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爸爸认识不久,与我之间又不太愉悦,我知道希望甚微,但总要试试,死马当活马医,有一点点可能我便要抓住。

    常为安并不是时刻待在这里,这里不过只有常氏的一个小公司的小分部而已,因为度假村的缘故,他才过来视察一番,但什么时候会来,还会不会再来,都是个未知数。

    我在公司门口等了足足三日,几乎在绝望的以为他再不会来时见到了他。

    然而我说明我的来意后,他却直截了当说出这番话,犹如泼下一盆冰水,寒意从头到脚侵入。

    我知道爸爸走错一步,但我并不是来听他单纯指出我爸爸的错误,我哀切而艰难的开口,“爸爸一定在想办法,我会联络上他,会让他尽快回来弥补错误,但在这之前,常先生你能不能帮我爸爸一把,那几间工厂……不能就这样被银行收走,它们是爸爸的心血,他一辈子为它们……”

    常为安点点头,似乎很体恤我的感受,但他的话却显的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你想我保下工厂?明朗,没有必要,即使我出钱暂时替你爸爸保下工厂,以他目前的状况,他也很难再挽救它们,更别提以后东山再起。”

    他一眼看穿我的幻想,无比冷酷的三言两语就将爸爸可能的希望否决掉。

    我说不出话来,仿佛能看到日后前方道路的崎岖不平,但我无法想像爸爸失败的样子,他在我心里一直是强大的,他不会就这么倒下。

    我鼓足勇气,固执开口,“爸爸能不能办到那是他的事,我相信他一定会有办法,在此之前,常先生,你帮帮忙好吗?我知道,你很厉害,也有能力做这件事……”

    常为安坐在办公桌后面,我们之间只是隔着一张冰冷的桌子,我却觉得相隔万米海拔,他在高高的云端,我在低矮的尘世,他一念之间就能决定我是起死回生还是堕入更绝望的境地。

    常为安没有折磨我太久,他很快温和而果断的给出回答,“我是可以保下它们,但我并不打算那么做,因为它们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它们所创造的利润对我来说太小太小,相反,以后随着市场逐渐饱和,反而会成为拖累。我不会允许自己做出这种不明智的决策,所以,明朗,很抱歉,我不能帮你。”

    他坦然自如的说出这番话,漆黑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沉静温和,态度也是彬彬有礼,几乎让人无法苛责他的残忍,

    事实上,我的确没有立场责怪他,我有求于他但他并没有义务一定帮忙,只是,前段时间他还坐在我家客厅与我爸爸相谈甚欢,还与我们其乐融融的共进晚餐,一起为我过生日,当时的气氛那么好,而一转眼,他怎么就能这么淡定利落的见死不救呢?

    这些天我虽然已逐渐见识到人情冷暖的百态真相,然而我始终觉得他是有一点不同的,这种不同也许来自他是最后的希冀,也许来自我的错觉,

    不管怎样,我兀自挣扎,呐呐开口,“你能再考虑下吗,现在只有你可以帮我们了。如果上一次我冒犯了你,我可以道歉,你不要介意,是我不懂事……”

    我始终记得上回他立在车边看我的眼神,我无法确它里面究竟蕴含着什么情绪,但我知道肯定是危险的,那种危险也许只是单纯的生气,也许暗藏别样深意,都让人无法忽略无法忘怀,它暂时没体现出来,也许并不是隐忍不发,而只是在伺机而动。

    我妄图抹去它可能造成的罅隙。

    常为安却笑了,他微笑着打断我的话,“不,明朗,跟那没有关系,我从没计较过那件事。只是,我是个商人,在商言商,商场上利字当头。”

    商场上的事我不懂,爸爸也从没教给我与明媚,他只要求我们好好读书做个乖女儿,以至于我对商场的真正认知竟是从常为安身上学到,如此深刻而冷酷。

    眼见无望,再求下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增添笑柄而已,我站起来,勉强保持礼仪向他告辞,他微微欠身,礼貌的与我告别。

    然而,我走到门口,他的声音传来,“明朗。”

    我回过头去,我想我的眼神里一定不自觉的带上了期盼,以为他改变主意,奇迹就要发生,他也一定看出来了。

    因为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极为细微的怜悯,“明朗,你年纪小,商场上的事你不懂得也是常理,但你爸爸现在出事,你不能一直懵懂,那样也许你永远都救不了你爸爸,永远都不能让你家走出困境。我虽不能帮你,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愿托大教你一点东西。”

    他停顿下来,眉宇间隐有犹豫,似乎在思索要如何说,又似乎在决定要不要说,他难得的矛盾让我紧绷起来.

