己家破人亡。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失去父母后,还必须用稚嫩的肩膀,为年幼的弟弟撑开一片天。

    他捡过废品、刷过盘子、为了多得一分得到奖学金,恨不得将命拼出去。

    他的前途一片光明,是他一点一滴拼出来的。可不代表有了光明以后,从前的那份最黑暗的时候就能抹除,那是最深入骨髓的恨意!

    让他哪怕失忆之后,遇到姑姑,乃至姑姑的孩子,心底也是带着毒怨。

    第172章

    那一条裂缝直接冲击着吴若男的内心深处,原本她还在安慰自己,黎韩非只是在吓唬人,甚至觉得他所谓神树的弟弟,也是欺世盗名。

    这么多年来,她印象里,黎韩非应该是养不活的,可能父母双亡后没多久就死了。就算不死,一个失去双亲的孩子,日子也一定凄凉。

    可谁又能想到。他竟然翻了这样一个大身。

    看见裂缝到脚边的一瞬间,吴若男几乎难以控制自己跪了下去。心脏被恐惧所笼罩,瞳孔微缩,嘴唇微动,只喃喃的嘟囔着:怎么可能?

    黎韩非没有感觉快慰,毕竟,跪下的这人不是黎珍珍。吴若男也许有错,可等同于开了上帝视角的黎韩非明白,这些根源都是黎珍珍。吴若男罪不至死,黎韩非也没打算在她身上报复些什么。以后不再相见,这是身为血亲最后的温柔,再多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黎韩非深吸口气,又长长叹出来。回过头来,坐回在沙发上。

    你走吧。

    吴若男抬头,死死盯着黎韩非的这张脸。半晌,忽然喊了声:

    我没错!当初那些事情,都是我妈让我做的!我当时才几岁,懂得什么?你不能报复在我身上!

    黎韩非刚要说没打算报复你,吴若男又道:你以为我是跟我妈一伙的?我早恨她进骨子里了!小非,我是你姐姐啊!我小时候说要你当我亲弟弟,我没骗你!你对我才是最好的那个!我知道你恨我妈,恨黎珍珍!我也是受害者啊!我跟你站在一起!我帮你报仇!只要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

    说了这么多,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

    黎韩非没开口,吴若男膝盖前的裂缝忽然变大,吴若男甚至都料不及做出动作。周身一米以内的石头皆四分五裂。

    吴若男已经感觉到身下的石头晃动,仿佛稍稍用力就会落下去。

    不要!吴若男看向黎韩非。

    黎韩非已然冷静下来。吴若男,确实是个相当会说话的人。更懂得说话的艺术。

    黎韩非确实比普通人更加珍视亲人。因为没有,所以渴求。

    可他是肉眼凡胎,黎韩承不是。

    你撒谎。黎韩非的脸都冷了下来,指着裂缝道:这就是你所敬拜的神树。你也许骗得过我,可你骗得了神吗?

    吴若男只以为这裂缝是黎韩非造成的。听见神这个字,吴若男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受到针对,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神树会给自己这么大的恶意。

    我我是恨过你,可我没对不起你过!我只是帮着我妈害过几次你妈,那也是我年纪小不懂事!

    如果刚刚,吴若男还想要继续留在黎韩非身边,想要带上神树弟弟的姐姐光环,此时的裂缝,已经将她最后一点贪婪的幻想击碎了。

    就像刚进门的时候,看见了黎韩非这个神的弟弟,她就将现在的丈夫随手扔了。能够站在这个有神使身份的表弟身边,吴若男也很自然的扔掉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加入仇视自己母亲的阵营。

    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做出了反应,其冷静和冷血的程度。让想明白这些的黎韩非只觉得头皮发麻。

    你恨我?黎韩非见识到的人心,基本上只有末世以后,那种突破底线的单纯的恶。比如将人满门屠尽,只为了得到几包挂面。

    他从前一直在校园里,接触外面的世界,要么是网络,要么是道听途说。

    除了黎珍珍,他是第一次面对其他人对自己的恶意。

    黎韩非很好奇。一个六岁,甚至更小的孩子,怎么会让他恨起来。

    吴若男此时已经有了破罐破摔的心思,勾起唇角去回想年幼时几乎忘记的种种,仿佛也回到了那个装满怨念的童年:

    你真觉得我想当你姐姐?你真以为谁都欠你的,就必须喜欢你?就因为你长了跟**,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你知道我妈说过多少次,如果你是我该多好,或者,我能跟你换一换多好!凭什么?我比你还早出生两年,为什么谁看我都是多余的那个!我甚至还要去逗你笑,去讨好你。就因为我妈想要你当他儿子,我就必须去给你装孙子!

    黎韩非不了解那种感觉。不过他有同学就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

    有句话他印象很深刻,那个同学曾说:明明弟弟才是超生的那个,明明弟弟的出生,才让父亲丢了公务员的工作、被罚款。可一切的过错,却都被怪在了我的身上。好像我才是超生的孩子。我在这个家,确实是多余出来的。

    黎韩非没有亲历,但听她的语气,已经感觉到了那种仿佛深海之下,绝对的窒息感。

    可她自己内心再多的痛苦,也不该转嫁在别人身上。稚子何辜?黎韩非的性别又不是自己选的,凭什么恨他?

