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雁回道:“稍好一些罢,幸好那些奶奶们也都不难处。要不然,她们愿意来,我还不愿意招待,光赶客人都要想好些借口哩。不过说起来,这也有你的功劳了。那些奶奶们便是看在你的面上,也不敢惹我。当然啦,还是我自己个的功劳最大,我这里要是不好玩儿,她们也不来呀。”

    俞谨白失笑:“你自己玩儿也就罢了,还勾了那许多妇人来。”

    “不然怎么办?你以为天天困在内宅是多有意思的事儿么?我们也只好自己找些乐子。那妻妾多一些的后宅,又不让女人出门,多余的精力,都不知道拿去干什么黑心事了。我这么做,也算是帮了你那些同僚了。他们的内宅,近来都安静不少吧?他们的奶奶,近来也极少有事没事变着法子折腾他们罢?所以呀,还是得让女人也有些事情做才好。”

    俞谨白道:“话虽有道理,可你就不怕,她们把咱们家吃穷了?”

    “这倒是不怕。天天上门来的奶奶们,也是不好意思天天白吃饭的。七日前,一位戚奶奶弄了一篓子螃蟹来,说请大伙儿吃螃蟹宴。剩了好些,我不是都留给你了么?连秋吟她们也跟着沾了沾光,打了打牙祭。五日前,一位戴奶奶又拿了好些胭脂水粉来,说她们老家一个什么百年老铺出的,可好了,众位奶奶一人一盒。我瞧着送别人的,净是满大街都有的大路货,独独给我的,那才是上乘的好货色哩,就说那错金镂银的胭脂盒子,就值几两银子呢,想来那一盒胭脂也能值个十几二十两银子吧。不过我不爱擦胭脂水粉,便拿去赏人了。云香姐姐和翠微姐姐爱美,我送她们姐妹了。我只留了胭脂盒子。”

    俞谨白刚入口的茶全喷了出来:“我今日才发现你如此小气。你就连同那盒子一起送了又如何?”

    杨雁回道:“这可不成。戴奶奶时常过来,咱们这里地方又小,若是哪一日给她瞧见,我将她送我的好东西随手赏了底下的丫头,她该多心了。还是换个胭脂盒子,什么也不妨事。”

    俞谨白道:“你就不怕人家闻着那胭脂的香味,看到翠微和云香涂了胭脂后的模样,还是能猜到那胭脂被你赏了人?”

    “那便不怕了。那香味没什么特殊的,涂了胭脂后的模样,人人不相同,她能知道个什么?”

    俞谨白这才赞道:“果然是进退得宜,思虑周全。”

    杨雁回又道:“三日前,徐奶奶送了一篓子鹌鹑来说给大伙儿尝尝,她那一篓子那么大,其实我们这些人,吃半篓子也够了。余下的半篓子,她那都是送咱们的。我便做了椒盐鹌鹑。你吃了不是爷说味道好?今日蒋奶奶又送了两只大熊掌来。那会子,我们已小酌了几杯,饕餮了个大熊掌,爷今晚也准备吃烹熊掌吧。”

    俞谨白道:“这位蒋奶奶好生大方。哎,对了,往后你不妨暗示一下大伙儿,再要送东西,就送吃的吧,胭脂水粉我又用不上。美食那是万万不可辜负。”

    杨雁回啐道:“我才不去说,送什么都是人家的心意。”

    俞谨白哈哈大笑,道:“只要你品尝美食时,莫忘了我就好。”

    “放心罢,我不会吃独食的。有好吃的,少不了你。”

    俞谨白瞅了一眼杨雁回的身材,道:“你们这些奶奶们,莫吃成胖子才好呀。”不过雁回似乎是不易胖的体质,连日吃了这些好吃的,还是纤腰盈盈,不堪一握,一两肉都没多出来。

    杨雁回不满道:“莫非我若有哪天发胖了,你便瞧不过眼了?”

    俞谨白忙道:“环肥燕瘦,雁回无论如何都好看。”

    “老了呢?”

    “老了也不用怕,会有我在身边儿陪着你。”

    杨雁回这才满意了:“情话说得真是越来越溜了,今晚赏你个大熊掌吃。”这位蒋奶奶,出手也真是大方,还特地叫了她买的一个厨艺很好的厨子来烹了,真是太好吃了。

    “你带来的那个厨子,倒是也会做几样菜,这熊掌他会不会烹?浪费了食材就不好了。暴殄天物啊。”

    杨雁回不由笑眯眯去瞧俞谨白:“听爷的意思,您是又想亲自下厨?”

