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都是阅读者手抄?”

    杨雁回道:“也不曾。我是自己读了话本便要胡思乱想,脑子里有了故事,自己便也开始写。我每日里不爱别的,就只爱读一读《焚书》啊,话本啊,然后写写话本。只是写得不好,不敢拿去给人看。其余事体,一样不喜欢做。”

    穆振朝却是越听越兴奋了。

    杨雁回瞧着对方兴头头的样子,暗道不妙,只怕喜欢写话本的事,仍旧无法吓退对方。

    果然,就听穆振朝道:“巧了,我也喜欢读话本,只是不曾写过。不过这写话本听着确实不像……额……不过既是闺阁女儿闲暇时写来消遣的,倒也无伤大雅。不知杨姑娘喜欢读什么话本?”

    杨雁回面不改色道:“《如意君传》。”

    秋吟纳罕的看了一眼杨雁回。这《如意君传》是个什么?她往日里只见小姐喜欢读什么《西游记》、《封神演义》、三言二拍之类,还偷偷央求二少爷给她弄什么《金、瓶、梅》,二少爷却不肯答应。可从没见姑娘读什么《如意君传》哪!

    穆振朝已是脸都绿了。

    杨雁回得意的瞧着他。小子,你还嫩,赶紧退亲吧。我这样的老婆,没人消受得起。

    过了会,就听穆振朝道:“正好,我也爱读,不如咱们今日就聊聊这《如意君传》?我甚是喜欢里面一个叫花子虚的人物,杨姑娘有何看法?”

    杨雁回眨了眨一双又大又亮的秋水明眸,顿觉傻眼。半晌,才呵呵干笑道:“《如意君传》里有这个人么?我……我正好忘了。”

    穆振朝道:“不过五千字的故事,杨姑娘就忘了?这也叫喜欢读?”

    杨雁回双手在下面绞着衣带。

    只听穆振朝又道:“不如咱们再来聊聊《金、瓶、梅》里的薛敖曹吧?”

    杨雁回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你看□□。”看得还不少哪!《如意君传》也读,《金、瓶、梅》也没少看。

    穆振朝道:“你急什么?”

    杨雁回气呼呼站起来道:“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竟也好意思跟闺阁姑娘谈这些东西。”难道不应该一听说她读这种书便气得拂袖而去,然后退亲么?

    秋吟听得瞠目结舌。姑娘方才提到的《如意君传》居然是□□?姑娘何时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姑娘还好意思说穆公子呢,分明是她自己提起□□的。

    杨雁回再不想理穆振朝,径直往门边去了。还不待她走到门边,只听身后的穆振朝悠悠道:“薛敖曹是《如意君传》里的,《如意君传》全长万字。”

    杨雁回一张脸通红,回头指着穆振朝道:“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好没羞没臊的登徒子。”

    秋吟叹气。连她都觉得自家姑娘不讲理了。

    穆振朝哈哈大笑。杨雁回又扭头往外去了。

    穆振朝又道:“那花子虚才是《金、瓶、梅》里的人物,我手上有这部小说的完整抄本,杨姑娘有兴趣么?”这部书,女儿家轻易是弄不到的。她的哥哥再如何疼爱宠溺她,也断不会弄来这些书给她的。

    杨雁回的脚下仿佛生了根一般定住了。她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被这小子诱惑,快走快走。可是她的一双脚就是不听指挥,死活一步也不肯往外挪了。她只得回头去瞧穆振朝:“这些东西,非我们女儿家该读的,我宁可回去读女四书。”

    其实那《金、瓶、梅》她因如雷贯耳,向邢先生求过。邢先生很委婉的告诉她,那里面有一些不适合女儿家读的内容,让她莫要看。她闹了个脸红,再也不好意思开口向邢先生求了。她转而去求杨鹤,二哥自然也不肯,还学着大哥的样子训了她一顿。其实她还是想找来读一读的。她隐约听人说起过一两句,说那书里面许多内容是讲内宅女子明争暗斗的。她心下始终都是好奇的。她读过的所有长篇小说,还没有哪一部是如《金、瓶、梅》那样取材于现实的。尤其里面写的东西,她很可能经历过,所以便更想找来看了。

    穆振朝道:“喜欢读小说的人,若是没读过《金、瓶、梅》,提及此书心中定然发痒。杨姑娘的感受,我能体会。杨姑娘,回来坐,咱们慢慢聊。”

    杨雁回看着神色笃定的穆振朝,仿佛看到这小子拿着《金、瓶、梅》在向她招手说着:“嗟,来食!”

    她很想十分有骨气的回一句,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啊,不,应该是回一句,我们女人不读嗟来之书!但她就是磨磨唧唧的说不出来。

    天哪,她在干什么呢?

    她怎么会让事情发展到,和这个男人躲在这么个幽谧的房间里,聊起什么《金、瓶、梅》来了?

