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弦道:“孟二夫人刚刚叫住我,是有何事?”
    陶邑宁软软叹了口气,那模样见者犹怜,就连北军府衙门口几个侍卫也看了过来。
    当然,他们更多的意思,怕不是想看看他们敬重的侯爷的前未婚妻和现夫人会不会来一场针锋相对的舌战。
    “这几日斋戒刚除,我有些嘴馋,便想起侯爷曾说这百味斋膳食不错。”
    姜弦睨了陶邑宁一眼,浅浅一笑:“靖侯对你这晚辈不错。”
    陶邑宁一愣,便知道姜弦这是故意装傻。
    她微微颔首:“姜姐姐用过膳了吗,不如一起吃点。”
    “不用。”姜弦搓着自己袖口的银线:“姜姐姐倒也不必,我比孟二夫人还要小上四五岁 ”
    “年华易逝、容颜易老,我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陶邑宁顿时便退了一步,两只眼睛小兔子似的红彤彤一片,像极了那日在靖侯府。
    姜弦忽的理解了陈书沅为何如此讨厌陶邑宁。
    不仅仅是她背弃侯爷,还有她这无病呻吟、道德绑架的臭毛病。
    得治!
    姜弦扶了扶额心:“需要帕子吗?”
    陶邑宁缓缓摇了摇头:“谢过姜夫人的好意。”
    “只是我来到这里触景伤怀——”
    “想约一顿饭也不必说的如此咬文嚼字”,姜弦打断陶邑宁,颇是爽快道:“走吧。”
    百味斋雅间,热腾腾的雾气模糊了姜弦的视线。
    她搓着手里的茶盏,安安静静听着陶邑宁说着过往。
    那过往里,满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伯府庶女如何与侯门世子相扶相助、又如何被安乐伯棒打鸳鸯……
    姜弦截住话道:“侯爷失过语?”
    陶邑宁见姜弦终于问起话来,不免舒了一口气,若是姜弦真的全然不在乎,那才可怕。
    她点头道:“侯爷刚刚被老侯爷找到的时候,是在荒山里,那时侯爷便失了语。”
    “为何侯爷在荒山里?”
    陶邑宁道:“据说是被安王撸去了奴隶场。”
    “侯爷腰间有一处伤口,有三指宽,上面本是奴印,他亲手剜掉了那一处……”
    姜弦的心蓦地揪起,那时的陈淮,也就十岁而已。
    安王,怎么能如此狠毒……
    姜弦闭了闭眼。
    陶邑宁又道:“那时我用了好长的时光,才让侯爷慢慢说起话来。”
    “只是可惜——”
    姜弦冷嗤一声:“只是可惜,你还是在侯爷最痛苦的时候抛弃了他。”
    “我也不愿意!”陶邑宁道:“我是安乐伯家的人,你可知道安乐伯家族是前朝皇室旁侧,我们每一个人生来就是为了联姻,以求能在新朝有活路。”
    “我,从未放下过侯爷。”
    那又如何?姜弦冷冷曳了一眼陶邑宁。
    陶邑宁不会是指望这几句话让她方寸大乱吧?
    人的心本是偏着长的,如今她说的越多,只会让她记得更清楚,她当时贪慕虚荣,差点让陈淮成了笑柄。
    姜弦道:“孟二公子好歹给你了容身之处,如今他七七刚过,你便来这里,实在让人难过。”
    “孟二夫人,你要死要活、要放浪形骸与我无关,只是,别玷污了侯爷的清誉。”
    “什么意思?”陶邑宁道:“姜夫人是不是还想说我下贱?”
    “比起这个,”陶邑宁冷冷道:“难道没人告诉你,我们两个生得相似吗?”
    “若我可笑,你算的了什么?”