    这些天不是没听过难听的话,但他这样的人,若是刻薄起来,一定比常人更为犀利尖锐。我做好承受的准备,大不了再被讽刺一顿,没什么好怕的。

    他稍后开口,却没有什么难听话,他的语气平静淡然,甚至带着一种让人很难拒绝的真诚,“商场上唯利是图,有它丑陋的一面,也有它美好的一面,它的美好在于只要你懂得投其所好,弄明白对方真正感兴趣的东西,找准切入点,那么不管是求人还是合作,成功的机率都一定会高出许多。”

    他深深的看着我,好看的眉眼冷静从容,口吻像一位心地善良的老师,语重心长中不忘徐徐善诱,“明朗,你懂了吗?”

    我有些茫然,却隐隐的有些明白,这些天我四处求人四处碰壁,也许就是因为不懂得这个道理的缘故,可我说到底只是个学生,又怎么去真正弄清那些盘根错杂的关系与需求。我依然没有本事帮爸爸。

    常为安看出我的悲哀,他一点也不意外,只紧接着说道,“你不用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你有帮你爸爸的心意就已足够。这样,银行那边我会尽力帮忙让他们宽限一些时日,你也抓紧联系你爸爸,如果联络上……你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我相信他自会给出行之有效的方法。”

    他能开口向银行争取时间,已是不易,我十分感激他愿意帮忙,“我一定会尽快联系上爸爸。常先生,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常为安看着我,他的背后是穿过洁净玻璃从高空照进来的大片阳光,暖黄的色调渡满他全身,异常耀眼,在夺目的光芒里,他唇角的弧度轻轻上扬,“不客气,明朗。”

    我带着一颗感激的心离开,之后继续四处奔波,他的帮助与那句不客气给我了期望,连他都愿意伸出援手,那我再多试几次,也许还会有别人也愿意帮忙呢。

    当然,不久之后我就明白了他那句不客气的真正含义。

    不过又能怎样,谁叫我是主动找上门的呢?所以安琳说的很对,主动的女人真的没什么好结果。

    安琳还要再继续八卦,云薇却回来了,她带着两个工人模样的男人进来,目不斜视的指挥他们,“这几个箱子都搬下去放车里,这两个箱子不要了,扔到楼下垃圾桶,这个收纳盒抱好了,都是贵重东西,别磕着碰着。”

    工人来回好几趟,将东西都搬走,乱七八糟的宿舍终于干净许多。云薇自始至终都抱着臂膀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没有看我们,我们当然也没有主动开口与她讲话。

    工人都走了,云薇站起来,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手机却响起来,她吁出一口气,动作迅速的接起,一边讲电话一边低头往外走,“喂,我刚忙完,恩,东西都搬出来了。当然是全部东西。快毕业了,之后没什么文化课,剩下的学期就是自由实习期,我就不用来学校了。以后我就可以二十四小时陪着你,你不许嫌我烦呀。”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我们三人面面相觑,看着她空了的床位一时心情都有些微妙。

    安琳耸耸肩,“走了也好,省的看着眼烦。”

    雅如唉一声,“以后估计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安琳一向洒脱,她毫不留恋,“跟她有什么好见,以后能再与你们两个联系就足够,她那样的人,离的越远越好,你听听她的口气,压根就没打算自己去找工作的意思,就指靠着男人生活,哼,早晚会吃亏,等过了大好年纪被人抛弃时,就知道厉害,不过到那时,她只怕哭都没地方哭。”

    雅如笑她,“她是什么样的人,需要你操心?她那么精明,真被抛弃时,那恐怕也是荷包满满衣食无忧。”

