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端午很是热闹,岑轻衣从小摊上拿起一条五彩绳,在自己手腕上比划,一边笑吟吟地问沈千山:“看我,好看不好看?”
    沈千山常年在千年飘雪地昆仑山上修炼,下山入钦天司后无人敢与他亲近,就算是在任务过程中有需要同他说话的姑娘,也都毕恭毕敬、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惊扰了他被他责罚。
    他从来没遇到过像岑轻衣这样的姑娘,像谁家的黑牛和谁家的白牛生了一只两个眼圈是黑色的小白牛这样的话也能让她咧嘴嘎嘎嘎地笑起来,就像是一百只凡人养的鸭子一起在叫。笑完之后,她又慌慌张张地捂住嘴,正襟危坐,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岑轻衣仰着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阳光透过树荫,点点细碎地洒在她的脸上,她脸边细细的绒毛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柔和。
    他低头,女孩伸出白嫩嫩的胳膊,五彩的丝线缠在手腕上,和手腕内侧那点红红的小痣相映成趣,一时间竟显出几分勾魂摄魄来。
    他难得顿了顿,称赞道:“尚可。”
    岑轻衣倒是愣了愣。
    她虽然问了他,却没想得到他的回答。
    毕竟他每次都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然后就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她结束购物。
    她把这条五彩绳拎到眼前,细细地观察它,试图找出它让这大冰块开口的独特魅力,但眼睛都要盯成斗鸡眼了,她也丝毫没看出来端倪。
    但是既然它得到了他的青睐,那不如就送这个吧。
    她打定主意,便和小贩道:“麻烦,这条我要了。”
    “好嘞,收您一个铜板。”
    岑轻衣伸手摸向兜,却一下僵住了。
    尴尬了,身上的铜板全拿来买吃的,一枚也挤不出来了!
    第6章 初来乍到(六)
    她哈哈笑了两声,疯狂给姜嬗使眼色:师妹救我!
    姜嬗却问:“师姐,你眼睛不舒服么?”
    师姐妹默契值为零!
    岑轻衣扶额,刚想放下这条五彩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将一枚铜板按在小贩面前。
    她顺着这只手看去,沈千山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走吧,快些赶路。”
    说完转身便走。
    岑轻衣小跑两步追了上去:“诶,等等等等。”
    沈千山停下脚步,眼中满是“有话快说”。
    岑轻衣道:“你伸手。”
    他一时不知道岑轻衣想要干什么,照着她的话伸出手来。
    岑轻衣一把将五彩绳套到他的手腕上,道:“送你!”
    沈千山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嫌弃:“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你拿去玩吧。”
    岑轻衣坚持道:“上次的事情谢谢你。暂时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我看你挺喜欢它的,就买下来了。”
    他带着一些好笑,道:“我付的钱,你送我?”
    岑轻衣经他这么一提醒,又想起刚才尴尬的局面。
    她有些恼羞成怒:“哎呀!还你还你,等回家了还你十个铜板!下次给你做小蛋糕吃,行了吧!”
    沈千山道:“不必谢我,我不过是按照钦天司的规章办事,和你没有关系。”
    岑轻衣被他噎得胸疼,捂住心口喃喃道:“不气不气,不管怎么说他都帮了你!岑轻衣,你忍住!这就是直男!”
    沈千山听她嘟嘟囔囔的,问道:“你在说什么?”
    岑轻衣仰起脸,眼睛弯弯的,脸颊上显出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一脸和善地笑眯眯道:“没什么,夸你依法行政,社会主义的好接班人呢。”
    沈千山没听懂,扫了她一眼,道:“既然没什么事情了,那我们便接着赶路吧。”
    岑轻衣走了一会儿,看着热热闹闹称龙舟的场面,也被感染,心里的气消了,语调轻快地问:“你之前过端午节么?”
    沈千山答道:“不过。”
    “啊?这么大的节日你都不过?那春节呢?元宵呢?七夕……七夕你肯定不过。中秋总要过了吧?”
    “不过。”
    “嗯嗯嗯?”岑轻衣眼带迷惑,“都不过,那你平时干什么?”
    “修炼剑术,完成任务。不必在这些琐事上浪费时间。”
    一股学霸之气扑面而来,把岑轻衣熏了个跟头。
    她揉揉鼻子,试图把浓浓的学霸味揉走。
    她觉得自己这种喜欢玩乐、得过且过、考试只求低分飘过的学渣理解不了学霸的世界。
    *
    这个小镇原本就是神女殿的辖区,他们几人快行,赶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赶到了神女殿。
    神女殿坐落于叠翠群峰之间,巫峡之水自天际滔滔而来,清泉飞瀑,幽洞深潭。
    他们来时,夕阳斜照,山间恰好起了一层薄雾,阳光倾泄,烟雾缭绕,给高耸的神女峰和偌大的神女殿披上一层薄薄的轻纱。
    踏过三千长阶,神女殿巍峨的殿门便出现在他们眼前。
    岑轻衣三人跟随侍女走入神女殿殿殿,大殿上正端坐着一位极为美貌的女子。
    她衣着端庄,长眉微皱,低着头正批改文书。
    想来是遇到了什么让她为难的地方,她听到脚步声,出言喝道:“我说了,此事不行,不要再提了。”
    岑轻衣被吓了一跳,快速地看了看两侧的同伴。沈千山直着腰目视前方,一点都不像是要说话的样子,姜嬗则低着头,一点都不像是敢说话的样子。
    岑轻衣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出声道:“师……师父?”
