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觉得自己很是受不了。

    这才好几天哪?春时就又躲着自己走了!字也不练了,每日绷着张小脸,眼神躲躲闪闪!他自问没做什么哪,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人三少爷也是有脾气的!努力讨好数回无果,他也生了闷气,又气又委屈。招谁惹谁了他?两个人陷入莫名其妙的冷战,直到这日午后,二少爷陈天骥找上门来。

    作为陈家长房嫡出的少爷,和老大天骏年纪又相近,这些年来陈天骥一直都和二房两位兄弟针锋相对。只不过这个弟弟和他们年纪相差有些大了,也一直都是病弱不堪的模样,他并没放在心上。好么,一个不小心,小狼崽子长大了,也知道帮着自家兄长了?

    老太太要把表妹许配给这个三弟,全府上下都传遍了!原本二婶还不同意,闹出了孔家这么档子事儿,她真是对表妹热心了起来。

    老大比他,也就占了个长子的名头,可自己是长房的,又娶了老太太的侄孙女,两边算是打了个平手。若这老三当真娶了表妹为妻,那老太太的心不就彻底偏到二房那边儿了?这样下去还了得!陈家早晚落入他们二房手里!

    “我说老三,平日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还存了这样的心?”一眼望着这三弟病歪歪地躺在榻上,陈天骥气就不打一处来,一个病秧子,好好地缩在房里也就是了,何必出来趟这个浑水?

    陈天驰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二哥,这是怎么了?可是春香有什么事?”

    提起春香陈天骥不由有些理亏,可望着三弟还余情未了的模样,他又是得意又是恼怒。毕竟春香是三弟的房里人,他把三弟的房里人收了房,怎么说都不光彩:“春香没事,你不要整日想着她,她也算是你小嫂子,你提她像什么话?”

    陈天驰喏喏:“是,二哥教训的是,弟弟再也不敢了。”

    这个弟弟一直是这么个唯唯诺诺的样子,怎样也扶不上墙!陈天骥鄙夷地扫了他一眼:“行了,你知道就好。我问你,你是不是真打算娶表妹?”

    仿佛心中事被戳中,陈天驰一脸惊慌:“二哥,我,我……”

    陈天骥大怒:“怎么,你还真有这个意思?!”

    陈天驰慌里慌张连连摆手:“不不……不!二哥,我没,我——”

    陈天骥冷笑一声:“行了,你也别想瞒着了,我不管你有没有这个意思,今儿就明着告诉你,你不许答应下来,知道么?”

    陈天驰委委屈屈地看他一眼,犹豫半晌,在他的威压之下,不甘不愿地点头道:“是……可是二哥,万一祖母和母亲那儿……”

    “就算祖母和二婶怎么逼你,你也不能答应!”陈天骥心里忍不住呵呵,这该死的病秧子难不成还准备用祖母和二婶压他?他不屑道:“凭祖母对你的喜欢,你要真不愿意,难不成她还会勉强你?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表妹能看上你?趁早收了你这癞□□想吃天鹅肉的梦!”

    陈天骥越说越得意,眼角余光在房内四处乱扫。他没看着陈天驰,否则他定会发现,这个一向唯唯诺诺的弟弟此刻双拳紧握,手背青筋迸发。

    连番威逼,陈天骥心头大安。他一眼望见墙角摆了个描金绘彩漆的镂空香炉,精致玲珑,不由笑道:“这炉子不错,以往竟没见过!我先拿回去给你小嫂子玩玩。”说罢,不待陈天驰答应,拿了香炉就走。

    屋内空无一人,陈天驰坐在椅子上,不由呵呵一笑。

    陈天骥沉不住气了,竟亲自过来警告他。想必是上次粮道的事没办好,丢了面子不说,也失了祖父的心。

    接下来,就该是大哥来找他了罢?

    不过……如果不是陈天骥,他还不知道原来全府上下都传遍了他和潘凤真的婚事,果真是温柔乡英雄冢,和小丫鬟在屋里厮混久了,连这样的事都到现在才知道……

    陈天驰笑眯眯地歪在榻上,他好像明白为什么小丫鬟又躲着他走了!

