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说起来还比较尴尬,所以关凛选择直接略过,拒不承认:忘了。

    熊宇面露可惜,但热情不减:我们岩熊一族现在大部分族人都从关内搬到东北那边去住了,您什么时候有空过来转转,我爷我叔我侄女都挺想亲眼见见您的。

    有空的。关凛回了个万能的敷衍答案。

    熊宇还想再说,鲁正东却及时在关凛不耐烦前打断道:行了,熊主任你的事待会再说,先让我给关顾问介绍完。

    熊宇闻言不由瞥了一眼身侧,六位区主任其实目前只到了四个,除却已经跟关凛介绍过的,剩下的那个还不如不介绍。熊宇心想。

    但他到底卖了鲁正东一个面子,没再说话,只抱起那粗壮的胳膊站到一边。

    这位是鲁正东还没说出对方的名号前,关凛却已经先看了过去。

    这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脖子上手腕上都戴着银饰,一身西南特有的异族打扮。她身体大概不太好,这一路走来,身边一直有个青年搀扶着,青年也戴着银饰,服饰样貌都跟她很像,两人似乎是祖孙。

    人老了,见得多了,往往会变得平和,但这位老婆婆不然,她满是皱纹的脸并不显得和蔼,反而显出几分咄咄逼人的刻薄,以及那双自来到餐厅后便盯着关凛的视线,像是针般刺人,仿佛她见的不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是什么有血海深仇的仇人。

    不需要鲁正东说出答案,关凛已经猜到了,这大抵就是罗波口中那位因为儿女的死,而仇视妖族的西南区区主任,苗千姿。

    这位是西南区的苗千姿苗主任。鲁正东介绍道。

    鲁正东之前介绍完郝闲和熊宇时,两人都立刻跟关凛打招呼问好,但轮到苗千姿,她非但没有跟关凛打招呼,乃至那刺人的眼神都没有收敛些许,就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关凛,这位新冒出来的所谓的妖王。

    气氛眼看着僵持起来,鲁正东见状眉头一皱,提醒了一句:苗主任!

    苗千姿这才不紧不慢的收回视线,慢悠悠来上一句:老了,不能久站,鲁局长,你们继续聊,我先回房休息去了。

    苗鑫,扶我回去。她对着身旁的青年吩咐了一声。

    说完,直接无视了关凛,就这么自顾自离开了。

    唉鲁正东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头想跟关凛解释赔礼吧,却发现熊宇已经先凑了过去。

    首领大人,啊不,关顾问,我跟你说,你别理那个糟老婆子,但凡是个妖怪她就看不顺眼,我和西北区的方主任天天被她瞧不起,但是她一把年纪了,我们妖怪也讲尊老爱幼,不跟她计较。

    关顾问别见怪,我替她向你赔个不是。郝闲也在旁附和了一句。

    没事。关凛应了一声,他倒没有多少被冒犯的怒意,苗千姿那点眼神算什么,他以前可是被整个妖族嘲笑讽刺,白眼更是受了不少。他若是对这种事都斤斤计较,千年前就先因为心眼过小把自己气死了。

    但是他还是很不舒服,因为张嘉俊,因为苗千姿,也因为这餐厅的几百号注视着他的眼睛里,小部分隐晦的带着轻蔑的目光。

    区主任的态度往往也代表了一个大区的态度,华东西南两区或许不是全部人都歧视妖族,但确实有相当一部分人,是看不起妖怪的。

    即便这个妖怪有着那样响亮的名号,有着神血的传承,但他本质上就是个妖怪,粗鲁且野蛮,不通人性。

    剩下两位区主任大概明早到,关顾问,你继续用餐,有什么需要的就吩咐小葛他们,我们刚刚过来,行礼还没安置,先不打扰了,明天会议上见。鲁正东跟关凛道了别。

    郝闲也跟着走了,熊宇倒是依依不舍,恨不得现在就把关凛打包带回东北去,给父老乡亲们见见,不过到底会议重要,而且他确实也有行礼要收拾,只得跟着离开。

    葛子明负责帮领导带路,跟着去了,郎毅则留了下来。两个多月未见,他的胳膊已经完全复原了。他跟关凛打了声招呼,随后便将视线转向了跟罗波站在一起的郎二。

    郎二生性乐观,哪怕因为妖力微弱经常被欺负排挤,都很少有不开心的时候。可他现在耷拉着耳朵,完全没有下午刚见到郎毅时那股子兴奋劲。

    郎毅不由皱了皱眉,他向罗波递了个眼神,发出无声的询问:怎么回事?

