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多小时,傅衍哼的那两句音调在他脑海里的印象已经淡去了,但是当时震惊、冲动、不敢置信的感觉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这些年,他一直记着当时在隔壁包厢唱歌的那个少年。

    当时还年少青涩的他,邀请了一大帮朋友去ktv渡过他的十八岁生日,一群人鬼哭狼嚎了半个小时,最后大家都累了,围在桌子边喝酒抓骰子。

    半箱酒喝下去,祈予终于有了尿意。

    他去卫生间放了水、回来的路上,听到隔壁包厢有个男孩子在轻轻地哼唱生日快乐歌。这首歌实在是普通了,哪怕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也会哼唱,更不用说祈予刚刚还听一帮狼嚎完了同样的歌。

    男孩似乎是唱了很久,嗓音都带着一点微微的沙哑,还有一点不为人知的深情。

    这隐晦的秘密掺杂在歌曲里,轻飘飘地在空气中摇晃,钻过留着一道缝隙的门缝,传递到一门之隔外的祈予耳朵里。

    生日歌他唱了两遍,又不知疲倦一样的,低声唱起了七里香。

    两个包厢相隔不远,祈予蹲在男生的包厢前,背靠着墙,两条手臂抱着膝盖。他的左耳边是喧嚣的二五六二五六!开!!,右耳是对方青涩、却又动人的沙哑嗓音。

    就是这两首被唱烂了的歌曲,在祈予的梦里徘徊了许多年,长长久久地埋在他心里,成为了诱发他情窦的、最隐秘的秘密。

    在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与众不同后,祈予又折回了ktv。老板当时和他很熟,看他问得急切,还是帮他查了一下开包厢的顾客,最后把名字和电话抄在一张纸条上,给了他。

    在那个七月初的炎夏,祈予握着一张被手心汗打湿的、皱巴巴的纸条,在如鼓声般的心跳中,拨出了纸条上的号码,磕磕绊绊地和对方介绍了自己的姓名。

    这么多年过去,再次回忆时,和他的第一次对话仿若昨日重现,异常清晰。

    咦?我好早就知道你了。

    对方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调子,笑嘻嘻地说,我是傅衍的朋友,简宁。

    祈予揉了揉太阳穴,在手机文件里翻了翻,找出了一份日期开头的录音。他犹豫了半秒,大拇指准确地拖动到某个时间点上,开始播放。

    这样啊那我勉强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好了。你之前问我七里香,我才突然想起来,高三那年、你过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正在海南岛度假哎。

    所以不要再问我七里香啦,那么老土的歌,我真的不会唱。

    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简宁在海南岛度假。那么很可能是帮朋友预订的包厢,能让他主动帮忙订位置的难道那天在房间里的是傅衍??

    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喜欢错人了??

    启发他性和感情的对象居然是他一直敌对的情敌??

    卧了个大槽。

    祈予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发呆,下意识地回想起刚才傅衍笑着唱的那两句生日快乐歌,不知不觉,他的脸上就微微烧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他好像还没听傅衍唱过歌。

    就连高中的时候,他坐在操场上弹吉他,最多也就是哼两句调子,从来没开口真唱过。

    对了。

    傅衍出道这么久,网上搜一搜他唱歌的资源,说不定会有!

    祈予一个鲤鱼打挺立马坐了起来,快速地打开了自己的电脑,搜索:傅衍,唱歌。

    回车。

    页面上瞬间跳出十几页的匹配结果,他翻了七八页,才从一个贴吧帖子里找出了一段古早的土豆视频。

    当时傅衍入行才一年多,没有和星悦解约,也接了那么几个综艺。有一次节目上组织了一个歌曲大串烧的活动,主持人和嘉宾轮流唱一句歌词,下一个人能不能接得上。

    当时的傅衍还是个新人,没什么活跃气氛和接梗抖包袱的经验,只是和前辈一起打包过来刷刷脸的。

    所以他也就轮到自己时唱了几句,镜头甚至没多给他一秒。

    不光如此,视频的画质极为垃圾,模模糊糊地仿佛打了马赛克,再加上杀马特发型,看起来格外搞笑。

    祈予花了两三秒的时间,终于辨认出了傅衍。

    他唱歌的声音很清晰,是年轻人特有的青涩,没有任何技巧的发声让唱出来的每一句听起来都格外的清爽干净,仿佛一闭眼就能看见一望无垠的草地。

    简简单单的几句流行歌,像是有种特别的魔力一般。祈予一遍遍地把进度条拉回去,反反复复地听着那几句歌词。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心理暗示过的原因,总觉得越听越像、越听越像,最后生日会、综艺和录音棚的三道嗓音完美得重叠在了一起,勾勒出一道傅衍的黑色剪影。