    春时就像他院子里的蜗牛,慢吞吞的,笨笨的,胆小得很。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立即缩回壳里,再不出来。

    陈天驰所料不错,陈天骥来找他的第二日,陈天骏那边也跟着按捺不住了。

    只不过他比陈天骥聪明些,没有亲自上门,而是请了母亲二夫人林氏去叫弟弟说话。

    若说林氏对小儿子完全一点慈母之心都无,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林氏拍着胸脯摸着良心地说一句,她思来想去,真真觉得把潘凤真定给天驰是再好也没有的婚事。

    可若说她一点私心也没存,尤其是为了给大儿子舔势这样的私心,林氏的胸脯就拍不起来了。

    可是,这二者是锦上添花的事儿,只能说明这婚事更为合适,半点也不会危害到小儿子日后的生活幸福。林氏心满意足地想,如今只待孔家的事儿完全过去,最好叫底下人封住嘴,别让潘凤真知道,她再和小姑通个气,那就能提亲了。

    聘礼自然是要丰厚,反正小姑只得凤真这么一个女儿,再多的聘礼转了一圈,回来还不是二房的?

    “先头给你定下的孔家姑娘,那都不算数。母亲早和你祖母商量好了,这回给你定下凤真,你说如何?”不待儿子回答,林氏笑道,“凤真生得漂亮,今年翻过年十七,虽说岁数稍大了些,可大了好,大了懂事啊!和你差三岁,这正是天生一对!你呀,千万别听外头人忽悠,那都是见不得你好的!你小姑对你也满意得很,只要你答应下来,开过年凤真过了生日,就能定亲了,再过三个月就能完婚,左右咱们也是一家人,这样来得便宜!我呀,早盼着能抱孙子了!”

    陈天驰定定地盯着林氏,把林氏盯得都有些发毛了,这才慢悠悠道:“而且,小姑只有凤真一个女儿,若娶了她,小姑就会站在二房这边,我说的是么?”

    儿子懂事那就再好不过!喜得林氏笑眯了眼:“正是!那凤真性子和善柔顺,没听全府上下都说,她比你三妹妹都要温柔大方些?想必过了门待你房里人也能好,娇妻美妾都有了,孩子还远吗?你大哥如今正缺——”

    “儿子不想娶她。”

    林氏仍在喋喋不休:“你大哥如今正缺帮手,虽说你身子不好不能帮忙,但若娶了凤真,你小姑怎么说也是你祖母最心爱的女儿,她要——什么?!”

    “我说,我不想娶凤真表妹。”

    林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可置信地再问了一遍,便见小儿子站在面前,用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这,这,这!林氏身子一晃,一股气霎时直冲脑门:“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不娶凤真,你想娶谁?”

    儿子的嘴张张合合,林氏几乎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晕过去,不过待她听清陈天驰说的是什么之后,她忽地笑了。

    陈天驰说:“娶谁我不管,先把春时抬成妾再说。”

    原来是担心春时受委屈,林氏放下心来笑道:“这可不行,正妻未进门先抬了妾,这也太打你姑姑和你表妹的脸了,你若真喜欢那春时,就先抬个通房,月例按着妾来领,可好?”

    为妾

    还在议亲阶段,儿子房里就忽然抬了个妾,放在谁家都说不过去。林氏肯这样提议,已算是考虑到儿子心情所作出的最大让步了。

    她觉得儿子应该会答应下来,毕竟妾的月例比丫鬟的月例高的可不是一分半点。春时那丫头今年才多大?正妻还没进门先成了妾,没得把她的心给养大了。

    林氏笑眯眯地望着儿子,却发现儿子也同样笑眯眯地盯着她,然后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行,必须先抬妾。”

    这孩子!

