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林氏噗地一声笑出声来,“这是谁传出的话?全天下的女子都死光了,也轮不到她!真是痴人说梦!想麻雀变凤凰?也不瞧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秦妈妈跟着笑起来:“可不是?奴婢也觉得好笑呢!只是这流言传得久了难免有些难听,夫人不如就先拿她开刀,也算是杀鸡给猴看。那明珠怎么说身后也站着老夫人,夫人倒不好先动她。”

    林氏哼了一声:“可如今我若不办,日后要办她怕就难了。”

    如今她正怀着身孕呢,上上下下都让着她,办明珠尚且还要看老夫人的颜色。日后她孩子生下来了,那老婆子还能听她的话?

    秦妈妈还要再说些什么,林氏一挥手,发狠道:“行了,你不必再说。春时要办,明珠也跑不掉。

    林氏怀了孕,脾气变得挺大,颇有些说做就要做的风格。秦妈妈知道自己劝不住,也只得由她去了。

    五月的淮阳已经彻底回暖。春夏之交,正是百花盛开的芬芳季节。春时吃得好睡得好,这一年个头拔得飞快,去年刚做的衣裳,今年再穿就又短了。

    “这是又长高了?”陈天驰没妹妹,也不知道女子长个子到底该是什么样,感叹道:“春时长得竟不比男子慢啊,平安,我瞧春时再长下去,你都快不如她高了。”

    平安尴尬地嘿嘿一笑,心道长得矮这怪我吗?再说了,像春时这么高的姑娘家,除了表小姐,目前他还没见过第三个呢!没见满院的丫鬟都比她矮了不少?

    再说了,天天被您这么好汤好水地喂着,小日子懒散不用奔忙,不长个子,这合适吗?

    “这衣裳都小了,就别穿了。”春时心疼衣裳。去年做的多了,她有几件都没上身过几次呢?就这么扔了也太可惜了,便想法设法搞废物利用。不用的外裳她裁裁改改,换成里衣,反正里衣没人见,短个少许也没关系。陈天驰见了就有些受不了,陈家是没落了?没钱了?再没钱,一个小丫鬟的衣裳也还做得起!

    “这都是好料子呢!”春时哼哼道,三少爷别的都好,就是太败家了。幸亏他生在陈家,要是普通人家,家底都被他折腾没了吧?!

    “你又在心里骂我了是不是?”陈天驰气笑了,这姑娘,他这么浪费为的是谁啊?还不是想让她穿好点?再说他自己的女人自己都顾不上,那他还在外头办什么事儿啊?一头撞死得了。

    绸缪

    “我是在骂您呢!”春时横了他一眼,“您这是浪费,我呀,不用那么多衣裳,您有空,还是去忙外边的事儿吧?”

    陈天驰这会真笑了,他盯着春时笑了好一阵子,快把春时笑恼了才开口:“这是还没嫁给爷,就知道替爷省钱了?”

    春时脸蛋刷地就红了,啐了他一口:“您能不能有个正经样?”

    “我这不挺正经的吗?”陈天驰委屈道,“我是开心啊,有你这么个贤惠的媳妇儿,爷的子子孙孙都能安享富贵荣华了,哎,我先替咱们的孙子谢过你,日后等他出来,他敢不孝顺你,我就——”

    话还没说完,迎面飞来一个物事,啪地砸在他脸上,堵住了他的嘴。

    原来是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

    “叫你再胡说八道!”春时哼了一声,扭身朝门外走去了,留下陈天驰一个人在原地,怔了半晌,才猛地笑起来,这脾气比之前又进了一步了,都敢朝他摔东西了?

    这脾气好啊,爷喜欢!

    他捧着那绣了半拉的荷包嘿嘿笑起来,笑得平安直起鸡皮疙瘩。少爷的笑点真是越发奇怪了,早点把春时姑娘娶进门,少爷大约能早点恢复正常吧?

    不正常的三少爷带着满身鸡皮疙瘩的平安出门办大事去了,作为一个乖巧听话的好丫鬟,春时一个人坐在房里,把白天那个绣了一半的荷包捡起来,继续绣。

    她以前没学过针线活儿,一方面是她一直都是个粗使丫鬟,干的是端茶倒水打下手的活,手早被磨粗了,碰不得丝线这样精致的东西;另一方面也是她身边没人教她这个。进了陈家之后,还是蒋妈妈看她聪明懂事,教了她几手,也算能勉强给自己缝缝补补,其余的就上不了台面了。

    就是这做工简单的荷包,还是陈天驰要求了,她才绣的。

    三皇子在密室里躺了许多日,才刚能下床,就带着薄护卫迫不及待想离开陈家,直往杞都邺梁而去。消失了近两个月,外头闹翻了天,三皇子的人马暂时偃旗息鼓,只看着大皇子和二皇子争斗,早就按捺不住了。