    不行不行,这么听下去会疯的。

    祈予啪地一声关掉电脑,决定还是去找当事人求证最为爽快。他摸出手机,直截了当地给傅衍打了电话。

    铃声响了七八秒后,终于被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模模糊糊的水声,还有傅衍不是很清晰的回答,等等。

    哦好。

    祈予现在一听他的声音,就感觉耳朵一阵发烫,像是有火在他耳垂下燎来燎去,烫得他耳尖温度指飙。

    他赶紧把手机拿下来开了外放,不自在地问,你在洗漱?

    对方恩唔了一声,伴随着咕噜咕噜、和哗啦哗啦的水声,傅衍把牙刷放回了杯子里,抽了张纸擦去嘴边的泡沫,把电话拿到耳边。

    怎么了?这个点给我打电话?

    外放声音有点大,再加上苹果耳机自动的环绕音效听上去就像被傅衍的声音环绕、淹没了一般。

    祈予已经不只是耳朵红了,他的脖子都烧了起来。

    最后他不得不去翻耳机,只戴着一头跟对方说话,有件事想问你。

    嗯。

    就是

    话到嘴边,他莫名多了几分羞涩,手指在被子的印花上摸来摸去,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简宁不是去海南岛旅游了吗?他走之前是不是给你开过一个包厢?

    他不好意思说是他生日的那天,就委婉地给了个时间范围。

    傅衍沉默片刻,嗯了一声,心情突然有点糟糕,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那次包厢的事情对他而言,并不是美好的回忆。

    他当天本来是打算告白的,简宁知道了他的计划后就特意帮他订了个包厢,说自己安排了朋友在祈予的包厢里庆生,到时候会找个机会把祈予带过来,给他俩创造独处的时机。

    但是那天他无聊地在包厢里唱了一天的歌,那个被安排好的人也没带祈予进来。他等到晚上七点钟,一直等到隔壁的欢闹落与平静,等到祈予回家,他的包厢依旧是孤零零的,只有他一个人。

    后来那个朋友打电话过来道歉,说自己喝多了,睡了一整个下午,把正事给忘了。

    再后来,就是祈予几次给他打电话,旁敲侧击问简宁的喜好,一副初次陷入恋情的模样

    他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但是总之,结局很是不如人意,他也就只能把告白的事暂且搁置,一搁就是这么多年。

    没、没什么。

    祈予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咚咚咚的呐喊声,他再一次确认,你说的和我是同一件事吗?就是、就是7月9号那天。

    就是那天。

    没有人比他记得更清楚了。

    7月9号,是他的生日。

    祈予几乎可以90%的确定,包厢里的人就是傅衍!!

    但是有了上一次错认多年的前车之鉴,他深吸一口气,最后再确认了一次,那你去了吗?一直待在包厢里?

    我一直待在包厢里,从早到晚。

    傅衍被问得有些烦躁,他不是很想回忆那段从高兴到失落的经历,更加不想顺带回忆起,祈予好不容易主动打了一次电话过来,张口闭嘴全是简宁时,自己又酸又涩还带着莫名愤怒的心情。

    好在祈予喋喋的拷问终于结束了,耳边是一片寂静。

    他心情平复下来,又有些短暂的不安,怎么了?

    没。

    祈予的语调异常地柔和,他很少用这种语气和傅衍说话,没什么。

    真的?

    他什么都不说,忽然在这里一个人翻起旧账,傅衍心里更加不安起来,你怎么突然想起问我这个?

    真的没事啦,就是觉得很巧,但是又有点遗憾。

    祈予笑了笑,说着说着,鼻子突然泛起酸来,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

    你之前真的喜欢过简宁吗?

    他以前虽然没问过这种问题,但是每次傅衍都没有否认。久而久之,才给祈予造成了这种他们是情敌的假象。

    但是现在的他,不想再把这口锅继续背下去了。

    其实

    傅衍有点紧张,口舌都是干的,我没喜欢过他。

    什么?

