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都很了解我。”傅司眠哑声开口,视线一旦投在姜烟的脸上,就忍不住要多看几眼,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太贪心,又将眼神收了回来,投在了手上,“肃飞应该已经把东西拿过去了,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

    “这是你的新计策,还是你真的认输了 ,傅司眠?”姜烟咬着牙问。

    傅司眠不答。

    姜烟抿唇,额头的青筋跳动片刻,突然伸手将自己的衣摆往上一拉,露出了伤口,白皙的小腹线条柔美诱人,但伤口狰狞,刺得傅司眠双目发疼,“我从受伤开始就是故意让自己涉险。”

    他抿着嘴没说话。

    看他反应,姜烟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当初受伤的那一次她确实没有预料到,但之后的每一次和霍青交手,她都有意无意地让自己陷入险境。她想看看傅司眠对她的关注和在乎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也想看看傅司眠为了她还可以付出什么,顺道还能转移富子的注意力,进而彻底摆脱傅司眠。

    以傅司眠的能耐,不可能察觉不到。他明明知道,又一直在纵容,甚至步步退让,到今天的断指,到底是他心甘情愿,还是又一轮阴谋阳谋?

    这一切的计划都朝着她当初想要的方向发展,她心底那抹怪异感却怎么也磨灭不掉了。

    “你不该涉险。”傅司眠哑着嗓子道,“不管你最终目的是什么,让自己受伤都是不明智的选择。”

    “是么,我还以为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姜烟讥讽,目光停留在他的指头上。

    傅司眠又将自己的手往暗处放了放,眼神垂落。

    他越是沉默避让,姜烟就越是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我说过我不会再骗你,我也不会再对你用任何计策,你可以放心。”傅司眠道。

    “哦?那是想赎罪了。”

    “是。”他一字一顿,“每一分每一秒,都想。”

    姜烟转身就走,一口气憋在喉咙管里,不上不下,恼人心扉,像凭空多出来的一只无形的手,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不舒服地痉挛。

    她好想爆发,但又没有理由可以让她爆发。

    “烟烟。”开门前,傅司眠在她身后低低开口。

    姜烟顿住脚步,明明没有回头,脑子里也出现了傅司眠低着头的样子,闭眼还能看见他青黑的眼底,以及愈发清瘦精致的下颌线,还有随着说话而吞咽的动作……

    她捏着门把手,脊背僵直。

    “别生气,回去让医生重新给你处理一下伤口。”他缓缓道,还是一样平静的语调。

    空中那双手突然变了,化成利刃,狠狠给了姜烟心底一下,扎了个透彻,鲜血淋漓。

    她脑中的弦彻底绷断了,黑眸猛地对上了傅司眠的眼,嘴唇抿得死紧,半晌冷笑出声,声音干裂发哑。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有用?”

    “我告诉你傅司眠,远远不够。你想赎罪,可以,那你就赎吧,拿你这辈子来赎。”

    “不过就是苟延残喘的一生,你要耗,我陪着你耗。”

    砰!

    门关上了。

    傅司眠苦笑,表情浸在夜色中,苦意在整个病房中蔓延开来,月光都染上了涩涩光华。

    姜烟回了病房,身上不住颤抖。

    她必须承认,如果今天真的是傅司眠在玩弄人心,那他做得太成功了。

    先是断指,后是步步退让,让她有火无处可发,最后又是无微不至地关心,两个人但凡有一个先偃旗息鼓,另一边就怎么也开不了炮,傅司眠和她就是现在的状态。

    她坐在床上,伤口隐隐作痛,但这痛意还没有脑中痛意的一半来得强烈,太阳穴突突跳着,神经刺得她隐隐作痛,她忍不住问自己,姜烟,你到底要什么?

    是现在的结果吗?

    好像是,傅司眠受到惩罚,她曾经尝过的苦难将会在傅司眠的身上再完完整整地重现一边,昨天的断指之痛,失去挚爱,未必就会比她失去孩子的时候好受多少。只要她一直不断地折磨傅司眠,那这个计划就能算是完成了。

    可是……

    姜烟攥紧了被子,躺下闭了眼,忍住自己还要继续蔓延的思绪,逼迫自己清空大脑,不再去对这件事起任何思绪。

    但是这一晚,她久违地做梦了。

    梦见了杨瓷。

    她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梦见过杨瓷,这次的梦很真实,姜烟被梦魇拉扯着,醒不过来。

    那是姜家的饭桌,叶柳珍和姜欢欢刚收到了孕检报告,一阵腥风血雨过去之后,只留下长久的冷嘲热讽,姜家每一个佣人都在用戏谑和轻蔑的眼神看她。

    她穿过长廊,光影变化让她心里发慌,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一路上脑子空白,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哟,这不是咱们家的大小姐吗?睡到这个时候?”姜欢欢笑着,“诶爸,你说从前我们怎么没发现姜曼这么能耐呢!这不声不响就搞大了肚子,亏你还说要养她几年,合适的时候再放出去接客。”

    “接客”这个词刺到了姜树恩,姜树恩皱眉,警告地盯了姜欢欢一眼,随后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对她道:“过来。”

    她双腿发软,心跳几乎要从嘴巴里吐出来了,颤颤巍巍地走过去,坐在姜树恩身旁。

    “孩子父亲是谁?”姜树恩问。

    “我不知道。”她嗫喏答。

    “什么?”姜树恩的腔调骤然提高了不少。

    “我……我……”她瞬间慌了,梦境里大片大片的灰色,画面忽明忽暗,恐惧之中挣扎着想要醒来,画面却在切换。

    她被罚跪在了家门前,下了大雨,姜欢欢从她身侧昂首走过,佣人打着伞,经过她身侧时,姜欢欢故意用力踩了一脚水花,见她浑身狼狈,这次灵动地笑出声来。

    “果然女表子养的,这么快就学会了狐媚样。你该不会真以为楚墨哥哥能要你这种货色吧?做梦!”

    画面再次切换。

    叶柳珍的笑脸阴冷到渗人,“树恩,我听说有那个赵总就喜欢孕妇,肚子里有一个,他们做起来才刺激。正好把姜曼送过去,让他们尝个新鲜。”

    姜树恩犹豫之际,杨瓷扑在了他脚下。

    “树恩,曼曼还小,她真的还小……我去,我去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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