    林氏太阳穴青筋直跳,只想把小儿子拎过来问问他到底想做什么,忍了又忍她终于忍住那股怒气,努力平心静气地开口道:“天驰,你仔细想想,谁家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夫人未进门,就先抬妾打她脸的人?你和你凤真表妹不熟,才会被这样的小丫鬟迷惑。日后你们熟悉起来,自然会知道你表妹的好处。”

    虽说陈善这次回来性子比以往不知好了多少,但到底二十年前她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上头还有老夫人压着。若是天驰真在婚后对她有半分不好,少不得要被老夫人和陈善一顿训斥,说不定还会连带着对他们二房产生不喜,更加不会站在天骏这边。

    那,娶潘凤真的意义何在?这儿媳妇儿原本就不好管教,若再丢了婆母和小姑子的心,以后她就会变得比杨氏更憋屈!

    想起杨氏对自己的儿媳妇儿那是打也不敢打,骂也不敢骂,稍微有点磕绊就会被陈老夫人叫去一顿责骂,林氏打了个寒颤,深深觉得自己不能落入那样的境地!

    可无论她怎样苦口婆心地劝,陈天驰就是不松口,只说定要先将春时抬了妾,他才愿意罢休。否则他便不娶潘凤真,“好叫母亲任何烦忧都没了。”

    林氏目瞪口呆,深深觉得这一向懂事孝顺的小儿子真是让自己操碎了心!竟然拿这样的话来威胁她!可不得不说这威胁真是拿捏得恰到好处,林氏只得答应,将春时抬为妾室。

    “这抬妾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让她换个屋子,指两个小丫头过去服侍也就是了。”林氏疲倦地揉了揉额头,“你若真喜欢她,那就尽量低调些,也省得惹恼了你姑姑和表妹。”

    “儿子省得。”说罢,陈天驰一脸喜色转身而去。望着他浑身上下洋溢着的喜气,林氏也不由苦笑一声,唉!这两个儿子,到底哪个都不让她省心哪!

    她倦倦地倒回榻上,心想总算能休息个几日。却没料到才将将过了三天,秦妈妈就扔了个大炸弹出来。

    “二夫人,不好了!三少爷,三少爷他说,要宴请淮阳城里所有的少爷公子们来吃喜酒!”

    喜酒?喜从何来?

    林氏蹭地坐直身子:“怎么回事儿?”不待秦妈妈回答,她瞬时就明白了,不由大怒:“这逆子!”

    在她面前假意答应,回去竟做下这样的事!这逆子竟学会了阳奉阴违了!

    “夫人,可要将少爷叫回来?这眼看着闹得满城风雨,若是被姑太太和表姑娘知道了,那可就……”秦妈妈小心地望着盛怒中的林氏,提议道。

    “不必。”林氏端坐在榻上,沉默了好一阵子,吐出这两个字,“你去,把春时带来。”

    秦妈妈眉开眼笑,她早就看三少爷院里那几个丫头不爽了!当即响亮地应到:“是!”

    秦妈妈耀武扬威地到了三小院,不待春绣和春雨反应,叫了春时就走。春时不明所以,可见到秦妈妈阴沉的脸色,并不敢多问半句。

    二夫人为何忽然找她?难不成有什么要紧的事?可三小院里一向以春绣姐姐为首,有什么事,二夫人也向来是叫秦妈妈传达的……

    秦妈妈脸色这么差,难不成她是做错了什么事么?

    春时忐忑不安地到了二房正院,秦妈妈令她等在房内,自个儿先进去传话。

    她站在门口太阳底下,深秋的日头并不猛烈,但春时却莫名感觉到有无数目光从那一扇扇紧闭着的门和窗户后朝她刺来。而大门外清扫落叶、桂树下摘花浇水的小丫鬟们悄悄朝她投射来的目光,都让她莫名生出一种危机感……

    这是怎么回事?