    安琳哼道,“那也要她运气足够好,遇到的金主够大方才行。”

    她们两人边收拾课本边继续吐槽云薇,我默默无言的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但不得不承认,安琳的话像一根刺一样扎了我一下,偏偏她说的又有道理。

    第十二章

    看来我也该好好考虑实习的事了。

    上完下午的课,我没有逗留,直接回到家中。

    七点左右的时候为安也回来,他看起来有点累,眉宇间有淡淡的倦意,吃饭的时候我看他脸色不

    好,动手给他盛了一碗汤,“让老板这么辛苦,你的员工都去偷懒了么?”

    他喝着汤水,轻描淡写的问我,“有事?”

    我觉得挺没意思,次次都被他看穿意图,“我今天很自然,你又是怎么看出来我有事。”

    他唔一声,“明朗,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你不会无事献殷勤。说说看,是什么事让你如此关怀我。”

    我也不再拐弯抹角,“为安,学校开始实习了,我也想出去工作。我想去你公司上班。”

    常氏集团有多少产业具体我并不清楚,但到了实习季后我却渐渐从各方面了解到它有多难进。反正要工作,还不如近水楼台去常氏,不管能做多久,都是及其耀眼的经验,总归能为以后的简历增添比较好看的一抹,我没有妄想别的,这点资源利用算是合理范围内,为安应该不会拒绝。

    然而结果出乎意料,他一口回绝,“不行。”

    我诧异之极,反问道,“为什么啊?又不是让你直接给我开后门,我凭自己能力进去,你为什么不允许。”

    他慢吞吞的喝汤,仿佛那碗汤美味无比,“你进公司上班会打扰到我,我将无法专心工作。”

    他低垂着眼眸,优雅喝汤,一本正经的用一个非常不正经的借口来敷衍我,真是让人火大,我打扰到他?简直是笑话!

    我都不知道自己竟有红颜祸水的资质,如果我真有这么大本事,早跑去他公司,天天在他身边晃悠,分他心神,让他无心工作,之后摧毁常氏,他再也不能在我面前高高在上……

    可问题是,我不是妲己,没有那等惑乱君心的本事,而他更不是昏君,他是什么人,是泰山崩顶大抵都不会色变的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心神动摇。

    他拒绝的理由太站不住脚,我不予接受,“我又不进总部,更是没资质直接到你身边工作,怎么可能打扰到你。”

    为安看我一眼,筷子轻点我的碗,示意我边吃边说,“如果我没猜错,就算你不去总部,大抵也是去总部附近的分公司。”

    他说的没错,我正是这样打算,当初选学校买房子,也都是选址在离总部附近,方便他也方便我,现在我自己找工作,自然也想采取就近原则。

    我无心吃饭,随意扒拉着,继续游说,“你又不会天天去分部走动,所以我们基本上碰不到头,我也不会主动去找你,绝对不会让你分神……”言至此我也察觉出自己其实是在做无用功,这根本就不是他回绝的真正原因,再怎么解释保证也都是徒劳,我愤愤然,“你到底为什么不许我去?”

    相比我的恼怒,为安依然一派气定神闲,他夹一筷子碧绿青菜放入我碗中,问道,“明朗,你无需去工作。”

    我一惊,有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为安喝了口清水,揉揉眉心,“老板不易做,员工更不易做,你何必去自找苦吃,况且,你现在过的不好吗?”

    我就知道!他不会让我有一点脱离他掌控的机会,他就是这样,不管与他在一起多久,他只顾自己的感受,永远不会考虑我的未来,当然,在他的立场,确实不需要为我考虑,他自己也说过,他不是慈善家。

    我却不能不感到愤怒,“我是过的不错,但是我并不想只做一只被人豢养的金丝雀。”

    为安不为所动,他理所当然的回击我,“有什么不好,很多人想做金丝雀都不见得有机会。”

    是,他说的有道理,比如像云薇,她一定是巴不得遇到常为安这样的金主,可我不是云薇,我虽然也无什么高尚气节,但毕竟境况与她不同,我依然希望有一个干净和值得期待的将来。

