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芳训斥道:“大胆,主子的事,岂容你说三道四?”

    紫菀吓得连忙低头认错:“奴婢知错了,再不敢乱说了。”

    绿萍见秦芳发怒,想奉承讨好她几句,让她莫再生气,可一时又想不到该说什么,只得先安静坐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下又道,堂堂威远侯府,又不差这些银子,那霍志贤忒也小气,脸色差得藏都藏不住。秦芳为了几件首饰就惹了霍志贤的厌烦,恐也不明智。

    说到底,还是为着霍志贤多看杨雁回那两眼。雁回表妹生的那般美丽,走在路上,是人都想多看两眼。何况霍志贤呢?哎,这个秦芳,真是个醋坛子。那霍志贤风流成性,日后有得是她醋海翻波的好日子。只怕真到那时,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更没好日子过。

    霍志贤很快从如意银楼出来,翻身上马,一张脸拉得比驴子还长。一行人又缓缓朝着秦府行进。

    秦府看门的小厮,老远看见威远侯府的马车,和骑着高头大马的霍志贤,早早便往里面通传:“快,往里面报,二小姐和二姑爷来了。”

    消息传进栖凤轩时,苏姨娘正和冯家二太太聊得热闹。那冯二太太因为要跟个妾平起平坐拉家常,原本是有些不快的,可这苏姨娘说话极是熨帖,句句都说到她心坎上,那点不快,也就淡了。如今一听,那秦芳是个得威远侯尊重的,又不是什么节气,秦芳一个继室回娘家,他也肯花工夫陪着。当下心道,论起来,这门亲事也马马虎虎过得去。

    秦芳和霍志贤到了秦家后,先去向霍志贤和罗氏分别请安。随后,霍志贤便去了岳父秦明杰那里。秦芳则去了栖凤轩。她刚到栖凤轩,还没来得及看清冯二太太的长相,苏姨娘便嗔怪道:“怎地来这么晚?让冯二太太久等了。还不快赔罪?”

    冯二太太闻言,心下便想,秦芳是秦家的小姐,这苏氏不过是个姨娘,竟然还能端起生母的架子来。这秦家内宅,果如外头传的那样乱。

    秦芳瞧了一眼和苏氏隔着一个翘头小几,对坐在榻上拉家常的妇人。那妇人面色微黑,体格富态,看起来三十□□的年纪。只见她梳着乌黑的抛家髻,髻上压着一支赤金莲花簪,两边各扣着一排珍珠。身着豆绿缂丝长袄,外罩着鸦青色福字暗纹比甲,下着绛紫色云纹织锦马面裙。这一身打扮,又像装嫩,又像扮老,实在不甚高明。秦芳心道,有些个人,不过就是仗着会投胎,轻轻松松就能做太太、封诰命,比如眼前这位冯二太太。

    她心中瞧不起冯二太太,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对冯二太太笑着解释:“半道上有事耽搁了。路过如意银楼时,侯爷非要带我进去选几件首饰。不如姨娘和世叔母帮着芳儿参详参详,戴哪件比较合适?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生怕言行举止衣装服饰,有哪里不合时宜,招人家笑话。”

    冯家二房与秦家、霍家,本只有几分浅交,秦芳这一声“世叔母”,一下子便将几家的关系叫得近了。冯二太太心中颇是受用。

    绿萍识趣地捧着首饰匣子上前。秦芳打开匣子,捧过来,放到那雕着美人踏雪赏梅图案的黄花梨翘头小几上。苏氏和冯二太太都凑过来看。

    那冯二太太对苏氏尚有几分瞧不上眼,对秦芳却丝毫不敢怠慢。听闻威远侯陪着秦芳回娘家,又在半路进了如意银楼,给她买了几件首饰,冯二太太更是不由得高看秦芳几眼。虽说是继室,可人家得到的这份尊重,也不比原配差。

    待看到匣子里的首饰,冯二太太心下不由惊叹,乖乖,可真是了不得。这威远侯出手可够阔绰的。想他们冯家那位安国公,出了名的疼老婆,安国夫人也未见得随随便便就得了安国公这许多好东西。

    秦芳又从匣子底部拿出两只蝶恋花的鎏金簪子,簪尾各自垂着两粒圆润的小珍珠流苏。她将两支簪子用丝帕托了,给冯二太太仔细瞧:“世叔母,我听闻淑贤、淑和两位妹妹品貌双全,极是聪慧灵秀,只恨先前无缘得见。我满心以为今日能见到,还特特选了这两支簪子来,想送给两位妹妹。谁知今日世叔母也没带了两位妹妹给我瞧瞧。这两支簪子,就劳世叔母帮我带给两位妹妹了。”