    “两位殿下势均力敌,外面正僵持着,三殿下此时正宜出面,稳定大局。”

    陈天驰哼了一声,笑笑没说话。

    刚才发言的是三皇子的旧部,官拜户部尚书的李行止,素来和陈天驰针锋相对。这李行止也有六十多岁了,一看陈天驰坐在那儿一副傲慢清高的模样就不由大怒:“陈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陈天驰刷地一声抖开折扇,朝李行止扇了扇,笑眯眯道:“李大人息怒,草民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看这天气热了,李大人激昂顿挫说了这么久,想叫李大人歇一歇。”

    李行止气得身子抖手也抖起来了:“你你你!军国大事面前,岂能如此儿戏?!你——”

    “老大人消消气,”三皇子坐在一旁,用眼神示意薄护卫上前打圆场,怎奈对方似乎接收不到自己的暗示,只能亲自出马,“二位都是孤最信重之人,何必因此争执?天驰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这李大人一向古板方正,唯独碰到陈天驰总是火冒三丈,唉……

    陈天驰笑道:“草民以为,三皇子身子尚未完全复原,如今还是在府中休养才是。我听人说,陛下近些日子以来身体愈发强健,二位殿下若再这么闹下去,迟早会惊动陛下出面的。”

    “你是说……”

    “陛下才刚五十出头,正是春秋鼎盛之年呢。”自古帝王都求长生,五十多岁的当今圣上,除了今年年初开始身子忽地不好,一直以来都是精神矍铄,连白发也不见一根。

    固然因为这次大病,他的身体不再如以往一般强健。可在陛下的眼里,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对权力顶峰的贪恋,让他只会希望自己一直年轻下去,而不是承认自己年老了。

    即使太医已经提起,他的身体再比不得以往,更多番暗示,要省些心力。

    不愿承认自己衰老的帝王,是喜欢健壮强盛,正觊觎自己宝座的儿子,还是喜欢低调孝顺的儿子?

    李行止低叹一声:“臣以为也是如此。”

    是他想差了。总想着元后嫡子出面,众人好歹能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暂时消停一阵,三皇子也能借此立威。却没想到,朝臣的意见固然重要,最终决定下一任新帝是谁的,却还是陛下。

    三皇子点头:“那孤就这么办。”

    送走李行止,三皇子特意将陈天驰多留了片刻,待李行止的身影消失之后,他才回过头来笑着叹气:“明知道李大人就是这么个性子,你何苦总是招惹他?”

    陈天驰笑道:“这老头儿挺有意思的。”

    三皇子笑看他,不接他的话,反调了个话题:“你年纪也不小了,就没想着赶快娶妻生子?”

    陈天驰笑:“怎么没想过,就等着家里人松口了。事情有些麻烦,不过不急,草民还年轻呢。”

    “你还年轻?”三皇子嗤地笑出声,“孤今年二十八周岁,最大的儿子已经有十一岁了。像你这个年纪,孤的三子都已经出生,你还年轻?”

    陈天驰哼哼:“那又怎样?”

    酸,真是太酸了!提起这事儿他就酸得不行,放眼整个杞国,怕是谁家都找不出跟他一样年纪的男儿,到现在连媳妇儿都没有。

    “你是想娶你那个小丫鬟?”

    陈天驰点头,真的叹了起来:“只是没办法啊,她现在还是我家的奴婢,身契我得想法子给弄出来。”

    好像嫌他被打击得还不够,三皇子问道:“就算她的身契弄出来了,以陈家的地位,难道能允许你娶个小丫鬟进门吗?”

    陈天驰嘿了一声:“殿下,您是嫌我还不够烦?”

    难得见到陈三公子一脸烦躁的样子,三皇子朗声大笑,在陈天驰越来越危险的眼光中,他终于笑够般地开口,慢悠悠地说道:“李老大人一辈子生了四个儿子,四个儿子生的又全都是儿子,一家子男丁。他常常抱怨,说他们老夫妻俩做梦都想要个女儿。都这把年纪了,女儿要不了,要个孙女也是好的。”

    邺梁乱

    三皇子话音刚落,陈天驰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一瞬间大喜之后,便是大悲。

    喜的是若春时真能成了户部尚书李行止的孙女,那她嫁到陈家就不是高攀了,正是门当户对,甚至还算是陈家高攀了李家。无论对他们二人还是对陈家日后的发展,都是极大的助力。

    悲的是李行止那个小老头儿行事一向古板,而自己向来喜欢惹他生气,看他气得浑身发抖的样子。现在两人关系如此恶化,纵使有三皇子出面,陈天驰也不敢保证李行止能答应这件事。

    呵呵……

    陈天驰一瞬间真想呵呵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啊!

