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饭点,风狼的食堂里没什么人,仅有的几只在干活的妖怪见了关凛,眼睛一亮就想上来献殷勤打招呼,但是走到近前又看到关凛那张正在气头上的凶脸,便没敢多说什么。

    他们打完招呼就立刻跑去厨房准备食物,生怕自己被怒火牵连。

    至于准备的食物,毫不意外,又是肉。烤的炸的煮的,反正狼族顿顿离不了肉。

    关凛也是个肉食动物,对风狼一族的菜谱适应良好,不过顾怀山就不行了,人类讲究荤素搭配。

    虽说还在气头上,但关凛也没忘记喊住那几个跑路的妖怪,让他们做点素食上来。

    妖怪们对食物处理的方式很贫乏,而且他们向来只做肉,一听说要素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模仿顾怀山昨日的做法,将米扔进锅里煮粥。

    在等待饭做好的时间里,饭堂又有人来,还是两个熟人,郎毅和郎二。

    你们也来吃午饭啊!郎二很热情的跑过来打招呼。

    不,其实是早饭。关凛在心里否认,但他不想暴露自己那么晚起是在赖床的事,所以他含糊的应了一声。

    顾怀山听的弯了弯唇,没戳穿他。

    离中午的饭点也近了,郎毅郎二算是第一批来的,在厨房里干活的妖怪还在准备,几人就坐在一起等。

    关凛生气不跟顾怀山说话,郎二却没有察觉到气氛不对,像往常一样开始闲聊。

    你们昨晚去哪玩了?婚宴后半场大家想找证婚人敬酒的时候发现你们都不在了。郎二很单纯的问。

    但是这问题听在昨晚关系发生了重大改变的两人耳朵里,就不由有些心虚,关凛飘着眼神不回答,顾怀山则笑了笑,敷衍说:酒喝多了头晕,去山里走了走。

    这样啊。郎二完全没有怀疑,倒是郎毅注意到了关凛的反应,他再看看顾怀山脸上那抹比平常多了丝掩不住的愉悦的笑容,若有所思。

    目前的线索还太少,他判断不出什么,但是很快,妖怪们将做好的食物端上来时,这两人的互动向他揭示了答案。

    粥和肉一起做好,其他三人都开始各自开动,只有顾怀山放着热粥不吃,他拿了个空盘子,以及一把剃肉的小刀,把关凛盘子里大块的肉拿过来拆分成容易吃的小块,然后再把这些小块放回到关凛盘里。

    关凛并不领情,他放着这些切好的肉不吃,宁愿自己嚼骨头。

    顾怀山便又拿起叉子将肉递到关凛嘴边,关凛瞪着眼,顾怀山则托着腮,弯着眸,像是在无声的哄人。

    关凛被哄好了,他将这块肉吃下去,顾怀山又递过来下一块。

    他接连投喂了好几块后,关凛又不吃了,他将那粥碗拿过来,盛了一勺粥放到顾怀山嘴边,像是顾怀山投喂他那样投喂对方。

    顾怀山有些惊讶的眨眨眼,然后就笑着将粥吃了下去。

    他们旁若无人的互相投喂,给郎二都看愣住了,他忍不住挤进这二人世界,疑惑的发言:你们干嘛要这样喂来喂去?吃起来不是很慢吗?

    咳咳一句话说的让两人同时咳嗽起来,他们各自放下勺子和叉子,又将粥碗和盛肉的盘子换回去,埋着头各自吃饭,连目光都刻意不再对视。

    郎二莫名其妙,他转头去看他哥,想问问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

    郎毅没说话,只是摸了下郎二的狗头,示意郎二专心吃饭,不要再发光了。

    四人吃完饭后,已经到了十一点半,午饭时间,来食堂的妖怪也多了起来,但一直没见到葛子明,关凛便问了一句。

    葛主任昨晚喝多了!你们走的早没看到,昨晚婚宴上可好玩了!郎二说起了八卦。

    昨天参加婚宴的有很多妖怪,而其中就有之前的蟒蛇一族,那先前跟葛子明聊过天的蛇姑娘又来了,她觉得这个人类小哥哥很有意思,见多识广,知道关外很多事,长相也跟关内的妖怪们不一样,不那么粗犷,带着股斯文人的秀气。

    而且,他虽然秀气却不弱气,不像顾怀山就是个很明显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脆弱人类,葛子明是有法力修为的,比关内的大部分妖怪都要强,完美符合妖怪慕强的审美。

    所以蛇姑娘芳心动了,婚宴后半程她跑来跟葛子明坐在一起,试图趁着这喜庆的时候,谈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她觉得浪漫,葛子明只觉得惊恐。

    蛇姑娘依然是用原形来的,她觉得原形的自己更漂亮,那一身闪亮的鳞片比其他蛇都来的好看。

    那么大一条蟒蛇盘坐在自己身边,嘶嘶吐着蛇信,葛子明冷汗直冒,这惊吓来一次就够了,他没想到他还要遭遇第二次。

    他为了维持特调局主任的颜面,强撑着坐着,这蛇姑娘跟他说话时,他也能顶着一头冷汗答上几句,两人看起来相处的很是和谐。

    这一幕落在其他蛇族眼里,就是这个臭小子在抢他们暗恋的对象。争夺配偶时,妖怪们经常打架,他们要用打架来证明自己的勇武,让对方明白到底谁更强壮更适合她。

    葛子明要是个妖怪,他们一定已经上去约架了。但他不是,而且是个刚来关内的客人,那打架就不太合适了。

    于是,这些蛇妖们开始轮番上去灌酒,不能拼武力,就拼酒量。

    葛子明来者不拒,酒能壮胆,这一群蛇围着他,他太需要酒了!

