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
    殷嘉茗回答:
    “金城的物价一直都很贵的,三十九年前一碗云吞面就要十几块了。”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要是不会做饭,我早九百年就该饿死自己了。”
    殷嘉茗从来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相反的,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都在贫民区度过,什么脏活累活都得自己做,做饭烧菜更是生活必备技能。
    不过当年他做饭只求会最节省的方式填饱肚子,而现在他被阿睿“包养”起来了,则开始追求味道卖相,必须让他家阿睿吃得像样一点儿。
    殷嘉茗确实是个聪明又手巧的,加上现在的厨具比以前好用了不止十倍,还能动动指头就搜到详细的菜谱,在熟悉了各种厨房用品的性能之后,殷少爷做的饭菜是一天比一天美味,半个月下来,水平都差不多够的上去开私房菜馆了。
    现在,叶怀睿每天回家都有热菜热饭,感觉自己简直好像娶了个厨艺一流的贤惠老婆。
    他上楼换好衣服,简单洗漱完毕,再下楼来时,殷嘉茗已摆好了碗筷,坐在餐桌边,笑眯眯地等着他了。
    那一秒,叶怀睿感到心脏像被一只小猫爪子挠了一把,不疼,却又酸又软,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所爱之人在餐桌边等待自己的画面实在太美好了,叶怀睿觉得,他想看一辈子。
    “唔。”
    他垂下视线,用长睫掩住眼底些微的湿意,坐到殷嘉茗身旁。
    今晚殷嘉茗做了榄角蒸鱼、咸蛋蒸肉饼、罗汉斋和上汤马齿笕,都是地道的广府家常菜。
    叶怀睿忙了一天,正是又饿又累的时候,顾不上说话,抄起筷子就是一顿埋头苦吃。
    而殷嘉茗也不忙着问案情,只把蒸鱼里的刺逐一剔干净,蘸上酱汁,再放入叶怀睿的碗里,服务得那叫一个周到。
    等到满满一碗饭下肚,叶怀睿觉得垫了个五分饱了,才放慢进餐的速度,开始跟殷嘉茗聊起了正事。
    在暹罗国的配合下,金城警方已正式重启了金城大劫案的调查。
    叶怀睿也申请加入了专案组。
    这几日来,专案组的调查进展相当顺利。
    主谋袁知秋的妹妹袁江雪,今年已有六十三岁。
    她在两年前确诊肾衰竭,现在已进入了尿毒症期,每周都需要到医院做透析,还得隔三差五输血、除铁,根本没有生活质量可言。
    不知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想要戴罪立功好给侄儿攒点轻判的资本,袁江雪几乎将自己当年销赃的详情,以及她知道的劫案细节全都告诉了专案组。
    此外,袁江雪还拿出了一套珠宝和几根金条,都是当年被抢去的赃物。
    这本是她留着给侄儿“东山再起”的资本,现在都成了袁知秋和袁江雪兄妹俩涉案的铁证。
    有了袁江雪的证词,专案组要查起来简直一查一个准。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证据浮出水面,当年失窃的部分珠宝、首饰和金条也陆续被警方锁定了下落,就等着看如何与买家斡旋,又是不是还能要回来了。
    然而,这些东西里面,都没有那颗最稀有、最精贵、最值钱的“北冰洋之泪”。
    袁江雪赌咒发誓自己确实没经手过那颗举世罕见的水滴形蓝宝石。
    而暹罗警方也传来消息,说袁敬前当时用尽手段,也没能从解泰平的遗族,以及王燕口中打听出“北冰洋之泪”的下落。
    两国的警察再互相一合计,觉得这对姑侄确实不像说谎。
    因为“北冰洋之泪”实在太值钱了。
    只要将它卖掉,不说一辈子大富大贵,起码一段时间的富裕生活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但解泰平的遗族虽然在暹罗国置下了一座农场,好歹算个小地主儿,但也花不了那么多钱。
    至于王燕,就混得更惨了。她在枫叶国丢了一条胳膊,回国后只能住在廉租房里,由始至终就没阔绰过。
    “北冰洋之泪”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像一颗落入了大海的眼泪,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残影都没有留下……
    “总之,就是找不着。”
    叶怀睿吃掉碗里最后一筷鱼肉,给自己倒了一碗汤,同时总结道:
    “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那么大一块宝石,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殷嘉茗听得直皱眉:
    “难不成,是解千愁把宝石藏起来了,没来得及出手,人就死了?”