    罗波比比划划,动作夸张又抽象,得亏郎毅悟性过人,竟然也看懂了。

    他伸手将郎二旁边那个被啃过一口的龙虾拿了起来,别人吃龙虾都是从尾巴或是钳子开始,郎二倒好,他照着虾头就是一口,一点肉没吃着,嚼的全是壳子。

    郎二不会吃龙虾,但是郎毅会。他手指灵活的去掉虾尾坚硬的外壳,然后将鲜美柔软的虾肉放到郎二的嘴边。

    郎二一直低着头没看见郎毅的动作,但是他闻到了味道,虾肉凑近时,他鼻尖微微的耸动,抬起头一看,就看到一脸冷淡,却将虾肉为他剥好的大哥。

    郎二耷拉的耳朵几乎是立刻就弹了起来,他摇着尾巴,一点都不难过了。他咬了一口虾肉,果然如他来时期待的那样鲜美好吃。

    关凛看着这一幕,又看了看自己那个被放到一边的龙虾盘子,他也不会吃龙虾,可没有人替他剥。

    也有,但那个人不在这儿。

    关凛突然没心情再吃什么海鲜大餐了,他跟郎二兄弟俩和罗波说了一声,便一个人先回了房间。

    房间还是他离开时的那样,他又玩又跳搞乱的床单还是那样的凌乱,浴室也没有收拾。这装修奢华的房间里还有很多有意思的设计,像是遥控窗帘,家庭影院,关凛还没来得及挨个研究,但就像他突然对海鲜大餐没兴趣了一样,他对这些他下午还觉得很好玩的东西也没了兴趣。

    那股子刚刚来到五星级酒店,新奇的兴奋感过去后,关凛现在觉得这里也并没有那么好,又大又软的床,名贵的羊绒地毯,按摩浴缸,似乎都不如家里那小小的猫窝来的自在。

    家里没有那么多不友善的目光,只有顾怀山永远温和的脸,也没有那些长得奇奇怪怪他甚至不知道怎么下口的海鲜,但有顾怀山每天亲手做的最合他口味的饭。

    关凛想着想着,肚子突然叫了一声。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一般这时候他差不多就该跟顾怀山关店回家吃饭了,可他现在什么都没得吃。

    关凛准备忍忍,扛过去就算了,少吃一顿没什么。可他躺到床上时却又突然想起,顾怀山临行前给他塞的满满的那个背包,里面似乎有装顾怀山做的鱼干。

    他打开背包一看,果然在里面看到了鱼干以及一些其他小零食,临走的时候他还觉得顾怀山太唠叨,准备的东西太多太没用,都是累赘,可结果

    关凛一边嚼着鱼干,一边摸出了一直揣在口袋里的手机。他不习惯用手机,也没有寻常人那样时不时看一眼手机的习惯。

    直到此刻拿出来,他才发现手机上原来有几条未读信息,来信人都是顾怀山。

    到酒店了吗?这条是下午三点多发的,大概就是关凛刚刚离开的二十分钟。

    环境怎么样?住的习惯吗?这是四点多发的,那时候关凛正在地毯上打滚。

    吃饭了吗?最后这条消息来自于十分钟前。

    关凛将鱼干咬在嘴里,然后两手捧起手机,有些生疏且缓慢的一笔一划的写着字。

    到了,还行,吃了,你呢?

    一共八个字,他写了足足有五分钟,可顾怀山回他消息却只需要五秒,快的仿佛他一直守在手机边等着。

    我也吃过了^_^

    他发消息飞快,关凛刚刚把上一条消息读完,下一条就来了:今天做了个大扫除,有点累,所以就简单下了点饺子,是白菜馅的,你在那边吃了什么?是海鲜吗?

    嗯。关凛回道。

    海鲜好吃吗?

    关凛回忆了一下那只只来得及咬了一口的龙虾,那是真的单纯的咬,除了一嘴硬壳,他什么滋味都没尝见。但他不想将这件事告诉顾怀山,那些令人不舒服的眼神同样。

    所以他回的是:好吃。

    你喜欢的话我回头去买一点海鲜,学着做做顾怀山正在打这句话,可在他即将按下发送键前,关凛的下一条消息却先来了。

    没你做的好吃。

    即便打定主意不说,但这一晚上下来,关凛还是有些不开心。

    他的不开心隐晦的掩藏在这句话下,若是当面交谈,顾怀山一定会从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里发现不对,可他们现在的交谈方式是平铺直叙的文字,顾怀山并没有发觉。

    他只是在手机屏幕前看着这句话怔了一下,随即就柔柔的笑了起来。

    你喜欢我做的饭吗?最喜欢什么?

    那可就多了。关凛心想,他现在觉得顾怀山做的任何一样都比这里的东西好吃,他开始一样一样的报菜名。

    他打字比较慢,而且菜名也记不全,有时候就只能靠形容食物的形状和味道来描述,这需要打的字一多,他发消息就更慢了。

    但顾怀山一直很耐心,无论关凛发消息的间隔有多长,永远是秒回他的消息,好像他什么事都没干就一直守在手机前。

    两人就这么聊着,聊了两三个小时,夜色渐深,到了十一点时,顾怀山似乎还想继续聊下去,但关凛却突然想起,这个时间顾怀山该去睡觉了。

    所以他中断了之前的话题,来了一句:你该睡了。

    是该睡了。顾怀山发了一个打哈欠的表情包:你也早点睡,冬天冷,睡觉记得盖被子。

    关凛嗯了一声,顾怀山又发了个晚安的表情,为两人的对话做结。

    聊了这一晚上的天,关凛的心情舒畅了很多,他将手机放到一边,然后四仰八叉的往被子里一瘫,摆出一个舒服的睡姿,慢慢睡着了。

    而城市另一边的顾怀山,他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看着漆黑空间里那唯一的光源,手机屏幕上他发完那个晚安的表情后,关凛许久没有回他了。