    秋吟觉得事情有些不妙,眼看杨雁回真的一步一挪要往茶桌这边来,她忙离开茶桌往外推杨雁回道:“小姐,咱们还是走吧。”

    穆振朝道:“小丫头不用急。你们小姐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她是不满意这门亲事,所以才故意说那些话,好气得我退亲。否则她一个闺中少女,便是真的读了什么《如意君传》,也要藏着掖着不敢给人知道的。”想来以前是他自作多情了呀。

    ☆、第143章 疑虑

    杨雁回和秋吟从楼上下来时,一个垂头丧气,一个如释重负。何嫂子看得好生诧异,怎奈不待她问一问,杨雁回已经气呼呼去了外头。等到楼上的穆振朝送下来时,杨雁回已经上了车。穆振朝摇头笑一下,也只好作罢。

    待骡车行驶起来后,秋吟想了一想方才的事,忽然捂着嘴笑起来。杨雁回蹬她一眼,又看了下自己的脚后跟,刚才这丫头踢她的几下子,皆是照着这里来的。虽然不重,可到底让她心里不痛快,她道:“你是我的丫鬟,怎么帮着别人?”

    秋吟道:“姑娘,我要是由着你瞎说,说得穆公子要退亲怎么办?我是怕姑娘被人笑话呀。”

    雁回怒道:“你还挺振振有词的吶!以后跟了我出门,必须和我一条腿,不许和别人一条腿。最烦你们这样的,一个两个说是为我好,结果还不是把我推给个我不喜欢的人?!还要让我过我不喜欢的生活!”

    秋吟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只得木木的点头道:“知道了,以后都和姑娘一条腿,不和别人一条腿。”她哪里有让姑娘过她不喜欢的生活呀?姑娘今儿个的脾气好大,她还是不要争辩了,便默默的缩到一边去了。不过秋吟很会自己找乐子,过了会儿,想一想穆振朝刚才的话,又抿嘴笑起来。

    杨雁回看她一眼:“你笑什么?”

    秋吟立刻道:“不能告诉姑娘,姑娘要生气的。”

    杨雁回:“说。”

    秋吟:“不说。”

    杨雁回:“说,说了我不生气。”

    秋吟这才道:“我想起穆公子刚才的话了,觉得姑娘好有福气呀!”

    杨雁回登时火起:“不许笑!”

    秋吟:“姑娘才说了不生气的。”

    杨雁回只得忍着火气,坐一边生闷气去了。

    这个穆振朝,脸皮怎地这样厚呢,都看穿她的心思了,也揭破了,害得她又羞又窘。穆振朝问她,为何瞧他不上。杨雁回道:“彼此生疏,谈什么瞧不瞧得上。”结果他却说什么,“姑娘不知我的为人,所以对这门亲事不乐意。日子久了,姑娘说不定也就愿意了。”杨雁回道:“我是自由自在惯了的人,绝非公子良配。”穆振朝却道:“是不是良配,还要日后再说。”

    杨雁回便气呼呼的出来了,连《金、瓶、梅》也忘了跟穆振朝要。秋吟发现穆振朝没有退亲的意思,简直如释重负。这穆公子一表人才,家世又好,对姑娘又上心,又能容忍姑娘,姑娘到底嫌弃人家什么啊。

    待回了杨家后,何嫂子想当然的便将杨雁回出卖了。寻到花浴堂找了闵氏,拣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将路遇穆振朝,穆振朝约杨雁回去喝茶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闵氏气了个半死,这个女儿被家里人宠得,真是越来越不守规矩了。未婚男女私会,这要是被人瞧见传了出去,该如何是好?当时就黑着脸,丢下花浴堂回了家,二话不说罚女儿去房里跪着。

    杨雁回很委屈,但是看娘那么震怒,也不敢说什么,乖乖跪着去了。她还是第一次被罚跪,跪了不到一刻钟,只觉得膝盖生疼,身子要歪。虽然闵氏没说为什么,但是看看何嫂和闵氏是一起回来的,她也知道是为了什么。孤男寡女,茶舍雅间相会,万一给人撞见,她就完了。但是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不抓住这一次机会,她还要等多久才能有下一次机会?