    他想起“当年”夜闯解泰平家时碰到的那个脸上有狰狞伤疤的男人,觉得像对方那种亡命之徒,或许不会相信任何人。
    “唔……有这个可能性。”
    叶怀睿小口喝着汤,“但是,我们复核过当年的卷宗……”
    他朝殷嘉茗一笑,“你知道,’改变‘过的那份。”
    殷嘉茗:“哦?”
    “当年金城警方在击毙了解千愁以后,就搜过他的藏身之处了。他们确实找到了一部分赃物,还有卖掉赃物后所得的赃款。”
    叶怀睿说道:
    “可是赃物里没有’北冰洋之泪‘,赃款也只有几万块而已。”
    殷嘉茗懂了:
    “那确实是太少了。”
    叶怀睿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都不说话了。
    一块蓝宝石,虽然价值连城,但毕竟只是一块石头。
    它不能吱声,体积小巧,可以被人藏在任何一个犄角旮旯里——只要藏匿它的人不开口,或者干脆死了无法开口,就很可能再也找不到了。
    “都查到这一步了……”
    半晌后,叶怀睿将喝空的汤碗放到餐桌上,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找不回’北冰洋之泪‘,总觉得很不甘心!”
    殷嘉茗深有同感。
    “总之,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他伸手揽过叶怀睿的肩膀,很熟练地低头,用额头贴了贴对方的鬓角:
    “来来来,让老公陪你一起琢磨琢磨,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细节!”
    第100章 18.新生-08
    因为嘴快一句“老公”, 殷嘉茗挨了叶怀睿横过来的一肘。
    “嗷!”
    殷少爷装模作样地捂住左胸,“疼疼疼疼,肋骨好像又裂开了!”
    叶怀睿瞥了他一眼, 丝毫不为所动, “你断的肋骨明明在右边。”
    殷嘉茗不装了, 迅速找补:
    “把我的伤记得那么清楚,看来阿睿你是真的很爱我啊!”
    “得了吧别贫了。”
    叶怀睿站起身, 随手将殷嘉茗的刘海拨拉到耳后,“我先去洗个澡, 然后我们来聊聊案子。”
    殷少爷的头发已经三个月没剪了,额发耷拉过了眼皮,发尾盖过了耳朵, 每日顶着一头发量傲人的蓬松乱毛晃来晃去, 仿佛一个落拓不羁的流浪诗人, 偶尔还会出现头上顶两枚彩色发卡、脑后扎个小揪揪的新潮造型, 让叶法医十分嫌弃。
    叶怀睿总想着等有空了一定要带殷嘉茗去理发,但最近他确实忙得很, 就拖了一天又一天, 拖到了现在。
    殷嘉茗摸了摸鼻子, 笑着起身, 动手收拾餐桌。
    半个小时后,殷嘉茗从厨房出来, 回到客厅时, 叶怀睿已经洗漱完毕,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了, 茶几上还放了两杯新泡的红茶。
    殷嘉茗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叶怀睿旁边, 伸手揽过他的肩膀, 又在他还带着些许水汽的额角啵了个带响儿的,才微笑说道:
    “好了,咱们开始吧。”
    “从哪里说起呢?”
    叶怀睿习惯性的摸出纸笔,在摊开的活页纸上画下一道竖线,表明这是一条时间轴。
    “对了……”
    他在竖线大约三分之一的位置上写下了一个日期:
    “1982年7月21日,凌晨一点五十二分,大新银行福寿支行警报响起的时间。”
    殷嘉茗问:
    “这是袁知秋等人闯入金库的时间吗?”
    身为理论上已经背了三十九年黑锅的替罪羊,殷少爷对案情已经相当了解了,不过仍没细节到每一个时间点。
    “不。”
    叶怀睿摇了摇头:
    “当年福寿支行已经装了摄像监控系统了,只是画面精度当然和现在没法比,也听不到声音。”
    他飞快地在纸上画出了大新银行福寿支行的平面图:
    “这里、这里、这里和这里,都装了监控,但覆盖范围有限,到处是死角。”
    叶怀睿在平面图的大堂角落处打了个“x”,“当时劫匪挖通下水道,直接进入大堂,刚好是监控覆盖不到的死角。”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而且他们当时绑架了支行的经理佘方。佘经理对福寿支行的内部环境十分熟悉,带着他们绕开了正门与大堂两个监控的拍摄范围……直到来到这里。”
    叶怀睿的笔尖在平面图的“金库”二字上点了点,“金库的入口有一个监控摄像头,他们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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