    这两支簪子虽不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但也不寒碜,且胜在做工精巧,款式别致,颇适合少女戴。秦芳从如意银楼出来时,在一楼货架上看到,便吩咐绿萍买了。

    为这两支不值什么钱的簪子折回去找霍志贤一起付账,她也怕挑战了霍志贤最后一丝丝底线,惹得他不顾侯府颜面,当众撕破脸,她反而什么也得不到,是以,还是自己付的帐。

    冯二太太府里如今虽剩不下几样好东西了,但总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一眼便瞧出这簪子只是看似贵气,实则也就是十两八两银子的事。但这簪子做得端的漂亮,极适合两个女儿,她便也欢欢喜喜接了过来。毕竟也是威远侯夫人的一点心意,何况两个女儿也确实很久没有添置新首饰了。

    秦芳又陪着冯二太太说了些话后,冯二太太这才告辞离去。苏姨娘母女挽留了几句,因留不住,便也只得起身送客。

    待送走了冯二太太,秦芳忙问苏姨娘:“娘,我瞧着冯二太太是越发有意结这门亲了。今儿个谈得如何?”

    苏姨娘道:“蓉儿生的那般好模样,论身份也是大家闺秀,我又是许过丰厚嫁妆的。配他们家,还委屈了呢。她还能瞧不上?你来之前,我已让蓉儿与她见了礼,她一眼就看中蓉儿了。不过是打量咱们蓉儿是庶女,我又是个偏房侧室,她自恃身份,不肯彻底松口罢了。哼,谁知道那冯曙将来能不能被安国公过继为嗣子,若是不能,咱们还委屈了呢。她有什么可端架子的?”

    秦芳闻言,从匣子里拿出一根祥云如意翡翠玉长簪来:“娘,我再去一趟祖母那里。”

    苏姨娘瞅了一眼那长簪,一看便知是好货色,便不满道:“急着给那老虔婆献宝去?怎的只有一根?也不知道给你外祖母买一根。”

    秦芳急道:“娘,你糊涂了?冯二太太既有心结这门亲,咱们还不得赶紧哄着些祖母?毕竟还得要祖母出头定下亲事来。”

    苏姨娘一怔,又冷笑道:“我倒是又忘了,我一个妾,哪里能替小姐们做主结亲?我说呢,我的女儿和女婿来了,怎地只有女儿来我屋里坐坐,女婿连一丝影子也不见?明知我这边和冯家说亲艰难,也不知道来给我撑撑场面。我真是养得好女儿,挑的好女婿。”

    秦芳闻言气极,当下也冷笑道:“姨娘糊涂了,威远侯哪里是姨娘的女婿?人家是秦王氏的女婿。我今日死活求着侯爷和我一道过来,还不是为姨娘撑腰来了?我这么上赶着巴结冯二太太,还不是想为姨娘分忧?否则那冯二太太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去巴结?姨娘倒怪起我来了?嫌我没本事把威远侯拉到你这栖凤轩来?姨娘怎么就不为我想想?我若开了这个口,伤了夫妻情分可怎么是好?假使我拼着伤了情分,真能将他拉来也罢了。谁叫蓉儿是我妹子呢?可依着我们侯爷的性子,我就是跪着求他,他也不会来这里的。姨娘倒是不怪自己没本事,这么多年了,也没让老爷将您扶正了做太太。”

    苏姨娘闻言,气得一阵哆嗦。秦芳自小就伶牙俐齿,与秦莞拌嘴从未落过下风。不成想今日这伶牙俐齿落在自己身上,无异于唇枪舌剑,句句跟刀子一样戳她的短。她费尽心机帮女儿谋来了好亲事,竟只换来女儿话里话外嫌弃她身份低微!

    苏姨娘哪里知道,因了她的身份,让秦芳在与贵妇们交往时,受了多少戏弄和屈辱。

    秦芳看苏姨娘气得厉害,深悔自己说话说过了,又道:“姨娘莫恼……只是……这什么女婿不女婿的话,万一传到侯爷和父亲那里,咱娘儿俩哪有好果子吃?”

