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匆匆跑到他面前,拉住他的衣袖,一张嘴便带了哭音:“二哥, 那老东西说元一凶多吉少……”
    “老东西”转过头向陈淮颔首算作行礼, 之后又擦擦汗为元一上药。
    陈淮拍拍陈书沅的背,安慰她道:“二哥当年也受过这样的伤, 只要元一想活,还是能活的。”
    陈书沅木呆呆点点头, 又坐回了离元一不远处。
    她揪着帕子,一下一下, 像是极端焦虑。
    陈淮不放心, 让人去请陈安洛。
    那人几乎前脚刚出大帐,陈淮就听得幽幽的声响。
    “一共十二个人, 兴许十一个 。”
    “二哥, ”陈书沅扭头过来:“有两个武功特别好, 与元一不相上下。”
    “是他们伤的元一。”
    陈书沅说话时, 目光都有些涣散, 可她偏偏逼自己去想,把这一切回忆得清清楚楚。
    “人呢?”陈淮轻轻问了一句。
    “死了。”陈书沅长长缓了一口气,“元一杀了他们,带我出了后山。”
    陈淮没有纠结元一是怎么杀了他们, 他只是冷静道:“你去后山做什么?”
    陈书沅肉眼可见愣了一下。
    她半晌没有说话。
    她、她去后山是猜着姜弦兴许会去。
    她想看看姜弦说的、漫山遍野随风飘摇的花。
    陈淮面色冷了下来,如带寒冰。
    “这件事情不用告诉别人。”
    陈淮慢条斯理道:“马场上人就这么多,我去看看是谁蠢得没长脑。”
    *
    正如陈淮所言,能在长风营看护下带进人来,除非本身就在受邀的名列里。
    几乎没有几个时辰,卫砚就把人查了出来。
    陈淮将那一张信笺随手放在桌子上,淡淡道:“元一还没醒?”
    卫砚点头。
    陈淮不由就皱起了眉头。
    他负手出了大帐。
    远处红日如若没海,正一点一点消逝在云层里。
    已经黄昏,像是元一的上,头夜最凶险,若是过不去,那便过不去了。
    “书沅呢?”
    卫砚道:“乐宁乡君同夫人一起照看着敏宁乡君。但乡君不吃不喝,样子有些不好。”
    陈淮忽的想到了姜弦,他问:“夫人吃点什么了吗?”
    卫砚摇了摇头。
    陈淮一句未说,但拾步走向了陈书沅的营帐。
    此时,元一依旧躺在陈书沅的床上。
    天不遂人愿,他的情况不见好转,反而发起了高热。
    姜弦搂着陈书沅,安慰的话说了一箩筐,但姜弦自己也清楚,她在北疆定边军那里打下手时,多的是这样的伤兵,救过来的不足十之其一。
    更何况,元一如今连汤药也进不去。
    正担忧陈书沅的情况,陈淮走了进来。
    他先看了一眼姜弦:“好些了吗?”
