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王埠,天启帝国北疆的一个小镇。

    鱼王埠规模不大,坐北朝南面向一条大河,银黛河。由于地处平整的平原地带,所以街道建筑正南正北分布的很有调理,同所有的城镇一样,中心区是达官贵人的府邸,四周则是穷人的棚户。

    这天,银黛河南畔码头来了四个人,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对年老的夫妻,还有一个已是中年一个尚还年轻的儿子。四人衣衫褴褛,神色寂寥一身疲惫。

    四人中年老的那个身材矮瘦、双臂奇长,他身上披了一块黑色兽皮、腰间扎了一根灰色麻绳,脸上皱纹层层堆积,完全看不出年龄,只是手中拄着的一根木棍黑郁郁的看起来十分沉重。

    时间还有些早,那码头上的渡船大多闲着。看到有人到来几个闲聊的船夫凑了过来,其中一个年老的拉住长臂老人问道:“老哥,你们这是从哪里来?要渡河吗?”

    还没等那老人回答,另外一个年轻的船夫在一边笑道:“老刘,难道你看不出来他们一家是逃荒的吗?前几天有几个跟他们一样的邽山人,说是仙人们在邽山帝国打架,凡人死伤无数,那些侥幸不死的只好四处而逃沦落为叫花子!想必他们也是如此!”

    听了船夫们的议论,那长臂老人一瞪眼刚要说些什么,他身后跟着的那最年轻的黑衣人却哼了一声,“叫花子又有什么不好?”

    这四个衣衫褴褛的人当然就是元尾、白栾、鲁贤和鸠季。经过几天的休养元尾已经能够如同凡人一样行走,只是体内灵力依然匮乏无法施展什么功法。

    白栾突然想到元尾年幼时曾经在这鱼王埠当叫花子,一下子明白了元尾说“叫花子有什么不好”的意思,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罕见的堆出一丝笑意:“是是是,我们现在可不就是叫花子!那个,船夫啊,你看我这里有几两银子,你们谁能把我们送到鱼王埠?”

    “这老哥说什么银子就见外了!”先前那搭讪的老船夫老刘一把抓了银子,而后连拖带拉的将白栾等人让到自己的船上,生怕别人抢了自己的生意。

    老刘的木船陈旧狭小,漂浮在码头上随波飘。元尾沉默的坐上船头,白栾、鲁贤和鸠季两人尽心服侍依次坐在了元尾的下首。

    “都坐好喽,等我拜过河神咱就开船!”老刘站到船尾笑道。

    “拜河神?这烂河还有什么河神?”白栾不满的嘀咕了一声,仿佛怪罪老刘的磨蹭。

    “可不能乱说!可不能乱说!”老刘慌乱的阻止着白栾,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鸡腿扔入河中,口中念念有词,大意是求河神保佑自己平安通过银黛河到达鱼王埠彼岸。

    白栾冷哼一声:“多此一举!你这小小的鸡腿连只狗都打发不了,又怎能哄得一个河神高兴!”

    老刘见白栾一身枯瘦弱不禁风的样子,心想不能和他纠缠,嘴里嘟囔着装作没听到白栾的抱怨,兀自撑着一条竹竿将小小木船驱离了河岸向鱼王埠驶去。

    银黛河景色极美,河水墨绿如黛,河面上泛着鱼鳞一样的闪闪银光,如同一条宽阔的飘带在广袤的大地上蜿蜒。

    “老哥,你这小儿子脸色惨白的吓人,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啊?你要是还有银子,不如带他去刘家医馆瞧瞧,咱鱼王埠刘家医馆的郎中什么病都能治!”老刘看着元尾苍白的脸色好心的建议道。他自然看不出元尾几人之间的关系,想当然的认为元尾和鲁贤是白栾与鸠季的儿子。

    鸠季勃然大怒:“你这凡人胡说八道些什么!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老刘下了一跳,他没想到一脸菜色的老妪鸠季如此暴躁,转而一想以为自己碰触这这家的痛处,说不定那白脸小子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想到这里,老刘心里安慰了许多,也不再言语。

    啪——啪——啪——,船桨轻轻拍打着水面,小船融入银黛河里,如梦如幻。

    小船驶出不到百丈,河面凭空吹过清风,原本平静的银黛河莫名暴躁起来,河水激荡,那浪涌一波紧跟着一波,一波更比一波急促。小小的木船被浪头打得寸步难行,尽管老刘奋力划桨那小船只反而掉了个头后退了几丈。

    元尾盯着已经高过船头的巨浪冷哼一声:“真的有河神吗!”

    这话仿佛提醒了船夫老刘。

    “完了完了,河神发怒了!”老刘惊慌失措,他在这银黛河摆渡几十年,那河神的故事也只是个故事,谁又能想到竟然在有生之年真正遇到河神发怒呢?

    老刘愤怒的指着白栾骂道,“死叫花子都怪你!都怪你!是你这叫花子胡言乱语激怒了河神!”

