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离长留仙剑大会,还有十九天。

    瑶玉帝尊依旧天天都在徜徉书海、埋首苦读。感谢伟大的亲爹独孤信,作为神符师,他的藏书每一本都是精神力烙印出来的玉符。

    所以,除非是故意探入念力查看,不然,没有人会知道,瑶玉帝尊看的、究竟是什么内容的书。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瑶玉心中默念着自家灭情道嫡传的太上忘情诀总纲,精致容颜神色清冷,任是合欢圣主与白莲圣主亲临此地,也绝对不会发现她现在正默默在脑海里演练原始圣宗镇宗功法《阴阳大悲赋》……

    所以,长留上仙理所当然的也没发现。

    ………………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看?”白子画望着身旁女子清冷无波、仿若琉璃细琢的精致容颜,思及她已经沉浸在书海中足足一上午都没动弹过了,便不无关切的询问道:“喝点水好不好?”

    “啊?”瑶玉冷不丁一下听他开口说话,吓了一跳,好悬没从板凳上掉地下去。

    “诗诗……”白子画没料到瑶玉会是这个反应,心下不免也有些讶异。但他终归也是身经百战的人物,突遇变故时,反应并不算慢。很及时的一个展臂、就将险些摔倒的瑶玉捞腰揽到了怀里。

    “怎么了,我扰到你了?”他低声问道。声音很轻,仿佛是怕再惊着了瑶玉。于是潺潺流水就化作了春水融融……

    瑶玉垂眸,太上忘情诀的作用褪去,代表羞涩的红晕再度爬上她莹白的面颊。女子纤细修长的指尖微动,默默拽住了白子画宽广飘逸的素色袖摆……

    “没事。”瑶玉沉着冷静的搜查了一遍自己刚刚本能记忆下的声音,娇声应道:“要喝水的。”

    白子画便笑,抬手倒了盏弥罗蜜水给她。

    瑶玉咬着白底青花的小瓷杯,丁香小舌猫儿一样不住的伸缩,小口小口的舔食着花蜜水——这就是不渴、因为有人投喂所以才随便甜甜嘴的意思了。

    半盏茶后,瑶玉喝够了水,白子画看了一眼那犹剩浅浅一层底的杯子,随手喝干净了,再将杯子反扣上、放回原位。

    “这花蜜水的味道和你从前送我的不太一样。”瑶玉砸吧砸吧嘴,确定的道:“这次的比较好喝,甜而不腻……”

    “温掌门昨日到长留了。这弥罗花蜜也是他新送来给我的。”白子画道:“我从前不怎么尝这些东西,倒觉不出什么不同。你若是喜欢这味道,我就再去问问……”

    “嗯……”瑶玉舔了舔唇,仰头问道:“温丰予新送了你多少?”

    “就这一瓶。”白子画说着,便从墟鼎里取出了一个粗肚大口的水晶罐子,递给了瑶玉。

    “温丰予这次送来的弥罗花蜜八成是蜂王浆。”瑶玉看了一眼那罐子,说道:“不用再去问他了,弥罗花浆是种应用性很广的炼丹材料。上次青柠和澜风过去要,都只要到了一斤。这里的,恐怕已经是目前玉浊峰上所有的库存了。”

    “子画哥哥~”

    “嗯?”

    “你会做烤鸭么?”

    “会。”白子画垂眸看了眼瑶玉亮晶晶的眼瞳,里面满盈的期待是那样动人……谁会忍心让她失望?

    “我们晚上吃烤鸭好不好?”瑶玉扯着白子画的衣袖道,“我想吃……”

    “好。”这只是件小事,白子画摸了摸瑶玉的脸,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啾~”瑶玉开开心心的伸头在白子画颊侧亲了一口,然后才又补充申明了一下自己的要求:“用蜂王浆做!”

    白子画:“你不是不喜欢太甜的饭菜吗?”