    他脸上那抹跟关凛聊天时不自禁扬起的微笑越来越淡,随着手机渐渐熄灭的屏幕一起消失于黑暗。

    他没有回房间睡觉,他只一动不动,好似一尊冰冷的石雕,就像他自关凛离开后一直表现的那样。

    他撒了谎。

    他没有做大扫除,也没有煮白菜馅的饺子,他什么都没做。

    清扫或是烹饪,这两者本身对顾怀山而言没有任何趣味,真正令他心甘情愿做这些琐碎杂事的是那只会在他做家务时窝在一边看电视,会将他做出的食物全都吃光的猫。

    可他的猫走了。

    于是一切都变得无意义起来,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在黑暗的孤寂中腐朽沉沦。

    顾怀山仰躺在沙发上,他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

    不能这样。他告诉自己。他必须做出点他在照常生活的痕迹,来保证关凛三天后回来时不发现异样。

    可他理智上在这么说,身体却还是一动不动。

    他就这么一直枯坐到黎明,晨光乍现时,关凛还懒洋洋的团在被子里睡觉,并不知晓这一夜发生了什么。

    无论是顾怀山的事,还是另一件,几乎令他百口难辩的事。

    直到房门处突然传来咚咚咚的大力砸门声,以及门外嘈杂的人声,关凛才有些迷茫的从被窝里伸出脑袋。

    他睡的正迷糊,下意识就想下床去开门,落了地才发现睡觉时因为睡得太熟不小心把尾巴放出来,连忙又收起尾巴,随后才去打开房门。

    开门时关凛脸色有点不好,任谁一大早被这么砸门脸色都不太好,可他未来得及生气发作,那带头砸门的青年就赤红着眼睛向他扑了过来,边扑边喊:是你!是你害了我婆婆!

    你这个杀人凶手!

    作者有话要说:  点击就看,猛虎撒娇(划掉)

    这一章太肥了,拆一下就是两章,大家看着也累,所以今天不加更了吧!

    第61章

    关凛本来还有点不清醒,被这充满攻击性的一扑,以及那句莫名其妙的指责,直接给惊醒。

    他下意识的躲开,并且顺手反制住青年,可屋外围着的其他人一见他对青年动手,原本还没准备动手的一众人等立刻摆开阵势,手里各拿着关凛认不得的法器符箓,大有即将要一拥而上,将关凛拿下的架势。

    野兽在受激时总会下意识的摆出攻击姿态,就像关凛此刻,他闹不清发生什么,但他意识到这些人要找他打架,当即也呲起牙齿,人类的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兽吼。

    双方本已经一触即发,尤其被关凛钳制着的青年还在火上浇油:抓住他!他就是凶手!

    人群拿着的法器上亮起灵光,这是在用法力驱动,是攻击的前兆!

    关凛的手部也在兽化,人类圆滑的指甲变得尖锐且锋利,他圆形的瞳孔缩成一条竖线,不断扫视观察着这围攻他的人群,判断第一击会来自何方。

    可在双方真正打起来前,侧方却突然传来一声震耳的喝声:住手!

    这喝声灌注着浑厚的法力,听的人心神都不由为之震颤,手里即将要放出的法决也被迫打断。

    双方都侧头看去,就看到一贯和蔼的笑容不再,神色被震怒所取代的鲁正东局长。

    你们在搞什么?!鲁正东平日里看起来和气且好相处,没有领导的架子,发起怒却像一头雄狮,吼的人不敢答话。

    他快步走到关凛的房门前,将关凛挡在身后,对着那意图围攻关凛的人群说:你们西南区是想翻天吗?!对着局里的同事都敢动手?!

    众人被问的不敢说话,对同为特调局的同事动手,确实是万万不该,这都不是处分批评能了的事,严重的还得按寻衅滋事罪判刑坐牢。

    但是他们不敢说,有人敢说。

    鲁局,您来的正好!声音来自鲁正东背后,那名被关凛钳制住的青年。

    他赤红的双眼本来是因为见到凶手而愤怒,但现在看着熟悉的长辈,又多一抹难过和哽咽:他害了我婆婆,您得为我做主!

    鲁正东掉过头看着这名青年,惊讶道:苗鑫?怎么回事?你婆婆怎么?

    听到这个名字,关凛才终于想起这个他隐约觉得眼熟的青年是谁,是昨晚餐厅只见过一面的,苗千姿的孙子。

    关顾问,你看鲁正东扫过关凛一直钳制着苗鑫的手,面露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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