    可此时的吴若男,已经不是可以讲理就说的明白的了。

    被黎珍珍养大的孩子,内心怎么可能光明起来?

    吴若男看着黎韩非的脸,每一寸都看的清清楚楚,只道:你长得真像你哥!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可我讨厌他!他每次见我,都是那样的嫌弃,他防我跟防贼一样!还有你妈!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不早点滚!说什么不好,非要跟我妈炫耀!说什么她想要女儿还生不出来!分明是讽刺我妈一连生两个都是女儿!还说什么家里想要女儿,既然想要,为什么不用你把我换走!让你去我家当宝贝疙瘩,我去了你家,就不用再在家里遭受白眼!她就只会炫耀,就只会刺激我妈!每次她刺激我妈,我妈回去都要打我!她是故意的!这种伪善的人,早死是她的报应!

    骂到了黎韩非的母亲,黎韩非难以抑制的抓起桌子上的要砸过去,只是手那一瞬间被越城抓住。

    黎韩非被拦住了,可下一秒上面的吊灯就直直砸了下来。

    吴若男听见声音躲闪不及,被吊灯上的锥形玻璃砸的头破血流。

    黎韩非的母亲,那样一个绵软到让人回忆起来都恨铁不成钢的温柔女人。在她嘴里就是这样的面目可憎。

    黎韩非隐隐记得,他出生之前,他的母亲一直觉得会是个可爱的女孩儿。因为孕期喜欢吃辣,肚子圆圆的,酸儿辣女,尖男圆女。怎么看都是女儿,所以买了很多小女孩的衣服,甚至连一岁到七岁的衣服都给准备了。

    只是他出生以后,那些粉嫩可爱的东西就永远用不上了。之前准备的东西,就分给了家里有女儿,或是确定怀的是女儿的人家了。

    这本没什么。可是如果放在黎珍珍这种,盼儿子眼睛都绿了的人眼里,就是最大的嘲讽了吧。

    也许,这就是黎珍珍仇视嫂子的源泉。毕竟当初准备的太多,一到七岁的都有。而吴若男当时不到两岁,大部分都用得上。若是真的一时耿直都送给她了,就黎珍珍的小心眼,只怕全当做挑衅了。

    何等讽刺。

    也许他跟吴若男真的生错了。如果两个人的性别换一换,两个都是儿女双全。也许就不会有后面一连串的悲剧。

    可没有如果,而且这件事的根本原因,不是黎韩非母亲生了两个儿子。而是黎珍珍将自己的不幸怪在了最不该怪罪的人身上。进而将痛苦让另外一个四口之家去承担。

    吴若男满脸是血,回头看看这在地上摔的粉碎的吊灯,一时没反应过来。

    黎韩非冷言道: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我是神树的弟弟。不是他认我做弟弟,是我是他唯一的弟弟。神树是谁,必须要我告诉你吗?

    吴若男难以置信的看着黎韩非,脸上的血配上她的惊愕,恐怖的仿佛从血海里爬出来的一般。

    我也说过,我不可能让你们继续在生命树中过好日子。你忘记我哥的名字了,可你妈总不会忘记我哥究竟有多恨她!说来讽刺。当初你妈因为嫉妒,恨不得把我哥贬低进尘埃里。现在,却成了我哥最虔诚的信徒,膜拜在他谱写的图腾之前。

    说这样的话,黎韩非才能感觉到心下的快慰之情。瞧着吴若男还在发呆,收起了笑容,只道:

    我虽然没打算向你报复。可光凭你刚刚的这番出言不逊。你我之间童年的那点亲情,也被你亲手撕的粉碎了。我确实不是个狠心的人。却也不是个养虎为患的人。你在生命树内,得到的一分一毫,你都不可能带走。就好像你刚来时候一样,潦倒狼狈的离开。以后你在哪里我不管,但如果我再遇见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吴若男此时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了。

    当一个人面对神的时候,是没有丝毫抵抗能力的。

    更何况,黎韩非没说要杀她。那就不是完全没希望。

    只要没有彻底的绝望,就完全没到歇斯底里的地步。

    吴若男想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翻身的一天!

    她从小,就怀揣着不甘心的种子。所以才能坚持着一步步爬到今天!

    她不能死在这里!

    吴若男回头小心翼翼的从裂缝处爬出去。确定脚下的大理石结实,才又回头看一眼黎韩非。

    对他,吴若男已经不抱有任何幻想了。

    可她不甘心!

    黎韩非只凉声提醒道:整个南极,都在我哥的感知范围内,只要你在南极,你的一举一动,我哥都看在眼里。所以有些想法,想想就算了,你只要有丝毫不妥的动作。我哥都会知道。你也别想将我和我哥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你也说不出口。我跟我哥,对于你来说,就像伏地魔一样,说不能说的两个名字。这个秘密,你只能分享给黎珍珍,而她跟你一样。

    黎韩非笑眯了一双眼睛:表姐,你可一定要帮我保护好这个秘密。

    吴若男瞳孔微缩,忽然尖叫了一声,回头手脚并用的跑开了。

    吴若男离开,地上的裂缝就开始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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