    那女子乍一听见她的声音,猛然抬头,脸上的寒冰霎时如逢春风,化作了春水:“衣儿,回来了?”
    她的脸上满是骤然见到远去一月的徒弟的惊喜,连声问道:“此前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有没有受人欺负?来人,备菜!”
    岑轻衣看着她满是关怀的脸,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自己的妈妈。每次她放假回家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拉着她看看有没有瘦了,给她准备一桌子她喜欢吃的东西。
    那时候爸爸还总在旁边抗议:“别放香菜啊!我又不喜欢吃香菜!”
    妈妈总是会剜他一眼道:“谁管你吃不吃。爱吃吃,不吃滚。”
    爸爸就会假兮兮抱着妹妹地哀唱道:“小白菜啊,地里黄啊,有了姐啊,没了娘呀!”
    妹妹不做声,只窝在爸爸的怀里吃吃地笑。
    岑轻衣被师父暖暖的手握着,一瞬间嗅到了家的味道。
    穿越以来,她总是笑哈哈的,仿佛穿越于她而言不过是一次说走就走、没钱了立马回家的旅行。
    但此刻,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
    她突然抬手抱住师父的腰,将脸埋进她的脖颈间,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香味,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
    她起初还哭得克制,然而当师父慌慌张张地回抱住她时,温暖的味道一下子将她包裹起来,她忍不住,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所有的彷徨和迷茫、所有的不安和害怕,仿佛在这一刻全都争先恐后地涌上她的心头,被她狠狠地宣泄出来。
    沈千山不知所措地看着趴在殿主怀里大哭的女孩。
    她是呆在自己身边受委屈了么?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岑轻衣通红着脸,才师父身上起来,胡乱地摸了一把眼泪,垂着眼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什么,师父父,我好饿啊,有吃的么?”
    师父温柔地抬起袖子,一点点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有,都是你爱吃的,知道你这孩子挑食。”
    岑轻衣拉住她的衣袖,这一哭,把她和殿主之间那两个空间的距离哭没了。
    她的声音还哑着,语气却轻快了不少:“好,师父父,我们快吃东西去吧!徒儿都要饿死了,要是饿死了,你就找不到这么可爱的徒弟啦!”
    四人坐到席间,师父忘掉了待客之道,只是一个劲儿地给岑轻衣夹菜。
    她毫不嫌弃地拆掉一只油乎乎地鸡腿,放到自家徒弟地碗里,又夹了块鱼肉,细细地给她挑去鱼刺,夹到她碗里,道:“多吃点。你看你,出去一趟都瘦了。”
    岑轻衣疑惑道:“没有吧?我其实吃了挺多,感觉还胖了。”
    师父不由分说地又给她夹了一块儿:“我说有就有。”
    岑轻衣和师父对视,继而一笑。
    沈千山默默地看着这二人。
    他的师父从来对他冷淡,他今日才知道原来师徒之间的相处竟可以如凡间母女那般。
    女孩甜甜的笑中带着幸福,他神色不改,心中却也不由柔软下来。
    岑轻衣嚼着师父亲手给她拆下的鸡腿肉,暗暗下定决心。
    原著中,原主入魔被杀,她的师门最终也并没有逃出生天,统统湮灭在一场大火之中。
    师父爱好美貌,十分注重保养,衣袍也向来端正。但自己最宠爱的徒儿死后,她竟一夜青丝尽飞雪。
    大火之中,她没有端坐在她那至高无上的殿主之位上,反而躲到了一间小屋子里。
    小屋子里塞满了毛绒绒的玩具,她抱起一只小兔子,轻声道:“衣儿,你喜不喜欢呀?”
    无边烈火吞噬了神女峰苍翠的树木,吞噬了神女殿巍峨的宫殿,吞噬了她素白的裙摆。
    连着不可能再有的回答,一并化为灰烬。
    即使最后我非得走完岑轻衣的剧情,她想,我也要用尽全力保住这里。
    *
    接连舟车劳顿,岑轻衣几人终于在殿中安顿下来。
    神女殿居于高山,临于江水,一天的空气总是湿湿的凉凉的。
    第二天吃过晚饭,岑轻衣挽着师父的手惬意地遛着弯。
    她想起刚回来时师父在处理文书,随口问道:“师父父,你今日不用处理文书么?”
    师父也懒得纠正她“师父父”这个称呼,反而觉得更加亲近,回答道:“不用,今日陪你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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