    陶邑宁一点也不错开视线,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夫君的目光里映着别人的样子更能打击一个人。
    谁料半晌过去了,姜弦像是毫不在意。
    她只是淡淡掠过一个轻蔑的眼神:“记得付钱。”
    第41章 四十一.弦   月色正好,元一不知为何,……
    等出了百味斋, 姜弦才若有所思回头注视着二楼的那个雅间。
    花窗雕刻祥云纹,映出陶邑宁的身影。
    鹤云看着姜弦面色凝重,有些担心:“夫人, 你别听她瞎说。那些替来替去的只有话本才有,侯爷不傻。”
    姜弦浅浅笑了一下, 陶邑宁本不是她在意的人,自然没有心思计较。
    更何况那日朝阳寺与侯爷说的话已经足够让她心安,只是……
    她为何会与陶邑宁相像?若论亲缘,她也该是和姜家人像。
    姜弦脑子里窸窸窣窣闪过许多帧画面, 偏偏连贯不起来。
    她微微叹了一句:“没想到, 安乐伯竟是前朝皇族旁氏。”
    鹤云啧啧两声,“若说旁氏, 其实也委屈了安乐伯。”
    “安乐伯的父亲实打实是前朝皇帝的庶子,只是因着过继才成了旁氏。”
    鹤云说着, 忽的捂住了嘴。
    市场上人多口杂,有些话便不能再多说了。
    姜弦没再追问, 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等到马车缓缓绕道宣平侯府后院的那条路上, 忽的停了一下。
    姜弦睁眼的时间,便听得陈书沅如今的侍卫陈十二的声音:“属下见过夫人。”
    这是两辆马车遇上了?
    姜弦慢慢掀开车帘, 看见陈书沅正举着车帘等她, 娇俏的脸上不耐里又掺着几分艳羡。
    “怎么掀个帘也这么慢?”
    姜弦侧头看了几眼路, 悠悠道:“那你走便好了。”
    “我是来说好消息的, 你倒是不领情。”
    陈书沅“啧啧”两声, 慢条斯理道:“你可知二哥今天早早进宫去做什么了?”
    姜弦觉得,自己一生唯一一点恶趣味,就是逗弄陈书沅。
    她一点也不好奇地瞥了一眼陈书沅,等着陈书沅关子卖不出去, 气鼓鼓道“你听不听”,她才慢条斯理道:“要说就说!”
    陈书沅看着姜弦那表情,一点也不想和她说话,只是她压不住自己的倾诉欲。
    她吸了两口气,终于道:“二哥今天去找陛下了。”
    “他为你求了恩典,陛下允许你能在凤华山庄同二哥行周公之礼。”
    “啧啧”,陈书沅感叹:“这是多大的面子,也就我二哥敢这样做!”
    她补充道:“你听到这个就该求着问我你到时候该守什么礼仪。”
    姜弦也是震惊到了,她勾着车帘,久久没说话。
    直到陈书沅觉得无趣,重重敲了一下车壁她才回过神。
    “怎么回事你?乐傻了?”
    陈书沅瞧着姜弦走神的模样,自知没什么好玩的,她叹了口气,放下了车帘。
    眼见着马车要走了,姜弦才急急开口:“你要去哪里?”
    话罢,姜弦后知后觉。
    陈书沅无论去哪里,不过都是借口,最终还是嘚嘚朝着庄子上走。
    也还好,姜弦兀自道,幸亏这几日衡阳长公主一直盯着侯爷和她,不然就陈书沅的心思,早被她看成没底的筛子。
    想到这里,姜弦忽的有些为衡阳长公主感慨。
    儿子娶了毫无背景的、宝香街的姑娘,如若同一时刻知道女儿心里装着个侍卫,那不得气得殿下抛却什么礼仪廉耻直接破口大骂。
    *
    夏日日头渐长,已至酉时,太阳还斜斜躺在西天云端,似坠非坠,红染一片。
    陈书沅远远看着一座朴素典雅的院落,与周遭山水融为一体,如诗似画。
    她不由就想到元一。
    元一不愧是千里挑一的护卫,身体素质极佳。
    虽然此次伤了内腑,大半年动不得武,但好说已经能下地了。
    侯府的大夫说了,只要是自己能下地,身体恢复起来也就能快很多。
    当然,这段日子另外的喜事、准确说是意外之喜是,元一自认为吃着侯府的俸禄却不能依着规矩保护她、甚至还引得她时不时过来关心,失职也好、愧疚也罢,使得元一分外听话。
    陈书沅几乎可以脑补出来元一心里想什么:
    小乡君怎么会这么善良?
    小乡君怎么能这么平易近人?
    我以前怎么能冷着脸让她做她不愿意的事情?!
    真是……太令人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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