    “咳咳”俞谨白道,“我要先提醒一句,这个……吃肉太多不好,容易上火。”

    “只要是爷做的,我就不怕上火。”话说回来,宋嬷嬷原本说过,俞谨白不会做饭。永福叔也说过,俞谨白有一年为了给张老先生贺寿,便亲自下厨,想让张老先生尝尝自己的手艺,结果,差一些就把厨房给点了。张老先生的寿没过好,俞谨白也没落好,张老先生认定他是故意的,将他胖揍一顿。可如今看来,俞谨白很会做饭呀。上一回弄了个羊棒骨火锅给人吃,今儿干脆是表态,想亲自下厨做个烹熊掌。若说做那羊棒骨火锅,还不需要多么高超的厨艺,一般人都会做,可是想将熊掌烹好,那就需要真功夫了。俞谨白竟是连家中的厨子都信不过,生怕人家浪费了食材。

    想到这里,杨雁回便问俞谨白道:“谨白,你是如何会做这么些好东西的?我记着,你临去滇南前,可还什么都不会做呢。”

    “人总是会变的么。你先尝过我的烹熊掌了,再来说我的厨艺好不好吧。”

    熊掌本就是无上美味,又是养生上品,经过俞谨白的巧手烹制,更是香气四溢,勾引得神仙肚子里也要生出馋虫来呀。

    怎奈杨雁回临近中午时便吃过一回了,这一顿,便吃不多。她估摸着,自己最多吃几块,便不能再多吃了。俞谨白也不想大晚上吃这么多肉,便将一只熊掌,一刀切成两半,他们夫妻吃小一些的,另一边大一些的,便叫秋吟端下去,和一众女人们一起吃了。秋吟端走那道熊掌前,还对下两口道:“居然让爷给我们烹了一回熊掌吃,真是折煞小的们了。”

    杨雁回笑骂道:“小蹄子,我便没做酸汤乌鱼了么?怎地你只承爷的情,不承我的情?”

    秋吟乐呵呵道:“上回爷不是还砸了好多羊棒骨给我们吃么?比奶奶多一回。”言罢,不待杨雁回又骂她,便端了香喷喷的熊掌跑了。

    杨雁回苦笑摇头,只得先将这越来越没规矩的秋吟丢开不管,其实也不好管,秋吟都是跟她学的,要么就是被她纵出来的。

    这顿饭,杨雁回虽然吃得不多,却依旧很是享受。俞谨白做的这烹熊掌,明显比上午那会儿,蒋奶奶府里的厨子做得还要好吃,而且两只熊掌本身的肉质,似乎也不大一样。不过说到底,这可是俞谨白的手艺,与别人的手艺就是不同。

    俞谨白听杨雁回形容了中午那道熊掌的味道,便道:“兴许那个是后掌也说不定,反正咱们这会子吃的这个是前掌。”

    “吃个熊掌竟也有这般讲究”杨雁回道,“连前掌和后掌竟还要分一分。”不过这蒋奶奶将这只更好吃一些的熊掌留下来,给她们夫妻来吃,这份心意就已经不薄了。

    不几日,便是附近一个镇上过庙会的日子。这个庙会,是整个陕榆最大最热闹庙会。根据俞谨白所说,到时候四面八方的商贩都会云集在庙会上,有卖珠宝玉器、翡翠玛瑙的,有卖布匹的,有卖各色吃食的,也有各种演杂耍的。

    杨雁回听着倒是颇为心动,但想一想又觉不对,便问俞谨白道:“你也是头一遭来这里做官,怎么说得好像你见过一样。”

    俞谨白道:“我以前跟着师父四处游历时,来过此地。”

    提起俞谨白的师父,杨雁回便觉得很过意不去,她问道:“师父他老人家到底在哪里?怎地连你这个做徒儿的也不知道?我到现在,都没能答谢他老人家哩。当初我爹的身体慢慢好了许多,我们全家都十分感激他哩。”

    俞谨白道:“他四处云游,很难找到,说来虽惭愧,可也是实情。我这个做徒儿的,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什么地方。”

    杨雁回也只好暂时作罢。俞谨白又道:“虽说你很难再见师父,可怜我做徒儿的,也很难见到他,我岂不是比你更惨?怎地你倒先伤心了?”

    杨雁回一想,这才由悲转喜。

    俞谨白又道:“雁回,这次庙会,定会有其他官眷约你一道出去的,你万万不可答应。”

    “为何?”