    闵氏看女儿这么乖,一声不敢辩解,乖乖去跪着,倒又不忍心了。但又想着,必须得让她得到些教训,便狠着心肠,不叫她起来。闵氏哪里知道杨雁回在想些什么。杨雁回只想着,乖乖挨完了罚,娘便不再提起这件事了,否则娘若是多问几句她和穆振朝都说了些什么……

    幸好她已提前警告了秋吟,让秋吟不许乱说话。杨雁回觉得自己还算机灵。

    没多大会,杨鸿杨鹤兄弟两个也从书院回来了,看到杨雁回被罚跪,杨鹤二话不说,连忙去向娘求情。杨雁回心说,二哥就是仗义,头脑也清楚,知道爹绝

    对干不出罚她跪的事。大哥倒是先问了问她,到底为何被罚。杨雁回立刻揉着疼得厉害的膝盖,苦着脸,哀告道:“大哥,我也没做什么呀。你帮我求求娘吧,我腿疼得受不了啦。不过就是从京城里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穆振朝。穆振朝他……请我喝了杯茶。”

    杨鸿一听,道:“这个情我可求不得,这是引火烧身哪。”

    果然,就听见闵氏的声音传来:“混账,再求情,连你一起跪着去。”

    没一会,杨鹤便灰溜溜回来了,对跪着的妹妹道:“二哥帮不了你了。”

    杨雁回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秋吟很同情的看着杨雁回,道:“我真想替小姐跪一会儿。”

    杨鸿瞅了一眼秋吟,忽然问她道:“秋吟,穆公子请姑娘喝茶,去的哪个茶舍?”

    秋吟道:“我不认得那两个字,笔画多的字,我都不认得。”

    杨鸿又问:“是在大堂还是雅阁?”

    秋吟道:“必然是在雅阁啊。”

    杨鸿问:“你怎么知道是在雅阁?”

    秋吟说:“我跟着去的,怎会不知道?这种时候,我当然不能离开小姐半步。”

    杨鸿又问:“那这么说,穆公子和小姐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你也听到了看到了?”

    秋吟立刻警醒起来,嘿嘿笑了笑,道:“看到了也听到了。”

    杨雁回不满道:“大哥,你不帮我求情也算了,你还打听我和穆振朝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你打听这么仔细,是要做什么?你好意思这样查你的妹妹?”

    几个人正说着,闵氏的声音在屋外响起:“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我是罚雁回跪着反省自己犯的错,你们一个个都在这里陪着她说话,这是怎么个反省法?”

    兄妹几个连同秋吟,这才一起出去了。

    杨鸿又叫了秋吟跟他去后头院子里,问她雅阁里的事。秋吟道:“就是穆公子给姑娘泡了茶,又问姑娘平日里喜欢什么。姑娘说喜欢读书,他们便聊了聊小说。”

    “什么小说?”

    “《西游记》!”

    秋吟早和杨雁回套好了说辞,是以,秋吟的谎话说得很顺。

    杨鸿正色道:“秋吟,你最好老实告诉我。若雁回只是想和穆振朝做这些,她是绝不会冒险相见的。你最好实话告诉我,姑娘到底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知道了这些,说不定他就知道雁回近来为何这样反对这门亲事了。

    秋吟觉得杨鸿不是在跟她开玩笑。她在出卖小姐和得罪大少爷之间挣扎了会儿,仍是道:“他们真的就是喝茶,聊小说。是真的。”

    杨鸿:“聊的哪部小说?”

    秋吟道:“《西游记》啊!”

    杨鸿:“胡说。”

    秋吟已是快被逼得哭起来了:“真的就是这些了。他们,他们聊的那些,我也听不懂。我又没看过《西游记》。”

    杨鹤甚是纳闷,很看不惯大哥在后院里欺负小丫头,便道:“大哥,你没事逼问她说这些做什么?便是你不信她说的,你去问雁回好了。雁回不让她说,她自然不敢告诉你呀。”

    杨鸿叹口气,这才罢手不问了。

    秋吟长长松口气。

    ……

    萧桐今日从花浴堂回来,便一直拉着个脸。

    不过仍是难得温柔一回,带着花浴堂新出的点心送去外书房给方天德吃。方天德和方闲远都在书房。看到方天德和长子凑在一起,萧桐凉凉道:“你们两个败家子怎地凑到一起了?商量如何败家?”

    方闲远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母亲大人,一面起身行了礼,一面又道:“儿子最近没什么大开销呀。”

    萧桐道:“你娶了个老婆,两年花了万把银子还不够败家?你老子不思进取,非要回京城当个什么官,现在可好,俸禄都没了。想让一家人喝西北风去吗?”至于那俸禄是怎么被罚没的,提也不提,好像与她全无干系似的。

    方闲远实在遭不住母亲大人的思维,干脆也不说什么了。倒是方天德看出不对来,问萧桐:“你往日从花浴堂回来,都是神清气爽的,今日是怎么了?”

    萧桐道:“别提了,杨家那个丫头,竟然定亲了。我今儿个要不过去,我还不知道这事呢。”

    方天德纳罕道:“杨家的女孩儿定亲,你生什么气?”

    萧桐道:“那是俞谨白早就看上的人。临走前还托我照看好,我就给照看成穆家的媳妇了。他回来我怎么交代?”

    方天德问道:“你说起谨白我还想问呢,你到底把他弄哪去了?两年多了还没见回来。”

    萧桐挥挥手道:“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点心已经送到了,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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