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有担当。”
    说完,姜言东又沉默了。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姜嘉弥离开前那番话确实有点震住了他。女儿养这么大,还从没跟他这么郑重其事地说过喜欢谁。
    这让他恍惚意识到,小姑娘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他还把她当小孩子看待,还像从前一样有机会就顺便来看望她,可这里不是学校,而是公司,她也不是那个舍不得父母不想去幼儿园,看见他去探望就兴高采烈的小朋友了。
    姜言东越想越心酸,满心惆怅无处排解,统统被他算在了某人头上。
    周叙深这个人确实很优秀,他再不情愿也得承认姜嘉弥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对的——这个人他是认可的,不然当初也不会有结识的念头,而且还成为了朋友。
    但不妨碍他现在看这人不顺眼。
    相貌好有能力谈吐佳怎么了?就能用这些资本把他女儿拐跑了?
    姜言东脸色越来越黑,正要发作时,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低头一看,“梁荷”两个字清楚地出现在屏幕上。
    他心里有了某种预感与猜测,蓦地气笑了。
    这是找外援来了?
    他不太想接,关掉声音后便放在一边,打算装作没听见。谁知来电提醒消失后,一条短信紧接着就弹了出来。
    【我知道你看见了,接电话,我有事跟你说。】
    姜言东:“……”
    虽然离婚了,但好歹曾经是多年夫妻,梁荷还真不是一般的了解他。
    他没办法,凉飕飕地瞥了周叙深一眼,拿着手机站起身,“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说完,便走了几步推门出去了。
    ……
    下楼回到人资部时,姜嘉弥已经勉强整理好了心情。
    高橙正喝凉水提神,看见她忙压低声音问:“嘉弥,书你给周总了?”
    “周总挺忙的,我没能亲自交到他手上。”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只能让助理转交。”
    “啊?那你岂不是白等了一中午。要早知道最后是这样,段秘书还不如一开始就帮你转交,他就不该让你上去的。”
    “没什么啦。本来就只是一本书而已,又不是什么重要的文件。”
    高橙只能顺着这话安慰她,“也是,这样的话即便周总不喜欢,转眼也就忘了。”
    姜嘉弥刚点头附和,下一秒动作忽然一顿,突然想起来送上去的那本书被高橙错拿成了别人送的那本,刚才还被姜言东发现了。
    犹豫了片刻,她默默地将自己今天早上带来的那本随笔收了起来,没把这事告诉高橙。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她也不知道那个男同事送这本诗集有没有别的意思,但要是传出去了,难保其他同事不会多想。
    然而她有心避免八卦,八卦却特意找上了她。
    下午忙碌的间隙里,有人跟她说悄悄话,“嘉弥,你知道吗,其实抽中你心愿卡的不是卢岸。”
    她虽然对卢岸这个名字很陌生,但也能猜到就是送诗集给自己的那个男同事。
    “不是他?”
    “嗯,他特意找人换的,结果没想到这么不凑巧,今天你戴了个戒指来。”
    闻言,姜嘉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这样一来,卢岸早上的表现就能解释了。
    “我这个人就是八卦,正好听说了就忍不住告诉你,”同事笑着说,“你也别有什么负担,正好戒指替你挡了不必要的桃花嘛。我敢说有想法的一定不止卢岸一个,但现在大家知道你有男朋友了,他们肯定都打消念头了。”
    姜嘉弥忙不迭点头,心里却在思索该什么时候把那本诗集拿回来。
    周叙深应该还没看到吧?
    等分享八卦的同事走了之后,她抽空看了眼手机——姜言东、周叙深和梁荷跟约好了似的,没有一个人回消息,弄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好在工作足够忙,能让她专心投入进去,没心思胡思乱想,甚至工作效率还因此而提高了不少。
    临下班时她完成了手上的事,又转而去给高橙打下手,最后晚了一小时才下班。
    冬天天黑得比平时早,这个时间点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
    踏出公司大门时,姜嘉弥轻轻舒了口气,热气遇冷凝结成白雾慢慢散开。
    她低头看向手机屏幕。
    一小时前她给周叙深发信息说自己要加班,这次他回了个“好”,又问要不要到门口来接她。不过当时她正忙,就没顾得上回复。
    这会儿看见这条消息,她忙回道:[不用啦,还是在之前那个位置见面吧。]
    这句话发送出去后,她便将手机放回包里,迫不及待地快步往前走。
    然而姜嘉弥走到平时周叙深接送自己的地方时,却没看见熟悉的车和车牌号。
    她正想问问他是迟到了还是换了车,目光却倏然定住——旁边那辆车其实也很眼熟,只不过不是周叙深的。
    很快,车门开了,司机下来后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上车。
    姜嘉弥顿时紧张起来,硬着头皮走上前,默默坐进去。
    车门轻轻关上。
    她假装嗓子不舒服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份僵持的沉默,“……爸。”
    姜言东轻哼一声,没说话。
    “爸——”她把包扔开,抓着他的衣袖晃了晃。
    “打住打住,你爸我年纪大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头晕。”姜言东故作虚弱地捂了捂额头,悄悄抬眼往旁边瞥了一眼,又赶紧垂眸,拧紧眉头。
    姜嘉弥赶紧松手,十分沮丧地“噢”了一声,又可怜兮兮地说:“那我给你按一下?”