    “烤鸭又不甜!”瑶玉理所当然道。

    ————————————————————

    ……现在,离长留仙剑大会,还有八天。

    由于前番时间玉浊峰之乱的缘故,各派掌门(包括但不限于蓬莱、天山、玉浊峰……)都已提前到达了长留。

    长留大殿,群仙云集。

    “这……这怎么会到现在呢?会不会有什么情况啊?”

    远远的,瑶玉人还没有靠近大殿,外放的念力就已经听到了大殿之中,云隐、温丰予等人忧心忡忡的声音。

    他们这个定力有待提升啊……瑶玉帝尊漫不经心的想着:一看就是从前等人等少了。缺乏磨砺。

    前头摩严和笙箫默二人已经联袂进了大殿。招呼着来宾坐下。

    温丰予:“之前多谢尊上出手相救。听闻,在上次一战中,尊上不慎中了毒,不知他现在可好些了?”

    “什么?尊上中毒了?”

    “尊上会中什么毒啊?”……一些消息不够灵通的掌门人乍闻此事,不由议论纷纷。

    “诸位多虑了,子画一切安好。”众口纷纭中,白子画清素雅致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大殿门前。三千青丝未曾束冠,仅以一根木簪松松的挽在了脑后,简洁飘逸……他的身后,是一身水蓝色薄雾纱裙的瑶玉。

    随手牵着瑶玉走上高台、入座。让她靠在自己身边,白子画平静的对殿下一众来客说道:“感谢各位抽空来参加我长留的仙剑大会……”

    简明扼要的说明了他有意归隐,长留掌门之位近日里会传予世尊接替,盼各派将来可以摒弃门户、戮力同心、匡扶正道后,白子画便有意与摩严换位,退场让他继续主持会议。

    瑶玉察觉到白子画的动作,已经先行起身,轻薄飘逸的水蓝色裙摆上,大片大片的纯白色茉莉花儿,随着她的行为,轻盈漫舞。

    花朵之中,瑶玉冲白子画伸手,白皙晶莹的柔荑比她裙上那些月华凝丝、精绣而成的茉莉花更加诱人采撷。

    白子画搭上她的手,借力起身。

    “尊上。”“尊上。”……

    “近日来,七杀行事肆意,蜀山、松历、太白、玉浊峰等各派先后遭难。六界一时竟呈魔涨道消之势,值此危难关头,仙界正需选举一名德高望重的领袖出来,主持大局、共抗七杀。”

    温丰予道:“以我之见,此位非尊上莫属啊!世尊虽也很好,但我玉浊峰只愿听尊上调遣。还请尊上以天下苍生为重,不要抛弃我等。”

    “我等愿听尊上调遣……”

    尹洪渊、云隐等人对视一眼,亦纷纷附和温丰予道:“请尊上以大局为重……”

    “诸位折煞子画了。”白子画闻言目露难色,只道:“若各门派可以团结一致,联盟由谁执掌都是一样……”

    “可我等只愿信任尊上。”

    “够了!你们都很有勇气啊!”瑶玉道:“这是想公然和本尊抢人么?”

    少女清脆的嗓音仿佛珠落玉盘、又似风铃吟唱……很是悦耳。但却蕴含着天下无人敢于忽略、可以忽略的意志——瑶玉的意志。

    人声嘈杂的大殿骤然安静,原本一直都在故意无视瑶玉存在的人们终于不能再继续掩耳盗铃下去。

    ………………

    “素闻圣心魔主、呸、独孤先生……崇尚以理治天下。”

    三息过后,温丰予冷静道:“瑶玉殿下出身名门,难道不知道何谓出嫁从夫、夫唱妇随吗?”