    姜弦摇摇头:“元一侍卫不肯吃药。”
    等陈淮定定看着她,姜弦才后知后觉,陈淮问得是她。
    姜弦微不可查点点头。
    陈淮放下心来,拨开众人,走到了元一面前。
    他探了一下元一的额头,看着旁边的侍女道:“药端过来,给他喂。”
    那侍女依言上前,但元一像是想到什么,死死不肯张嘴。
    乌黑的汤汁顺着他的唇角往领口、枕头上滑,陈书沅忽的站了起来。
    她急步走到了元一床前,接过碗道:“我来。”
    这本是不合规矩。
    但元一能在那种情况下把陈书沅带出来,自己损伤至此,可陈书沅却一根头发丝儿没伤着,这样的不合规矩就被在场的人所包容。
    只是,谁能想到陈书沅仰头喝了一口药,猝不及防地俯下身子,在众目睽睽下吻住了元一。
    她极有耐心,像是初生的婴孩一般,一点点探索,直到撬开了元一的牙关,把药给灌了进去。
    帐内的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惊讶得面面相觑。
    至于侍女侍从,都低下头、别开了眼睛,生怕日后算账想起他们。
    陈书沅恍然不觉,她只是执拗地一口一口灌进去,看着元一微微滚动的喉结,把所有汤药吞下,才呼出一口气。
    “好苦。”她低低道。
    陈安洛不知怀着什么心情为自己的妹妹递了一个蜜饯儿。
    陈淮一字未发,但他的存在本身已经是极大的震慑。
    所有人都偷偷向他这边看,想知道他如何发落。
    “明日回府。”
    陈淮转身向外,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姜弦,过来。”
    天色已经沉了下来。
    散如棋子的星辰点点嵌在了天幕这块巨大的棋盘上。
    一望无垠的草场上三两相聚拢的帐篷与它们遥遥呼应。
    姜弦迎着细弱的晚风同陈淮慢慢走着。
    忽的,她听陈淮问:“早上,还怕么?”
    姜弦想起了踏雪,难免有一刻低沉。
    不过若论起怕不怕,这跟陈书沅今日受到的惊吓相比,算的了什么。
    姜弦道:“侯爷打算如何发落元一?”
    元一立下大功这自不必多说,可偏偏今日陈书沅做出了那样的举动。
    侍卫同乡君,自然不能是主子的错,所以……
    “你想让我怎么发落元一。”
    陈淮顿了一下,“或者说,还是就放任书沅?”
    姜弦蓦然抬起头,从她的视线,陈淮双唇紧抿、目眺远方,一副思考的模样。
    姜弦沉默片刻,就事论事道:“依着书沅的身份,留下元一在身边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元一虽然受了伤,但养养的话,保护书沅肯定是没有问题。”
    陈淮侧头轻轻一笑,他弹了一下姜弦的额心,慢条斯理道:“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姜弦这下才确定,陈淮竟然没有开玩笑。
    她抻了抻脖子,摆摆手道:“就拿我自己而言。
    我更愿意尊重书沅的看法。”
    “元一是侍卫不假,侍卫理应护着书沅也不假。”
    “但当时那情况,侯爷见过元一的伤,自然知道他能让书沅毫发无损回来,要有多大的意志力。”
    “元一从侍卫编制中脱离,此生再无法向上走一步,可他甘之如饴。”
    “别的我不清楚,单单这一点,他对书沅的心思便是清清白白,他没有算计过书沅,也绝不是谋求什么。”
    陈淮突然安静了。
    他定定看着姜弦,没有错过姜弦说起元一时,呼之欲出的赞许。
    陈淮看似漫不经心地顺了顺衣袖,轻声道:“那你也会希望未来的夫君于你以坦诚、绝不隐瞒么?”
    姜弦灿然一笑,侯爷有什么必要和她隐瞒事情?
    话都到嘴边,姜弦才恍然记起,她与侯爷还算不得夫妻。
    她不自觉就放慢了步子,看看,许多日的姜夫人叫的她都快忘记了这件事情。
    姜弦细声道:“我又不想嫁人……”
    陈淮胸膛微微起伏,思绪如乱麻纷乱,停驻小半刻,他才如若平常将万事都了然于胸的模样,淡淡道:“是啊,你也嫁不了旁人。”
    姜弦没来得及反刍这句话,陈淮已经将她的手握住,大步向行营走。
    第二日
    许是前一日受了惊吓,姜弦一直在梦魇里来回挣扎,等到天际出了几分白色,姜弦才沉入睡乡。
    此次草场事情太多,陈淮没打算让姜弦在这不好的地方留太久,故而回府时没等姜弦醒来,就直接抱着她上了马车。
    萧向忱骑着马等着与陈淮并行,良久,才等到陈淮从马车里钻出来。
    “怎么,这下知道怜香惜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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