    祈予一怔,你没喜欢过他?

    没有。

    傅衍摸了摸自己的手指,还有点委屈和不平,那个情书也不是给他的。那是

    他话到嘴边,还是不敢说,是、是我抄的一首诗,不知道被谁恶作剧、装了信封给你送过去了。然后我当时脑子一抽顺嘴就承认了。其实我没喜欢过他。

    所以你真的、真的,从来没喜欢过简宁?

    真的,真的,真的。

    傅衍哭笑不得,但说出来后的确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天。

    祈予啪叽一声往后倒下去,正好躺在香软的被子上。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好气又好笑。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跟自己的理想型置气啊?

    血亏。

    作者有话要说:来自虚心的作者:以后我会更用心地写内容提要的(然而一如既往的短)

    顺便外放一个隐秘小喇叭:

    祈予其实不算是声控的那种,你们可以理解当年傅衍的声音打开了他通往sex和恋情的开关,差不多等同于x启蒙的地位,那种感情是很深刻的。就好像有些人迷恋白衬衫或者西装制服一样,小傅一唱歌这开关就开了(为什么这么污的感觉)

    第60章 (禁盗)

    祈予躺在床上,耳边戴了一只耳机,静静地听着耳边傅衍浅浅的呼吸声。

    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但是谁都舍不得先挂断。

    最后还是傅衍先开了口,你今天好奇怪。

    哪里奇怪?你说来我听听。

    祈予现在听他的声音,心情很是复杂。

    一方面他和傅衍斗了七八年的嘴,从来没考虑过跟对方有超出友情之外的情谊;另一方面,傅衍的脸和当初一门之隔的初恋重叠了起来

    祈予一想到这么多年里,他有几次在梦中回忆着对方的声音不自觉地s了出来,就觉得莫名地尴尬和羞耻。

    但是电话外的人对此一无所知,想了半天委婉的说辞,最后说,我还以为你会骂我一顿。

    ???

    祈予震惊了,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就是直觉吧。

    傅衍笑了笑,还以为是我又做了什么让你不满意的事,惹你生气,特地打电话过来。

    你胡说。

    祈予没想到自己给傅衍留下的印象是这样,有些讪讪地,我脾气很好的。不信你去问康义,或者东林。

    我知道你脾气很好。

    傅衍说,你就对我一个凶,特别凶。

    ????

    祈予差点而出你放屁!,但是转念一想好像又是这样,尴尬地咳了咳,把话咽了下去,那是之前嘛,我以为你也喜欢简宁,所以处处看你不顺眼。

    你才不是因为简宁。

    他今晚意外地好说话,傅衍胆子也大了些,你高中的时候就老凶我,我有一次给咳,我在操场上弹吉他的时候,听见你走过的时候说我是只花孔雀,见人就开屏。

    你听见了啊?

    祈予更尴尬了,对不起,我不该说你坏话。

    道完歉,他又控制不住地嘀嘀咕咕,那你一天到晚抱着吉他在那里弹,每次都引来一堆小女生,不就像孔雀吗。

    傅衍哭笑不得,就当你在夸我吧。

    不过这件事,也引发了祈予的自我反省,有时候对你,我是口无遮拦了点,下次我会改的。以后会对你好点。

    傅衍心里一动,趁势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好点?

    这话挨在暧昧和正常的边缘,不同的人也能听出不同的意思。

    你

    不知道为什么,祈予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连带着脖子往下、包括手心都热了。

    他嘴硬地解释,行行行,我承认,以后你是我的朋友,可以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

    傅衍也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好是坏,不过就心上人不再讨厌自己这点来看,应该是好事吧。

    他嘴角带着从未在外展露过的笑意,你要是在凶我,怎么办?

    你怎么还跟我提上条件了?

    也许是气氛太好的缘故,祈予想都没想,张口许诺,我要是凶你一次,就答应你一个要求。这样可以了吧?

    你等等。

    傅衍打开了录音,你从头到尾地再说一遍,我要录音存证。

    幼不幼稚?

    祈予不自觉地笑了笑,还真的重复了一遍,以后你、傅衍,就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你没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凶你了,就答应你一个要求,只要不是违背法律和道德,还有让我特别难堪的事,比如让我上街裸奔三公里,那我都答应你,一定尽心尽力为你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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