    父女俩四目相对,都猝不及防地从对方脸上看出了表演的成分。
    姜言东脸上挂不住,迅速放下手坐直了,扯了扯领带轻咳一声,板着脸道:“怎么,看见来接你的不是他,而是我,是不是很失望?”
    “怎么会呢!”姜嘉弥毫无心理负担地再次靠过去,笑得格外灿烂,“我真的超级惊喜超级开心,其他人怎么能跟你比嘛,他来不来接我都无所谓。”
    姜言东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提,又被他拼命压了下去,脸上无动于衷的神情顿时变得格外僵硬,摇摇欲坠。
    等他拿起手机时,满脸的得意都已经掩饰不住了。
    “听见了吧?”他气定神闲地对着手机说道。
    姜嘉弥呆住。
    “这都是应该的。”听筒里传来男人磁性低沉的嗓音。
    闻言,姜言东冷哼一声挂断电话,嘴里念念有词,“别以为嘴上说的好听就能过关,有些人就是表里不一,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
    “那个,爸,”她干巴巴地笑了笑,“你刚才在跟周老师打电话?”
    姜言东理直气壮,“是啊,正好你上车了,我就没来得及挂断。”
    没来得及?这样也行?
    姜嘉弥哭笑不得,从不知道姜言东还有这么幼稚跟孩子气的一面。但又觉得他这么做,或许恰恰证明他并没有打算反对他们的事?
    于是她眨了眨眼,拐弯抹角地问:“那……我来之前你们在聊什么呀?”
    “你是想问我们下午聊了什么吧?”
    她不吭声,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看上去要多乖有多乖,极具迷惑性。
    姜言东重重地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窗外,想到了下午跟周叙深的谈话内容,以及梁荷跟他说的那些话。
    他盘问得很细,连周叙深过往的情史都刨根究底了,问出来的结果还挺让他意外的。
    说实话,有这样的家世,又身处于这个圈子里的人,没几个年纪轻轻就像周叙深一样沉得住气,又洁身自好,宁缺毋滥。
    当然,早几年惟森的处境并不像现在这么好,所以他之前没这个心思也很正常。
    为人没问题,能力、家世、样貌也没问题,但这也不代表他能在恋爱关系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而且他们年龄差了十岁,阅历也差一大截,他心思比姜嘉弥深得多,这是最令人担心的。
    但姜言东也清楚,让自己担心的这些因素,并不足以让自己去反对和阻挠。
    更何况梁荷还对他说:“只是谈恋爱而已,又不是就要结婚了,合则聚不合则散,两个人不一定能走到最后。”
    当时听见她这么说,他反而急了,“那怎么行?难不成周叙深还想随便玩玩,不抱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刚恋爱就想着分开?那不行,要谈就认真谈。以前还有句话呢,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你这都是多陈旧的观念了?反正我支持嘉弥多谈几个,别遇见一个就定终身。”
    “你别曲解我的意思,我哪儿说一定要她定下来。她要是不愿意,那就换,可周叙深他不能抱着这种心思。”
    “这还差不多。”
    “对女儿和对外人,我从来都是两套标准。”
    于是说到最后,他反而自己把自己给说服了,为此还郁闷了好一会儿。
    也不知道梁荷是不是故意的。
    当然,最终让他点头的还是梁荷的提醒。
    “她长大了,我们老了,各自都会有新的生活重心。我们能给她的,和她需要我们给的势必都会减少。别忘了,我们都有了一段新的感情,她也需要另一个人去爱她、照顾她。现在看来,周叙深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他很难形容自己听见这段话时的心情,总之他想了很多,也在反省自己。
    有些事,他的确欠缺考虑。
    “爸?”
    见姜言东沉默良久,姜嘉弥忍不住出声喊道。
    姜言东回过神,不自觉地又叹了口气。
    为了掩饰自己的伤感,他没好气地开口埋怨道:“你说说你,竟然还先告诉你妈妈,然后你们一起来轮番轰炸我,搞得我是什么心狠手辣的老顽固一样。你要是喜欢他怎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还拉着他在我面前演戏,搞得我还以为你们真的不熟。”
    “……怎么就是我拉着他演戏,万一是他拉着我演戏呢!”
    “我还不了解你们?你别把什么黑锅都扔给他,按照他的性子,绝对是一开始就会选择像今天一样坦白。”
    姜嘉弥内心已经在雀跃欢呼,表面上却故意委屈地控诉:“爸,你怎么替他说话。”
    “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我可没维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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