    苏姨娘冷冷道:“你不必假惺惺。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道?你是庶出,如今做了威远侯府人,生怕给人看轻了。若他日秦蓉真成了安国公夫人,你不也多个倚靠?是以,你才这般关心妹妹的亲事。往常也不见你这般操心娘家的事。”

    秦芳知道苏慧男这是气昏头了,以至口不择言,便道:“现如今,我是妹妹们的倚仗,他日,妹妹们是我的倚仗。我们姐妹互为倚靠,有什么不好?”言罢,转身出去。

    只剩苏姨娘坐在榻上,看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面目狰狞,胸膛一阵阵起伏得厉害。

    是夜,冯家正院里也是好一阵争执。

    冯家二老爷冯世端挥手赶走了所有下人,背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踱步。冯二太太坐在桌前,拿着剪子铰一块缎子。冯世端心里憋气,偏偏他的太太早看透了他,既不触怒他,更不理他,只忙着自己手里那点子针头线脑的事儿。

    冯世端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你说,你今日又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秦家那个姨娘到底托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竟跟一个妾去……你不怕我被同僚耻笑,也不怕给曙哥儿丢人?”

    冯二太太可不怕她老爷,放下剪子,冷笑一声:“那苏氏是个妾,这没错。可人家生养出了侯夫人。那威远侯夫妇别提多恩爱了。那些说闲话的到是什么官老爷、官太太,怎么也没生养个侯夫人出来?再说那秦家现如今没有当家主母,后宅本就是苏氏在打理。我不找她,我找谁去?”

    冯世端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曙哥儿是冯家的长孙,保不齐将来还会是安国公世子。想与咱家结亲的也不少,你何必巴巴的去相看一个庶女?”

    说起这个,冯二太太就生气:“你也不看看来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家?有一家门当户对的吗?什么六七品的小官、穷官都往跟前凑。那秦蓉样貌出众,苏氏又许下秦家二成家产给她做嫁妆。侯夫人的妹妹、嫁妆又丰厚,不比先前那些人家的嫡女强?真再结个穷亲家,你让我们娘儿几个喝西北风去?你怪我给冯家丢人、给你丢人,怎么不怪你那好大哥?”

    冯世端道:“怎地又怪起来我大哥?”

    冯二太太道:“还不都是因为他迟迟不肯过继嗣子?曙哥儿现如今要是安国公世子,还愁结不下一门好亲?你大哥哪怕只露个口风,说属意咱们曙哥儿做世子,只怕上赶着和咱们结亲的好人家也踏破门槛了。可现下,曙哥儿这不上不下的……归根结底怪你不争气。若咱家不是眼下的光景,曙哥儿就是不当那个世子,也不愁娶不上一房好媳妇。你以为我愿意去相看一个庶女?”

    冯世端被冯二太太堵得说不出话:“你,你……好端端的,你又提我作甚?曙哥儿眼下不是世子,你不会再等两年?”

    “等?还等?”冯二太太忍不住高声道,“曙哥儿都二十了。再不定亲,什么时候才能成婚?什么时候让我抱孙子?李家的哥儿十五岁上成的婚,十六岁上就生了对龙凤胎,张家的哥儿和曙哥儿同岁,如今也当爹了……”

    “行了行了”冯世端不耐烦地打断太太,“念叨起东家长西家短就没完没了。你就不能让我耳根清净会儿。”

    “是我不让你清静了?不是你来跟我说曙哥儿的亲事的?”

    冯世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冯二太太再次在“斗嘴”一事上战胜了丈夫。冯世端扫兴的往屋外走:“我今儿晚上就不该来这儿。”

    冯二太太“腾”地站起来:“你往哪里去?是不是又去那小贱人屋里?”

    冯世端停下脚步:“好端端的当家主母,满口秽语,像什么样子?我原是想去书房。”二房现下已经窘困到靠太太败嫁妆养家的地步了,他在太太面前也端不起老爷架子。小妾再怎么年轻娇美,他这时也不敢去了。

    眼看着冯世端又坐了回来,冯二太太这才又坐下来。

    屋里越来越暗,冯二太太自己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取下灯罩,挑亮了灯芯。做完这些,冯二太太又叹了口气:“到底是你大嫂命好,你大哥那般待她。”

    冯世端嗤笑:“你不是一直取笑大嫂生不出一男半女么?现在又觉得人家命好了?”

