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延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影子投射在他们身上,像是一片遮蔽了日光的乌云。

    “你知道我是谁,还敢动手?”秦晅开口道。

    卫延不卑不亢地看着他:“不知。”

    “孤乃……”

    秦晅才说了两个字,卫延已经将剑抬起,架到了他脖子上:“我是奉命行事,听到什么就做什么,其他一概不知。”随即又转头道,“聂小姐要是走不动,就把眼睛闭上吧。”

    风送船动,引得水声潺潺不息,像是山间泉水的鸣唱声。

    邵萱萱当然不敢闭上眼睛,踉跄着爬起来,迈出一步之后,将手里的药包朝着他扔了过去。她实在太过紧张,纸包都没能打开,卫延拿剑尖轻轻一挑,就将药粉打入江中。

    雪白的剑刃再一次落回到秦晅的脖子上。

    秦晅拿余光看了已经吓得快要晕倒的邵萱萱一眼,笑道:“她身上的毒,皇叔找到解药了?之前那几次,可都靠着我悄悄送药才撑下来的。”

    卫延果然一怔,秦晅继续道:“杀了我,她也别想再活下去。”

    邵萱萱觉得小变态还真是挺高看自己(或者说是聂襄宁)的,齐王都已经在怀疑自己身份了,哪里可能因为这么点破事就饶你一命?!

    但是,卫延接到的命令里,显然并不包括将聂襄宁也一并除去的。

    他迟疑了片刻之后,长剑微微下垂,飞快地在秦晅的手腕和脚腕上各刺了一剑。秦晅只白着脸咬紧了牙,倒是邵萱萱控制不住惊叫了出来。

    鲜血从他四肢流出,滴落在甲板上,再汇聚成流,蜿蜒流淌。

    这一瞬间,邵萱萱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有过将人废掉,不得不乖乖听话的想法,嗓子尖利到能割伤人:“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啊!”

    秦晅诧然地看了她一眼,几乎差点没能忍住呼痛声。

    邵萱萱浑然不觉,声音几近哽咽:“你们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她想起自己和俞嫣初一起在茶楼里聊天,这个叫卫延的青年低垂着眼睛,脸上浮着一点儿绯红,像极了在咖啡馆、书吧偶然遇到的羞涩男孩……

    可是现在,不过一瞬间,他已经杀死一个人,马上又要向另一条鲜活的生命动刀了。

    “你怎么这么随便就杀人呢?!”邵萱萱终于还是把话问了出来。

    卫延的表情说不出来的怪异,连痛得不行的秦晅也“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卫延迟疑了片刻,拿了绳子来绑她,又拿袖子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痕,顺便将她的嘴巴堵住。“聂小姐,属下得罪了。”

    邵萱萱真的不理解这个世界的人,一比一个不可理喻,一个比一个疯癫。只是绑住她,倒知道要道歉,杀了人,挑断别人的手筋脚筋,却那么理所当然。

    绳索难道比刀剑还要伤人?

    秦晅笑得累了,正靠着船舱打量她。

    卫延又一次回到了船头,撑着竹篙将船带往下游。

    邵萱萱忍不住回瞪秦晅,笑什么!这难道很好笑?!

    秦晅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你还真是傻得可爱啊。”

    邵萱萱咬牙,愤然转头。

    秦晅便低头去看自己还在淌血的伤口发呆,一点儿声息也无,只有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泄露了他的痛苦。

    “啾——”

    头顶突然想起了拍击翅膀的声音,一只白羽灰喙的水鸟徘徊片刻后,落在了船艄上,歪着头打量他们。

    邵萱萱没心思搭理它,秦晅倒是很有些兴致,轻快地吹了声口哨。

    水鸟惊叫一声,拍着翅膀想要离开。才飞到一米多高,就有利器破空声传来,“啪”一声落回到甲板上。

    鸟肚子上插着只黑色的袖箭,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很快和地上的人血汇合。

    船头传来卫延的波澜不惊的声音:“刀剑无眼,两位莫要叫卫某为难。”

    秦晅皱眉,甲板上的白鸟还在抽搐,黑色的眼珠倒映着头顶的蓝天白云,终于渐渐失去了生气。

    ☆、第四十一回逃离

    第四十一回逃离

    船在青水上行了约莫半日,卫延放了飞火流星出去。

    一点儿亮光在灰白的天空中一闪即逝,邵萱萱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搞笑电影里的台词——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她却笑不出来,来的不一定会有千军万马,却一定有决定他们生死的人。

    白鸟的尸体已经僵硬了,秦晅似乎也晕了过去。

    邵萱萱朝着秦晅的方向挪了挪,轻轻地拿肩膀撞他。

    秦晅睁开眼睛,木然地看着她。

    邵萱萱犹豫片刻,主动凑过去,将嘴上的破布蹭到了他唇边。

    秦晅瞬间明了她的意思,张嘴咬住布料,邵萱萱往后仰了仰头,很快将嘴巴解放了出来。

    “解药我放在袖子里了。”

    秦晅苦笑,现在说这些,到底还是晚了。

    邵萱萱自然也看懂了他这笑容的意思,但是换句话说,他要是还全须全尾的,她可真不敢就这么冒冒然给解药。

    毒蛇总是要拔去毒牙,才能为人所饲养的。

    邵萱萱想要秦晅再如法炮制,帮着把她手上的绳子解开。秦晅干脆地拒绝了,“咬不动,没力气。”

    邵萱萱愤然:“就是一根绳子而已。”

    秦晅语气讥讽:“那就要多谢你买的那半斤药粉了。”

    邵萱萱脸皮毕竟没有厚到可以完全睁着眼睛说一瞎话的地步,含糊分辨道:“谁知你树敌这样多,中了毒也难叫人放心。”

    “你才知我处境?”秦晅一点儿也不退让。

    邵萱萱也没了主意,那要怎么办呢?