    “跟她们一道出去,你不嫌累得慌?处处还要端着官太太的架子。指不定到了庙会夜里,上灯后,她们能寻个客栈,赁了二层,往下瞧瞧灯就算逛过了庙会。”

    “那要是依着你的意思……”

    “那日我休沐”俞谨白不由得意道,“我带你出去,咱两个悄悄逛庙会去。甩开她们!”

    ☆、第232章 庙会

    俞谨白要带杨雁回逛的庙会,是附近的一个平凉镇庙会。杨雁回早早准备了一套普通的粗布衣裙,一套粗布裋褐。到了庙会这一日,俞谨白和杨雁回早早离了首领衙门。两个人未带一个婢女、小厮。翠微和云香原本想跟着,却被俞谨白一句“难不成我的功夫比你姊妹两个差不成”给堵了回来。

    出了衙门不久,两个人便寻了一间客栈,要了房间,杨雁回进去后,换上粗布衣裙,摘了满头珠翠,随意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头上只插了一根乌木簪子,略略点缀了一点银饰。俞谨白也摘去头冠,换上粗布衣衫。夫妻二人相视一笑,这才携手出了客栈。

    一路上,杨雁回嘻嘻哈哈,笑得没心没肺,瞧着俞谨白,道:“好好的朝廷四品大员,这会子瞧着倒像个年轻的樵夫。”

    俞谨白瞥了她一眼,道:“那正好,别人瞧见我一介樵夫,身边竟有这么一位荆钗布裙难掩天姿国色的如花美眷,不知要嫉妒到何等地步呢。”

    杨雁回被夸得心花怒放:“算你会说话。话说回来,你也是个英俊逼人的樵夫呀!”

    俞谨白从善如流,点头道:“那是,咱俩去逛个庙会,这平凉镇庙会简直是熠熠生辉呀!”

    平凉镇并不远,但俞谨白仍旧怕杨雁回走累了,一直走到僻静之处时,终于忍不住问她:“累么?”

    杨雁回一点也不累,她觉得还没走几步路呢,她可没有那么娇气。但是俞谨白既然已经问了,她便道:“累死了。早知道这么远,就雇一顶轿子了。”

    俞谨白道:“不如我背你?”

    杨雁回便笑起来:“钱袋都在我这里哪。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到了庙会上,我给你买糖人吃。哈哈哈。”

    俞谨白哭笑不得:“糖人还是留给你自己吃吧。”他俯下身子,让杨雁回趴上来,轻巧的背着她前行。

    杨雁回还拍拍他肩头:“驾!”

    “我是马么?”

    “那自然不是。”

    “这还差不多。”

    “你是驴啊。”

    “……”

    “怎么不说话了?生气了?不想做驴么?嗯,是了,寻常人哪里有想做驴的。那你是想做什么?老黄牛?”

    “……”

    过了会儿,杨雁回才道:“真生气了?不要生气了,大老爷们儿哪里能这么小气?”

    “我若是小气,早将你从背上扔下去了。”

    “我知道你就算真的生气了,也舍不得扔我下去。”

    俞谨白叹道:“雁回,其实你不累吧?”呼吸一直很平稳也就算了,从被他背着一路走来,她还一直很有心情开他的玩笑。

    杨雁回笑嘻嘻道:“是不累呀,看你这么想背我,就给你个背着我走的借口咯。”

    俞谨白又道:“雁回,唱首歌吧。我记得你唱歌很好听。”

    “你想听什么歌?”

    “不如就唱《击壤歌》。”

    杨雁回“哼”了一声:“那都是我多少年前的糗事了,偏你还记着。”

    “我只记得你唱歌好听了,别的都不记得了。”俞谨白赶紧给她留了几分面子。

    “那要你先唱,我再唱。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俞谨白只好放开嗓子先唱了一曲,不想唱的竟还是一股子陕榆味儿。

    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

    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

    杨雁回被太阳晒的眯着眼,脑袋搁在俞谨白肩头,听得津津有味。他的声音很清朗,像风一样自由,像晨光一样朝气蓬勃,她很是享受。待一曲听完,她这才道:“唱得真是难听,还是听我唱吧。我换一首曲子。”

    俞谨白苦笑:“你这是又多了个正话反说的毛病啊。”

    “你别吵,先听我给你唱么。”

    杨雁回换了一首元代的小令。

    她的声音如同四年前一样清甜,只是更添了几分成熟、大气,显得豁达了一些。

    “青山相待,白云相爱,

    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

    一茅斋,野花开,

    管甚谁家兴废谁家败,

    陋巷箪瓢亦乐哉!

    贫,志不改;达,志不改。”

    “这首好听,再唱一遍。”

    “我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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