    冯二太太想起这茬,嘴角又噙出一个冷笑:“倒也是。这女人生不出孩子,还有什么用?大嫂还有什么可神气的?哎,你说他们两口子到底是谁有毛病?是大嫂早年小产那次伤了身子,还是你大哥的问题?外头风传是你大哥在战场上受了伤,是以才生不出。如若不然,早为了子嗣纳妾了。哪怕生几个庶子庶女,总比没儿没女强上百倍。他早年又不是没在暗地里养过外室!要不是那外室薄命死得早……算了,不说这个。我只问你,别人不知道内情也就算了,你这当弟弟的怎么也不知道?”

    冯世端道:“我大哥早些年在战场上受过伤不假。可他回来时,伤早已没有大碍了。每日都是大嫂在屋里帮他换换药罢了。后来没多久就分了家。谁知这么多年过去,大嫂就没给大哥生出过一男半女。我又怎会知道是哪个身体有毛病?我当弟弟的,还能追问哥嫂房里的事?”

    冯二太太道:“这怎么就不能问了?当弟弟的不能关心哥哥的子嗣问题?要我说,你就是怕你大哥,每次看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所以一直不敢私下问他。哼,自己没本事生,又拖到现在还不肯立嗣,不知道你大哥在想什么!准是你大嫂眼酸我们二房三房儿女双全,才在你大哥那吹枕头风,不让他立嗣。当谁稀罕呢!我还怕百年之后,享不了曙哥儿的香火呢!”

    冯世端道:“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没有曙哥儿的香火,还有晟哥儿的香火呢。就算没了晟哥儿,将来你的牌位也会进冯家祠堂被供奉起来。再者说了,指不定我大哥想过继三房的照哥儿和曦哥儿。”

    冯二太太闻言急道:“不能吧?冯照和冯曦比咱曙哥儿小好几岁,现下还不到说亲的年纪呢。你三弟家的境况又是那般……比咱们家且还差得远呢。你大哥能看上?”

    两个人正说着,一个丫鬟在外头高声禀道:“老爷,太太,大少爷,大少爷那边儿,他……”

    冯世端和冯二太太都站了起来,冯二太太几步便出了屋:“曙哥儿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偷鱼少年

    秦家既又让杨家送鱼。那除了胭脂鱼、鳜鱼,普通的鱼虾供应,自然也是免不了的。闵氏这下长出了一口气,同时也加紧寻找别的大买主。万一秦家再这么来一回,不声不响的就不要她家再送鱼,她不至于又要抓瞎。只是秦家现如今也不能怠慢了。

    想着今日又到了往秦家送鱼的日子,闵氏一早便起了床,去鱼塘里挑选卖相好看的鱼虾。杨雁回也缠着闵氏要去鱼塘里瞧瞧。

    闵氏笑道:“既已和赵先生说好了,后天就该去上学了。现下就叫你玩个痛快,走吧。”

    杨雁回兴奋的表示,自己最喜欢去京城了。她心道,罗氏若看上了那几样绣品,今儿个也该给个话了。

    闵氏好笑道:“你这是玩疯了吧?没事便想往京里跑。咱们这会儿子又不需要进京买东西,大老远的过去干啥?你还没逛够哪?咱们盯着装好车,让伙计去送鱼就够了。”

    杨雁回发现自己会错了意,不由暗地里吐了吐舌头。不过,去鱼塘瞧瞧也不错。她还没见过鱼塘呢。

    母女两个也没带着仆妇,只带了一个秋吟,身后跟了个伙计,便出发了。原本杨崎也说要去,闵氏不让,杨崎便也没有再坚持了。

    杨雁回难得走在真正的村野郊外,可是乐坏了,这里比她家过道旁的小路还要美几分哩。只见那乡间小路上,一路连绵不断的野草间,不时冒出一蓬一蓬五颜六色的小野花。一望无垠的庄稼地里,全是绿油油的还没长高的玉米苗。

    杨雁回又是摘野花,又是拔狗尾巴草。途经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那溪水清澈见底,溪边躺着不少五颜六色的雨花石。杨雁回喜得赶紧拿出帕子,上前拣了几块石头包了。哎唷唷,这可都是她上辈子错过的大好时光呀!

    谁知她拣够了石头,返身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她赶紧一把揪住水边一棵垂柳。那柳条却随风一荡,只往水里飘。

    “哎呀呀”,杨雁回惊得连声高叫,手里的雨花石也落了。

    幸好闵氏和秋吟眼疾手快,一边一个,将她拉住了。

    闵氏好笑道:“看你还淘不淘气了?还真当你改了那身臭毛病了,哎,我看你这辈子是长不大了。”

    秋吟却道:“姑娘不用怕,这水又清又甜,水也浅,你就是真掉进去了,也没什么。你以前还说,你要是个男娃,就天天来这里洗……额……”

    杨雁回羞得拿手遮住脸,以前的雁回竟然还说过这种话!最可气的是秋吟,竟然当着伙计的面这般说话!就算她将话收住了,人家就听不出来杨雁回是说想来这地方洗澡吗?