    白栾哈哈大笑,“什么河神,也不知道是哪个在这里装神弄鬼吓唬你们这些凡人!”

    说着白栾手中黑黝黝的木棍变得粗大,他一把将老刘拉下船尾,自己则双手持棍朝着船后推拨小船的浪头砸去。

    “轰!”一声巨响,如同一座山峰坠入河里,银黛河河水四下崩开,一个巨大的涟漪迅速在河面上散开。涟漪所到之处浪头纷纷跌落,几息之后河面再次平静下来。

    白栾傲立船尾满脸不屑:“一定是哪个不要脸的修仙者在这里装神弄鬼糊弄凡人!”

    船夫老刘虽然是凡人,此时自然也能看出白栾的不凡,他战战兢兢的将白栾请下船尾,而后一言不发奋力划桨,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将元尾四人送上鱼王埠码头。

    鱼王埠码头站满了人,有认识船夫老刘的大声与他打招呼:“老刘!刚刚河上起了狂风巨浪,你是怎么划过来的?”

    老刘看了白栾一眼,小心的解释道:“我是看那风浪停止了才出发的呢!”

    “原来是这样!”那人恍然大悟,又和身边的人议论:“我听说邽山帝国大乱都是一个叫什么元尾的人引来的祸患,他非得把什么第三界改成帝山界,还想做所有人的皇帝!我看这河里起浪就是一个征兆,我们鱼王埠必定也会乱!”

    “我也听说过这个事,我岳父有个远房亲戚的孩子是个仙人,他说如今仙界大乱殃及凡间,全部是因那个元尾而起!”

    “仙人们的事跟我们凡人有什么关系!你们两个瞎操心。”

    “老于,你这就不懂了,仙人们争斗也会殃及凡间。镇上那几个来自邽山帝国的叫花子,就是因为家园被仙人毁掉才逃来这里!”

    “这样说来那元尾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祈祷他早日死去!”

    ……

    在这嘈杂的议论中元尾四人踏上码头,白栾等人担心凡人们的议论会让元尾愤怒,但他却充耳不闻信步向镇内走去。

    元尾曾在鱼王埠生活过多年,在这里他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人间真情,在这里他第一次学会了人情世故。那几年是元尾最轻松最快乐的几年,那时有木茴日夜的相伴厮守,有刘瑶心存善意的戏弄,还有师父白鲟的不断提携……多年后等他离开鱼王埠踏上修仙之路便再也没有享受过那么宁静的日子。

    鱼王埠还是百年前的鱼王埠,或许那青石路面被人踩得更加光滑,或许那街上多了几座不同的宅邸,不过着一切都是那么微不足道。在元尾的记忆中,他眼前的一切正如百年前一模一样!

    元尾没有去刘家布庄,百年过后刘瑶不可能还活着;他也没有去找那闲置的老宅,那时就已经苍老的白鲟或许早就化为不可寻的尘埃。他只是走到一个街头熟练的靠墙坐了下来,而后酣然入睡。

    元尾睡的如此深沉,以至于嘴角流出一丝口水,以至于响起轻微的鼾声。

    白栾等人面面相觑。

    “白前辈,听说大人曾经在这里当过叫花子?”鲁贤坐在元尾身边小声问白栾道。

    “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以为就我知道呢!”白栾有些惊讶。

    “自从元尾成了烛阴猎人的公敌,他的以往经历早就被人扒了出来。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说罢了。”鲁贤解释道。

    “原来如此!”白栾恍然。

    “我就不明白大人的做法,如今烛阴猎人追得急,当务之急是逃到两季山躲起来,来这破镇浪费时间干什么!”鸠季十分焦躁,用她那鹿角叉不停摩擦着地面道:“刚才那些凡人胡说八道,我真想把他们一叉打死!”

    白栾叹了口气道:“这一路之上就连凡人也知道,只要大人死了帝山界便会归于平静,我担心的是大人会有什么想法?”

    鸠季大急:“大人可不能自寻短见!大人死了,帝山界再无希望!”

    鲁贤看着远方有些出神:“那些人只求苟且偷生,哪里还要什么希望!至于帝山界还是第三界,似乎压根就与他们无关!”

    鸠季更加紧张:“我不管别人怎么想,师兄你可不能有这样的想法,我们都是大人的人,要誓死追随大人!”

    还没等鲁贤再说什么,大街上哒哒哒的跑来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人还未到,清脆的笑声早就传了过来:“咦,又来了几个叫花子!”

    那马嘶叫着停在元尾身边,小姑娘却没有下马,她仔细打量着白栾等人,最终的视线却停在了元尾身上。

    “老倌!那是你儿子吗?他是死了还是睡着了?”

    鸠季暴怒,鲁贤赶紧一把将其拉住道:“你这女娃,我们大人只是睡着了,你没听到他的鼾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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