    秦晅却又道:“你将那支袖箭拔出来。”

    邵萱萱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袖箭”,是插在白色水鸟身上那支。

    邵萱萱努力往那边挪动,膝盖全跪在了血水中,不知是人血还是鸟血。她咬咬牙,低下头挨近鸟尸,脸颊碰触到粘稠的血液和僵冷的鸟身。

    袖箭不长,大半箭身都没入鸟身,拔出时血沫飞溅,甚至有些落进她眼睛里。

    邵萱萱咬着箭身,突然有些担忧,箭上要是有毒,那不就完蛋了?

    按着秦晅的指点,她将袖箭放到船舷上,被缚住的双手果然成功拿到了它。

    船越行越慢,似乎有了靠岸的打算,邵萱萱焦急地拿锋利的箭头磨砺着绳索。

    绳子终于断开的瞬间,秦晅阻止了她立刻想要割断脚上绳索的想法:“先拿解药给我。”邵萱萱再不迟疑,自袖子里寻了解药出来,塞进秦晅口中,这才低头去割脚上的绳索。

    秦晅虽然解了毒,要立刻恢复力气还是不大可能的,况且手足俱残,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邵萱萱帮他裹了伤口,迟疑地看着船外有些湍急的水流。

    “真的要从这里跳下去?”这跟沉江也没什么区别吧?

    “你识得水性,我如今解了毒,也能在水中屏息忍耐一二,总比落到皇叔手上要好些。”

    邵萱萱也是真怕了喜欢不动声色搞“恐(和谐)怖(和谐)主(和谐)义的齐王,心里哀叹了一声“上帝保佑”,先将秦晅推了下去,自己也紧跟着跳入水中。

    秋水时至,水流激昂,邵萱萱只来得及拽住秦晅的一角衣衫,就被江水冲击得直往下游而去。

    满目都是灰青色的江水,再看不到倒映着的苍穹和云朵,就连卫延发现他们落水之后的呼唤声,持篙拨动水体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青水汤汤,远山如黛。

    邵萱萱起先还能尽力游着,避开暗礁,到了后来,已经只剩下屏息的意识。天光暗淡,世界在她的意识中无声睡去了。

    再醒来,身上缠满了不知名水草,半个身体都陷在泥滩里,竟然死里逃生,躲过了这一劫。

    她吃力地从污泥中爬起身,下意识去寻找秦晅,哑着嗓子喊:“秦晅?秦晅?殿下?太子?”

    称呼换了一圈,也没得到应答。刚刚活过来的心又沉寂了下去,秦晅要是真死了,她的日子也就可以开始倒计时了。

    她抹了把脸,沾了满手的泥巴很快蹭到了脸上,拖长了声音继续喊:“秦晅——太子——小变态——”

    “胡乱喊什么?”

    一个男声突兀的响起,带着浓浓的不满。

    “你是生怕人家找不到我们,还是特意想来报复我?小变态又是什么东西?”

    ☆、第四十二回协商

    第四十二回协商

    邵萱萱赶紧抬头,找了一圈才在不远处找到秦晅——他显然已经醒来多时了,大半个身体浸在水中,黑头发垂落在脸侧,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

    “扶我上来。”秦晅吩咐道。

    邵萱萱还在为死里逃生而兴奋,无暇顾及他的倨傲态度,涉水过去,拔萝卜一样将人从泥水里拉出来。

    秋阳如暮春的花朵,虽然也如常升在半空,到底带了点后续无力的软弱,空洒出漫天漫地的昏黄、绯红。

    一阵风吹来,寒意就侵袭到身上。

    邵萱萱强忍着寒意冲洗了下彼此身上的泥巴,喷嚏一个连着一个,忍不住问一样冻得脸色发白的秦晅:“有打火机……啊不,那个点火的东西不?”

    “火折子?”秦晅摇头,“有也全湿透了。”

    邵萱萱望四下打量:“那怎么办?”

    “你从我身上拿走的匕首呢?”

    邵萱萱不大情愿承认地从怀里掏出那把短短的匕首,秦晅只瞄了一眼,便又吩咐道:“去河岸边寻块石头来。”

    难道想让我钻木取火啊?邵萱萱疑惑地往岸边走了走,随便捡了两块石头过来,秦晅示意她拿到自己手边,手指无力地蹭了石头表面一下,摇头:“不是这一种。”

    邵萱萱又往下游走了走,在砾石滩上捡了一大捧回来。秦晅这才挑中一块,却又对它的形状不大满意,吩咐邵萱萱将它砸得锋利一些。

    邵萱萱瞄了瞄手里的石头,不过是块石英含量大些的普通石头。她举着这块手掌大的石头往岩石上一砸,不但石头碎了,还溅了点火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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