    闵氏点着杨雁回额头笑骂道:“你可真不害臊。”

    杨雁回反怪秋吟道:“多嘴的丫头!”

    那伙计原本是想上前救雁回的,但因站得远,被闵氏和秋吟抢了先。现下更是躲得远远的,装没听见秋吟的话。

    杨雁回拾起丢下的雨花石,重新包好,这才和闵氏、秋吟一起往鱼塘去。

    由于杨雁回的耽搁,三个人走了近半个时辰,这才到了杨家的鱼塘。

    鱼塘外边一圈被铁丝网圈了起来,铁丝网上还故意拧出许多倒刺,防止别人钻进来,只在一其中一处空出来,装了扇门。因是白天,门是开着的,闵氏便带着两个女孩进了门。

    紧挨着门不远,是一座低矮的草房子。杨家的鱼塘里,长年雇佣着一个脾气怪异的孤老头。那孤老头儿也是青梅村的,只因妻儿早些年相继病死,脾气越来越古怪,越来越封闭,是以被很多小孩儿称之为“怪老头儿”。

    这怪老头儿因给妻儿治病花光了所有积蓄,最后卖房卖地穷困潦倒。杨家便雇他来看守鱼塘,这怪老头有了安身之所,杨家的鱼也有人看着。这么些年了,怪老头倒也尽心尽力。

    除了这怪老头儿,还雇着两个有力气的庄稼汉。那两个庄稼汉,只是白天来上工,不需要杨家管早晚饭吃住。草房子另一边,放着两辆平板车,几只大木桶,再远点儿,还拴着一条大狼狗。那狗长得凶悍,但看来的是闵氏他们,便只乖乖卧在一边,摇了摇尾巴,又自顾自晒太阳去了。

    此刻鱼塘四下根本不见有人,草房子的门也关得紧紧的。

    闵氏一时好奇,便去敲草房子的门:“老张头儿,这都什么时辰了,怎地还不出来?焦成和庄大丰怎么也没来上工?”

    那草房子里丝毫没有动静。

    秋吟眼尖,忽然朝着鱼塘对面一指:“小姐,快看,那边有人。”

    众人顺着秋吟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见一个少年正猫着腰,悄悄往铁丝网那边慢慢挪。少年手里还拿着个木头叉子,叉子顶端叉着一条肥妹的鳜鱼。

    跟来的伙计大喝一声:“小偷,往哪里跑?”喊完便沿着鱼塘和铁丝网中间的平坦路段,去追那少年。

    少年眼看有人追,干脆站起来跑得更快了,很快来到铁丝网边。他先将手里的叉子扔到外边,再猫腰从铁丝网下一个撕裂的大口子处拼命往外钻。岂料这少年钻得太急,衣服竟然给铁丝上的倒刺给勾住了。原本就补了好几块补丁的粗布衣裳给这么一勾,“撕——拉——”一声,又划破长长一条,露出一大片麦色的光光的脊背。那看着精瘦的少年,背上瞧着倒也不算瘦得可怜。

    少年还想跑,却被伙计一张大手捏着后领给提了回来,一掌摔在地上。伙计指着躺倒在地上嗷嗷叫痛的少年,骂道:“哪里来的小兔崽子?竟然在这里偷鱼。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

    杨雁回和闵氏、秋吟,也往这里走来。

    少年不叫痛了,只是睁着一双乌溜溜明亮亮的大眼睛,看着伙计不说话。他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不知是因为淘气还是怎地了,沾染了不少泥土,因此,模样看得不太真切。但那双明亮鲜活的眼睛,那两条英气却不凌厉的剑眉,还有挺直的鼻梁,依然可以瞧出模样不差,似乎还是个挺英俊的少年。

    杨雁回瞧了瞧铁丝网底部被撕裂的大口子。看起来应该是有什么人,故意将铁丝钳断了。

    闵氏瞧见那口子,心疼坏了,怒道:“好不省心的孩子,要修补好这铁网,得费多少工夫?你爹娘是谁?今天我非押着你找他们理论不可。”

    少年却瞧着雁回笑了笑:“这个妹妹,我来的路上见过。不就是捡石头时,差点掉水里那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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