    春时的荷包绣了半个月还没绣好,拆拆绣绣,荷包面上的水波纹怎么看怎么僵硬死板。她是比着春暖绣好的一个样子来绣的,可人家的水波就是灵动,荷花也显得娇艳,换成她么……

    她也想呵呵自己来着。

    这种东西怎么能送出去呢?

    送不出去没关系,春时想得很乐呵。三少爷不是非让自己送他个东西吗?她干脆就什么都不绣,直接送个空白的荷包给他好了。面料可以选今年新得的一匹云光缎,那缎子好看,就算什么都不绣,也是光彩熠熠的。

    陈天驰的私库钥匙早交到了她手里,春时进去过一次,里头奇珍异宝当真不少。老太爷,老夫人,二老爷,二夫人,都给了他不少好东西。春时翻着册子心想,也许二夫人并没有三少爷想的那么无情?至少她陪嫁里的好些好东西,早些年都给了三少爷呢。

    云光缎得来不易,除了每年贡入大内的十几匹,流传在外的少之又少。春时当初叫人好生收藏起来,原本还打着留给三少爷以后的孩子的主意,不过她这想法一说出口,就让陈天驰笑翻了。

    春时:呵呵……

    陈天驰揉着笑出了眼泪的眼睛,摸摸她的小脑袋:“原来春时这么期待咱们有个孩儿?什么好的都想留给他?你就放心吧,这云光缎虽然珍贵,却也没那么难得,一年两三匹,这数目还是有的。”

    春时哼了一声,简直懒得理他。现在面对三少爷的调戏,她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陈天驰收到荷包是在三天之后。

    整个荷包拿在手上,只让他有一种感受。

    流光溢彩啊……

    云光缎是美,月光下几乎能发光,轻的就好似云彩一般,所以杞国最美的舞姬就有一件云光缎做的舞衣,舞动的时候美不胜收。

    不过,当云光缎被做成荷包的时候,他怎么都感觉这个荷包和他格格不入……

    一个大男人,戴着这么闪闪发光的荷包,真的好吗?!

    自己求的荷包,含着泪也要戴上去。望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丫鬟,陈天驰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豪情,被人笑就笑,戴上吧,小丫鬟喜欢,笑两句又能怎样?

    不过真戴上去,心里还是挺美的。陈天驰咳嗽一声,对春时提了李老大人的事。

    户部尚书这名字一出,春时还没什么反应。不过等他说起若这事儿真成了,日后她嫁进来就能昂首挺胸了——因为这还算陈家高攀了李家的时候,她的反应就比较直观了。

    “我,我怎么配……”春时满心满眼的惶恐,说实在的她一点喜悦的感觉都没有!她可是个奴婢啊!能嫁给三少爷已经是天大的福分,怎么三少爷居然还给了她这么个名头?!

    户部尚书家的小姐,那,那也是她能做的?

    “爷说你能,你就能。”陈天驰知道她这又是自卑了,安慰她道,“这事儿是三皇子提起的,三皇子都觉得行,你还有什么意见不成?”

    他故意吓唬春时,果真三皇子的名号一抬出来,春时立刻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再不敢说一句话了。

    陈天骏废了之后,陈家铺子上的一应事务都交到了陈天驰的手中。这些日子除了借着去邺梁谈生意的理由私下见了三皇子一面,其余时间陈天驰都忙的团团转。在铺子里苦心经营多年,陈天骏的威望确实不小,一朝出了事,陈家的盈利降低了将近半成!他忙了大半个月,才算让铺子逐渐走上正轨。

    这一日谈完最后一笔生意,他才想起来,已经有十余天没回家了。

    也就是说,有十余天没见着小丫鬟了。

    陈天驰收拾收拾自己,心想好歹上街去给她淘买两样好玩的东西,省得她在家里没事就喜欢胡思乱想。这边刚上街,那边就有人找到了铺子里:“公子,三爷有请。”

    三皇子竟又回了淮阳?

    陈天驰吃了一惊,他前些日子才亲自送三皇子回邺梁,算算时间,这是在邺梁又待了不到十日,三皇子又赶回来了?

    上次见到三皇子和薄护卫的时候,这主仆二人一个昏迷,一个重伤,着实狼狈。这次再见到他们,陈天驰不由哀叹一声,又来了。

    不过这次三皇子毫发无损,重伤的依旧是薄护卫。陈天驰真不明白,邺梁那么多名医,太医院的人难不成都死光了?每次受伤都要找他来出钱出力找药材……

    见到他的第一眼,三皇子只说了一句话:“邺梁乱了。”

    “今年年初父皇身子微恙,可吃了几剂药之后便好了,如今想来,那药大约也只能撑一时之效。半月前父皇忽然病重,昏迷不醒。皇后把持内宫,软禁了安贵妃,大哥和二哥就在外头闹起来了。”

    安顿好了薄护卫,三皇子唉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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