    然后他就喝醉了,烂醉如泥的那种醉。

    昨天还是我哥把他背回去的,他醉的完全没有意识了,现在大概还没醒呢。郎二说。

    那今天还走吗?关凛问。

    在他们昨天的计划里,婚宴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他们该出发去汜水对岸,查看一下地狱的入口的。

    这本该一早就出发,可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关凛和顾怀山磨蹭到这个点才起,没想到葛子明更过分,到现在都没醒。

    而且,关凛看了眼屋外,雪仍在下,风雪天路会很难走。

    郎毅沉吟了片刻,他其实还是想出发的,虽说他的同族们已经在那边巡查了,有任何异动都会发出信号,可他的性格就比较谨慎,不自己看看总不能放心。

    但是眼下的情况他也知道,便斟酌道:先去找葛子明,看看他怎么说。

    四人便出发去找葛子明,郎毅还打包了一碗热粥带过去。

    他们到了葛子明屋子里发现,葛子明已经醒了。但应该也刚醒不久,此刻正有气无力的坐在床边,一副宿醉后的萎靡样。

    郎毅将热粥递过来的时候,葛子明一脸感动,边喝粥边听着郎毅问他的问题。

    雪下那么大,明天再去吧,雪停了也好走点,而且葛子明揉着作痛的额角:我得缓缓。

    事情便这样决定了,几个人商议好了明天出发的时间点,随后各自回去。

    关凛和顾怀山回到屋子里就开始腻歪,像是每一对刚刚在一起的情侣一样,如胶似漆,片刻不离。

    晚上,他们依然依偎着一起睡,顾怀山特别注意,没再在睡梦中露出什么破绽。

    隔天,几个人都没再出什么意外状况,没有人喝醉,没有人赖床,他们准时的聚到一起,但是依然没有出发。

    因为雪依然在下,甚至比昨天下的更大,风也刮的更猛,昨天还只是走路困难,今天则是有点寸步难行了,这几乎相当于是一场雪暴。

    这个天气即便是体格强壮的妖怪,也不敢轻易外出。

    其他四个人见状都放弃了出门的想法,唯有郎毅在犹豫要不要冒险。

    狼妈出来劝了一句:别去了,这个天气出去不安全,而且你二叔三叔都在那边看着呢,有事早打信号了。

    明天吧,明天再去,这种雪暴下个两天已经了不得了,从来没见过连下三天,明天肯定雪停了,正好,明天也是换班的时间,你到时候跟着其他换班的人一起过去。

    郎毅便同意了。

    又过了一天,雪依然没停。

    风仍然那样呼啸,雪也依然那样苍茫,像是一块白色的幕布,遮掩着远方的情况。

    关凛站在部族外山丘的高处,眺望着汜水对岸。

    从他们到达关内的那晚算起,这是他们来的第五天,他们本该在第二天就出发前往汜水对岸,查探地狱的入口,却因为各种事一拖再拖。

    这种拖延让郎毅心里总觉得悬着什么,放心不下,所以他昨天才会想要冒险出发。正在热恋中的关凛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微妙的不对劲,但是到了今天,这诡异的连下三天的雪暴,关凛的警觉终于被唤醒。

    他想在高处看看情况,可被雪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清。

    山丘下,郎毅正在跟族人们争论。

    今天本该是换班的日子,郎毅的二叔三叔应该回来了,但他们没有回来。

    大部分狼都觉得很正常,这样大的雪,肯定是找一个避风的地方躲着,不会轻易出门,就像他们这些准备去轮班的狼今天也没出发一样。

    可郎毅觉得不对,这雪,这件事情,都让他觉得不对。

    葛子明在对与不对间徘徊,他觉得双方都有道理,计划赶不上变化,郎毅的叔叔们没按计划回来可能确实是因为雪太大了。

    这连下三天的大雪虽然难遇,但应该纯属意外,而不是什么东西作祟,毕竟这东西得强大到什么地步,才能引起这样大范围的雪暴呢?