    “淑女的品德,是贞静娴雅。”

    “如今这大殿里面,是我仙界内部议事,又无外敌窥伺。殿下继续发呆就行了,不用发言。”

    瑶玉:“……”

    白子画:“……”

    白子画不无警惕的把瑶玉拥在了怀里,随时准备拦着她暴起伤人。但令人惊讶的是,她被温丰予一句话堵回来后,却居然并没有什么想动手的冲动。

    “父亲说过:喜欢什么,就要主动争取……归属于我的,旁人可以觊觎,但不能触碰……妄自冒犯者,必须付出代价。”瑶玉沉吟半晌,许久才道:“父亲没有说过,出嫁之后,该当如何。”

    “那是独孤先生去的太早了。”温丰予大松口气,折扇轻摇道:“当年他出事之事,你还小呢!所以没必要教你许多。但,你想想……你爹从前与同僚商议正事的时候,是不是从来都不许你娘打扰。”

    说这话时,温丰予是很自信的。虽然之前蜀国政|变的事情,被水色很好的收了尾。瑶玉的身世并未外传,他也并不清楚瑶玉生母是谁。

    但,圣心魔主何等人物?哪怕是在他韬光养晦的那些年里,也还是魔门八脉圣主之一、灭情道的主人。独孤信会容忍他的妻子随意指划自己的事业么?想想也不可能。

    “没有啊!”瑶玉眨眨眼,似乎也放了下了什么心事,却是嗓音娇脆的道:“父亲从来不管娘做什么的。”

    “天倾在前而声色不改。”

    “你所说的那些所谓正事,父亲从来都不觉得,有多么重要。”

    是的,独孤信诚然是一个自我意识强烈,不喜欢别人置喙他行动的人。但他同时也是一个极度自由、极度散漫、极度不负责任、极度漠然万物的人。

    因为漠然,所以不在乎。

    所以他一向纵容女儿的喜好,从来都不会去想,瑶玉的任性,会让妖魔界错失多少利益……

    “喔,那是温掌门举的例子不大妥当。”尹洪渊最快反应过来温丰予的用意,见此刻温丰予说错了话,便及时上前一步,为他描补道:“独孤先生何等人才,先师在时,常常感叹,那就是一位纯粹的学者。”

    “于他而言,六界争端确实都是遮眼的烟云。研究、解析天地大道,才是他永恒不变的追求。”

    “所以,你现在想想:从前你爹排演阵法、炼制丹药、书写符箓、制作法器、推导功诀咒术的时候,是不是从来不让你娘靠近。”

    “……这倒确实是真的。娘亲不怎么去父亲书房。我倒是去的比较多。”瑶玉歪头回忆了一下童年岁月,迟疑的拽了拽白子画衣袖。

    废话,孟黎婉是个没有仙资、没有修为、甚至连武功都没有的凡人,随便靠近仙阵、仙丹、仙符、仙器、仙咒危险多大啊?

    这波稳了……

    “对于一名炼丹师而言,炼丹就是他的事业;对于一名阵法师而言,排阵就是他的事业……对于一名掌门人而言,守护就是他的事业!”尹洪渊慷慨激昂道:“瑶玉,我知道,你还小,可能还暂时理解不了事业这么沉重精深而复杂的问题。”

    “我也知道,你还小,心性不定,也很难指望你去为了某项事业而刻苦奋斗……所以我们就不指望你了。”

    “但是,虽然你还小,可既然现在你嫁了人,那你多多少少的也就应该多懂点事了——你可以不帮尊上的忙,但你不能给他添乱啊!”

    “就是就是。”温丰予道:“当然你要是自觉一点,能多帮点忙那就更好了。”

    “别,你不晓得,她背刺队友的前科比较严重。”

    下首,听懵了的昆仑掌门乍闻此语,近乎本能的浑身一抖,脱口而出道:“当年七夜、尧泽两个,就经常临阵被她打伤祭旗。从而影响了妖魔界好几次扩充计划……她不适合当队友,真的。”

    正准备申明她现在虽然答应了白子画的求婚,但还没有正式嫁给他的瑶玉:“那是因为七夜尧泽太烦了啊!什么影响计划,明明我揍过他们两个之后,对面那些其他的对手我也每次都打赢了的!”