    我冲动之下脱口而出,“我不能一辈子做金丝雀,总要为以后做一点努力和打算,否则……”

    剩余的话没法继续说下去了,因为为安的眸色瞬间变的幽暗,他冷眼看着我,一言不发。

    他一向擅于自控,尤其最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他从来不会大发脾气,不管多生气,外表看起来永远平静绅士,不会拍桌子摔东西,甚至连语气都不会加重,即便这样,还是人人都怕他,我更是不例外。

    因为他那双眼睛实在够厉害,冷厉盯着你的时候,就好像一把刀带着沁人的寒意悬在头上,随时准备给予重重一击,让你知道惹他生气的后果。他从来都有这个能力与手段。

    而关于我刚刚说的话,他曾明确的一字一句警告过我,“在我允许和厌倦之前,我不希望听到任何涉及离开的字眼,你待在我身边一日,就做好你的本分一日,不要有一丝一毫主动离开的念头。”

    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即便已包装上婚姻的名头,但其实质是怎样我们彼此心知肚明,更都清楚这段关系有多不牢靠,但这并不妨碍他作为一个男人应有的自尊。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容许身边的女人有不安分的念头,即使彼此并不相爱,也不会高兴看到女人还在身边时就想着离开,更不会愿意看到女人已为离开他后的生活做打算,一般男人如此,更何况是占有欲和控制欲都极强的常为安。

    我一不留神又犯下大忌,心下惴惴不安,却没法开口即时认错。

    为安的声音也似含着深谷覆雪般的森森寒意,“明朗,你总是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我可以不介意,但我记得我说过,不要轻易碰触我的底线。”

    他这种语气让我头皮发麻,我试图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一时间情急说错话而已。”

    “是说错话,抑或是你的心里话,你自己清楚。”他放下筷子,提前结束掉今天的晚餐,“你可以考研或者做其他你任何喜欢的事,但出去工作这件事,不要再想。”

    我最后挣扎的大声叫他,“为安!”

    他起身上楼,再不看我一眼,只留给我一个挺拔而决然的背影,无任何回旋余地。

    我气的啪一声扔下筷子,三姐闻声而来,一看阵仗就明白,她一边捡起掉到地上的筷子,一边絮叨,“太太又跟常先生置气呢,哎呀,饭桌上吵架可不好,消化不良不说,还白白浪费掉一桌子菜,真是可惜。”

    她看一眼楼上,小声说道,“太太,我听小赵说常先生今天忙了一整天,午饭都没顾上吃,看看,这晚饭也没吃上几口。”

    她明显偏帮常为安的态度看在我眼里更为火大,我滕的起身,“他吃不吃关我什么事,好啊,我也不吃了。”

    三姐还想劝,我不想再听,跑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机,将音量调大,努力装作看电视。

    三姐收拾好桌子后也没好过来打扰我,等她走后,整个一楼就只有我一个人。电视节目极其无聊,我不停换台,也始终找不到一个好看的,索性关掉它。

    我闷闷坐在沙发里,安静的氛围一点点熄灭心里的火苗,我冷静下来,只觉得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什么时候才可以改掉火爆急躁的脾气,就像今天,怎么就又一不小心口不择言碰触到他的雷区呢.每一次触雷后带来的后果都不轻松。

    看,现在别说是去常氏,干脆连出去工作的机会都没有了。

    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改变主意呢。

    吵架还是撒娇?貌似都不能行得通,触他底线的事他向来不太好说话,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他消气?

    想想真是悲哀,关乎未来的打算被人扼杀萌芽,我不但不能生气的据理力争,却反过来要考虑如何安抚他,真是奴性!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本就是他手中鱼肉,没有反抗的资格,更何况,方方面面我都不是他对手,又何必自找苦吃,还不如乖巧懂事些,我虽然不是时时把握的好分寸,但大部分都是识时务的。

    百无聊赖的坐了个把钟头,我起身到书房,房门紧闭着,我呼出一口气,伸手敲门,一连几次都没有回应,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给了我一个结实的闭门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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