    呼风唤雨,这四个字被用来形容某样事物的强大,因为能够改变天象的力量,向来是世间罕有的。

    不过郎毅说的也没错,这整件事似乎是透着那么一点不对劲。

    郎毅想要说动族人一起冒着风雪去看看情况,其它族人,包括他父母,都觉得他在小题大做。

    葛子明摇摆不定,不知道该站谁。

    郎二则插不上话,无人关心他的意见。

    山丘上,顾怀山顶着风雪爬了上来,他站在关凛身后,也眺望了一眼远方,他眉头皱紧,心里隐隐有一种猜测,但并不能肯定。

    你怎么想?他问关凛。

    山丘下的争论很大声,无论是他还是关凛都听得很清楚。这场雪到底有没有问题?是郎毅在小题大做吗?

    关凛不回答,但他突然走下山坡,去风狼们摆着武器的地方拿了一把弓。

    他拿着弓箭再次走回山丘,然后张弓搭箭。他捏着箭尾的手一寸寸后移,将弓弦拉成满月,同时,在箭身灌注着自己的法力。

    他的箭尖对准那被苍茫风雪遮挡着的汜水对岸,铁制箭身无端燃起了金红色的火焰,他猛地松手!

    箭矢呼啸而出,带着流星一样的焰尾。

    它在空中疾驰,带起一阵阵破空声。在下方争论的众人下意识抬头,就看到这在昏暗雪幕下异常醒目的金红色。

    这燃着火焰的箭矢划破长空,穿破重重风雪,将这不可见的雪幕撕开一个缺口。

    缺口中露出了黑色,阴沉的黑色,可怖的黑色。

    那黑色凝聚于天空,汜水平原上透不出半点光亮,就连这本该是天下邪魔克星的星火箭矢,都在这强大了数万倍的黑色中湮灭。

    这是

    关凛的瞳孔里倒映着这分外熟悉的一幕,这是天魔王波旬。

    第94章

    千年前,关凛还是个未成年的幼崽的时候,也经常会站在山丘上眺望汜水对岸,看到的永远都是一片压抑的,光是凝视都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昏沉。

    天魔王破狱而出的那一刻起,他强大的魔力就开始改变天象,让汜水平原陷入无光的永夜。

    这情景一如此刻,关凛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天魔王,但是,他再仔细看去,又觉得有点不对。

    这魔力似乎弱了些当然,能够改变天象,在无声无息中掀起这样一场雪暴遮掩自己,这魔力绝对是很强的,比关凛之前遇上的三枚魔魂碎片,都来的要强。

    但是跟曾经的天魔王对比的话,又显得弱了点。关凛凝视着天空那片阴影的时候,并没有过往的那种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是因为天魔王刚刚从牢狱中出来,还没有恢复吗?还是这其实并不是天魔王,而是其他的魔?比如那剩下来的三枚魔魂碎片?天魔王究竟复生没有?

    答案不得而知,关凛还想从那弥漫在天空中的魔气观察看看,但方才那被箭矢撕破的风雪幕布却又再次将对岸的一切遮掩住,不露半点声息。

    若非关凛射出这一箭,没任何人察觉到河对岸已经发生了这样的巨变。

    原本还在争论那本该轮岗回来的几名族人没有回来是否有异的妖怪们不再争论了,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

    即便魔已经消失了这样久,这一代的妖怪也都没有见过魔,但那在雪幕后短暂露出的阴暗不详的黑色,他们在传说故事里听的太多了。

    他们清楚魔的可怕和凶残,也清楚他们的那几名负责在对岸巡查的族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狼群中传来低低的嗷呜声,这是他们在为遇难的同族哀鸣。

    但现在显然不是难过的时候,当关凛和顾怀山从山丘上走下来时,郎毅以及他的父母,都已经暂时压下了心中的伤痛,面色凝重的看着关凛,问目前的形式。

    葛子明也问:天魔王是已经复生了吗?竟然这样快

    虽说是问句,但葛子明心底其实觉得这就是天魔王无疑了,在远方天空汇聚的魔气他看到了,这魔力的强大令他惊骇。

    可关凛却没有肯定,只说:我不知道,可能是天魔王,也可能是剩下那三枚魔魂碎片,我要去河对岸查探看看。

    他没有征询任何人的意见,这一趟他势在必行。

    我也去。郎毅开口的最快,说完后又拦住同样想说去的葛子明:你得出去,离开关内,去跟鲁局他们汇报情况。外面风雪太大,我的狼型比你更适合去。

    郎毅把葛子明想说的话都提前堵住了,他们两个势必有一个得出去汇报,另一个得跟着关凛去,郎毅说的都没错,无论是对关内的地形熟悉度,还是狼族抵御风雪的能力,郎毅都比他适合。

    葛子明不想把危险的事留给同伴,但这确实是目前最合理的安排,他只能同意。

    我去叫上其他妖族,让所有能战斗的青壮年都一起过去!郎峰说。

    魔族固然可怕,但他们妖族从来是不畏战的,而且,他们的同族很可能死于河对岸那魔物的手里,他们要去报仇。

    郎峰边说边转头准备去联系其他妖族,可关凛却叫住了他:不行,不能全都去。我们不知道对岸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魔,如果我们走了之后有魔族绕道偷袭,那留着的人就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了。

    关凛想了想,说:抽调一小队实力较强的妖怪跟我去,二十人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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