    她有一点不开心(ノ=Д=)ノ┻━┻!

    “那不重要。”霓千丈道:“你继续发呆吧!”

    “如果真的不耐烦,想打瞌睡也没关系。”

    “放心,我们的人品修养比七夜他们要好很多,不会故意惊扰、笑话你的。”

    ………………

    瑶玉:“……”这话说的,她竟然有点心动……

    “各位掌门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想必辛苦了。待会儿先回去休息一下,等到仙剑大会结束过后,咱们再一起,共商大计。”白子画冷静道。

    “尊上……”

    大部分的掌门都没有拂了白子画的颜面,听他这样表态后,就没再多说什么,顺从的暂且告辞退下了。

    温丰予也无意强留,只是他在离开之前,特意送了白子画一本书籍,说道:“尊上对玉浊峰的恩德,在下无以为报。闻您欲与瑶玉缔结白首之约,仅以此物略尽心意。”

    “之前尊上提出,瑶玉殿下本性纯良,想将瑶玉引入正道,我们便回去查了些资料。最近才刚刚整理出了点头绪。”尹洪渊解释:“瑶玉的性情,其实尊上纵不多说,这些年下来,我们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这是她父亲圣心、呸、独孤先生从前的一些言辞举止,还有我等回忆出的、一些当年师长与独孤先生交流后的感想……尊上有暇可以看看。”

    说这话时,他们并没避讳瑶玉。不知道是因为觉得避不开她,还是真的自认坦荡、觉得无需回避。

    瑶玉只是偎靠在白子画怀里,好奇的瞅着他们整理出来的东西,目光清澈、眼神灵动。

    白子画:“这……多谢二位好意……可……”

    瑶玉真心待他,他也不想用太深的心机去算计瑶玉。

    “不要可是了。”尹洪渊道:“尊上年轻,有所不知。”

    “独孤先生生前,致力于发展民生、推动文明进步。他喜欢局势平稳,一贯反对仙魔之间动辄开战。”

    “他说,能够用嘴在谈判桌上解决的问题,就最好不要劳民伤财的在战场上解决。所以,他很讲规矩。”

    “不管出了什么事,独孤先生做事的原则都不会被改变。每一次,他见到我师父的时候,都不会先出手攻击。师父说:他是在期待,期待仙界能和他讲规矩。”

    白子画目光略有动容。然后便听得怀中瑶玉也道:“收着吧!便是将来无处使用,有人、尤其是你、能对我爹多些了解……总是好的。”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白子画说,“多谢。”

    ………………

    等所有来客都离开了长留大殿。

    殿内只剩下白子画师兄弟三人、再加一个瑶玉……

    “师兄,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带诗诗回去了。”白子画说。

    “嗯。你毒伤未愈,要多保重身体。”摩严道:“长留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自有我来为你看着。”

    “只是仙界各派联盟一事……子画,温掌门说的有理……我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陪瑶玉归隐一事。”

    “你要娶瑶玉,我不反对。”

    “但瑶玉既然已经决定好要和你在一起了,怎么竟无法接受长留山吗?非要带你去凡间隐居不可?”

    瑶玉:“……”

    “归隐是我的意思。”白子画道,“与诗诗无关。”

    “师兄,你知道的、我时间不多了……我此生不负长留、不负仙界,只想在这最后的生命里,尽可能的多陪诗诗一阵。”

    摩严:“子画……”

    他不赞同的唤了一声白子画的名字,可目光却是下意识的落在了瑶玉身上。重点在她额间那株似花非花的朱砂印迹上停留了很久……

    地狱之花……

    独孤信膝上的红莲……

    妖魔界最珍贵的宝物……

    七夜曾经处心积虑密谋夺取却没能成功的……白子画会得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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