    她脑子里飞快开始转动起来,想着最近应当没做什么错事,心里便稍微踏实了一些。秦妈妈掀开帘子站在原地,面色比之前更阴沉了几分:“二夫人叫你进来。”

    这不算是春时第一次见到二夫人。

    以前她是个小丫鬟,整日待在大厨房做活儿,偶尔替蒋妈妈跑腿,往二道门里送些点心。有一次刚到二道门边,一眼望见三四辆华丽精致的马车停在门内,一位衣饰华丽雍容大方的妇人正被几位姐姐搀扶着往马车上走,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接她的姐姐说,那是二夫人领着几位小姐去卧佛寺敬香,取佛水回来沐浴除尘。

    她只远远见了二夫人一面,比不得如今正站在她面前。春时不敢抬头,她还记着那位姐姐的话,在主子面前,哪有做奴婢的抬头的地方?无论什么时候,眼睛盯着地面脚尖,那才叫本份。

    骤然见到门外走进一个身量小小的小丫头,林氏也不由愕然了。她柔声笑道:“你可是春时?抬起头来我瞧瞧。”

    春时听话地微微仰起头,林氏心里不由十分纳闷,这眉清目秀,一双大眼,倒是十分可爱灵秀的模样,可,可怎么看也都没长开,就连脸蛋还有些肉肉的,那小腰虽然看着不肥,却也绝算不得纤细……

    天驰心心念念装着的丫鬟,就是这么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

    来之前,林氏对春时实在没什么好感。她若是个安分的,便留她一条生路,若是个狐媚的,就当即斩杀了。不过她可没想到,这春时居然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姑娘,且看起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进来头也不敢抬,想必也是个胆儿小的。

    这么一想林氏不由对她心生些许好感。若是这么个本分的,就留下她倒也无妨。

    “我这次叫你来,想必你心里也有数,是为了天驰的事。”林氏放缓了声调,“我知道天驰喜欢你,想把你抬成妾,不过他正在议亲,这当口是一点差错也不能有的,你既然得他的喜欢,就去劝劝他,你先领着妾的月例,等三少夫人进门之后,再由她提议,不是很好?”

    林氏语调柔和,却发现春时低着头,半天也不知道回答一句,不由有些吃惊,难不成这丫头不同意?她微微有些不喜,放重了声音道:“早晚都是能成妾的,你争这个先有什么用?我做母亲的不愿拂了儿子的意,可你不能不知道本分!我听说,你家里人也都在大山里头,若你想他们了,我便把他们也都接到淮阳来……”

    春时低着头,早就听不清二夫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了。

    她瞪大了眼,满脑子都是二夫人方才的那句,“想把你抬成妾”……

    三少爷要把她抬成妾?!!

    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想起两日前她伺候三少爷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喷嚏,三少爷就嫌弃地捂住鼻子,说她又病了,把她关在房里,叫她好好睡上两天,病不好不许出来。春时恍然大悟!想来这两日三少爷定是在外头把这件事闹大了!

    所以春绣和春雨她们才会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自己,所以她才会被二夫人找来……

    听清了林氏说的最后一句话,春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不愿做妾!求夫人收回成命吧。”

    林氏愕然!

    “你,你说什么?”

    春时涕泪俱下:“奴婢不愿做妾,愿意一辈子当个丫鬟,伺候三少爷和三少夫人,我的父母家人也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山野村民,出来了必定是要给陈家丢人惹祸的……”

    她一边说一边伏在地上哭起来,倒叫林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这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老三还没把事儿跟这丫头说清楚?闹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把这么个小丫鬟怎么着呢!

    林氏厌烦地皱皱眉头,春时要真撺掇着天驰纳妾,她自然容不下她,可春时摆出这么一副坚贞不屈的样儿,她又十分不悦!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还敢看不上他们陈家的少爷?莫说是做妾,就是做个洗脚婢都是你莫大的荣幸!

    如今趴在地上哭成这么个样子,做张做致的!林氏沉下脸来:“怎么,你嫌弃陈家不好?”

    春时吓得猛地抬起头来:“不敢!奴婢怎么敢嫌弃陈家?是奴婢出身山野,扶不上来,不堪为妾……”

    她心思乱成一片,从小她在原香楼的时候就经常听大小姐说,做妾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在大厨房做事的时候,春香姐姐变成妾了,大厨房那些婆子们背地里也对她诸多谩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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