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安恐早已习惯这等局面,坦然受之,他话语不多,偶尔点头表示赞许或者插入一两句,气氛倒十分热络。

    我只希望他们的谈话赶快结束,在为安眼皮子底下我不敢轻举妄动,有如针毡刺骨。

    偏偏为安突然微一侧头,黑色眼眸扫了过来,就是这一眼,让我确定所谓午间视察并不是无意使然,而是他特意安排。

    因为他的眼神太过明白,一下子就捉住我,我无所遁形,筷子停在唇畔愣怔住。

    为安似随意的调整了一下坐姿,身姿依然如青松,却几乎已变成正面向我,我的任何举动在他面前都将一览无遗,同样,我也能更清楚更准确的接收到他的眼神。

    我的样子一定够傻,因为为安很快挑起眉头,唇角缓缓勾起,他端起茶杯举到唇边,似要遮掩唇角弧度,然而他的眼睛却自始至终看着我,我说过,他有一双好看而神秘的黑色眼睛,当他专注凝视时,很容易给人造成某些不切实际的幻觉。

    尤其是当他一边眉毛轻扬,眼睛飞快的眨了一下的时候。

    我:“……”

    安琳手中的汤匙叮当落地,她一脸不可思议,“常总,不,你老公这是在做什么?眉目传情?”

    为安一行人早是餐厅中的焦点,他更是尤为瞩目,他的眼神不一定人人都看真切,但已有一些人随着他的目光往这边看过来。

    我的心脏不可抑制的加速跳动,噗通噗通似擂鼓,慌忙低下头去,大口大口吃饭,饭为何味我已无暇感受,只觉脸颊似火,热意四涌。

    安琳啧啧两声,我拦截她的发问,“你想太多,快吃饭,吃完我们撤。”

    可还不等我吃完,那边的谈话已结束,为安站起来,众人跟在他身后,从走道上过来,显而易见要从这侧离开。

    我暗骂一声,支起胳膊撑住额头,挡住半边脸颊,偏头朝里妄图蒙混过关。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头埋的更低,视盘中餐如仇敌,大口扒拉。

    却听为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看来餐厅饮食不错,这位小姐吃的这么香,想必是很满意。”

    我不得不抬头面对,他们一行人停在我们桌旁,为安的话让他身后的人俱都面带笑容的看着我,尤其是认出我胸前名牌标识的明日传媒的几位经理,笑容中带着谨慎,唯恐我应对不得体。

    反观为安,西装笔挺,姿态闲适,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刚刚的问题也似随机而问,我即便知道他是故意如此,但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陪他演戏,“是,常总,第一次吃到这么好的食堂,我非常满意,进入常氏旗下工作真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的伶俐应对让为安身后的人都捧场的笑起来,为安也笑一笑,俨然老板对员工般的赞许,“很会说话。新人?”

    “是。”我回道。

    为安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片刻,没再说话,形成了短暂的静默,这静默让周围的气氛突然显出些微妙,皆不知他问此话为何意。

    而为安目光慢慢下移,落到我脖子上悬挂的员工牌上,他修长手指随意捏住薄薄塑料片,清冽声音缓慢而低沉的念出我的名字,“谢明朗。”他放下名牌,抬头注视着我,黑眸深邃难言,“唔,好名字,人如其人。”

    此语一出,霎时我成了聚光灯,带着莫名的光环,接受来自四面八方各种眼神聚焦,而他身后的那些人精更是在片刻的惊讶过后,都不约而同露出意味不明的暧昧笑意来,一个个高深莫测的瞟着我。

    我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只能僵硬回应,“谢谢常总夸奖。”

    为安似对周围的眼神变化毫无所觉,他微微一笑,惯有的冷峻神色被温和取代,“不客气,我只说实话,你不嫌我唐突便好。”

    这语气,这笑容,这眼神,这感觉,通通都要让我疯掉了,这样的为安我真心应付不来,心头如藏了只兔子,蹦蹦个不停,我简直有些手足无措,“哪里哪里”

    为安何等眼锐,目光一闪,显是将我的窘态看进眼里,却毫不心软,留下最后的炸弹,“那么,期待与你下次再见,明朗。”

    他率着众人离开,留下我在风中独自凌乱。

    安琳早已石化,好一会儿才回复神智,她看着我张口欲言,我无力的堵截她,“别问我,我也不知他是抽风还是分裂。”

    安琳冲我一抱拳,两眼俱是膜拜之光,她压低声音,“高手,你老公是真正的高手。我的小心脏到现在都还扑通扑通个不停。”

    经此一役,我在上班的第二天顺利荣登最出名之新人榜榜首,八卦永远不缺人问津,下午的时候,不光明日传媒其他部门的人都知道了我,更有常氏总部的几个女孩子在人资部探头探脑,欲见见餐厅女主角的真面目,茶水间洗手间流出的传言越来越脱离真相,说什么的都有。

    这也难怪,为安有一定的感情洁癖,虽说与我并无多少真情实爱,但除我之外,这些年倒从未见他在外面有什么绯闻传出,算得上难得的洁身自好了。

    在外人眼里,他的作风让人又爱又恨,不近女色的让人都要开始担忧他的性取向了,而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女人来,怎能不激起众人的yy之心,但不管是他们热议的为安对我一见钟情,还是毁谤我用尽心计诱他目光,我都不太在意。

    我在意的是晚上回去避不开的那一节,即便他在餐厅来了这莫名而要命的的一出,但不代表我便就此逃过此关。

    一到下班时间,我便匆匆赶回家。

    三姐一看到我就絮叨如太婆,“哎呀,太太回来了,工作可还顺利,累不累?昨天怎么没回来,我还特地炖了嫩鸽汤呢,第一天上班就夜不归宿,太太可真是让我白费心思,好好一锅汤,先生也没喝几口……”

    我揽住她肩头打断她的唠叨,“三姐辛苦了。为安回来没?”

    “先生刚到家,这会儿应该在更衣室。”三姐笑眯眯,“今天先生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他心情当然会不错!但这样也好,我也受益,我快步上楼,走至更衣室,门虚掩着,我从门缝里看进去,为安背对着门口,已换好长裤,正在脱上衣,待他的衬衣脱到一半时,我瞄准时机冲进去。

    为安被我冲撞的往前踉跄半步,他的手本能的抓住我的手腕以便稳住我前冲的趋势,待站稳后,他偏头看向我,“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毛手毛脚?”

    我抱着他的腰,脸颊贴着他温暖后背,哼一声,“允许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学年轻人玩无聊游戏,就不许我毛手毛脚?”

    “你倒会恶人先告状。”为安说道。

    理亏在先,我不能太过分,期期艾艾道,“工作的事,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安琳帮我投了简历,刚好接到面试通知,原本想着不一定能通过,谁知道最后被录取了……我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没成心想骗你。”

    为安任由我抱着,看上去似乎无动于衷,但他的手依然覆盖在我的手背上,“可以看出你很喜欢这份工作,都乐不思蜀了。”

    话音里并没太在意我去了常氏,我松了口气,“刚上班嘛,我跟安琳都很兴奋,再加上宿舍只有她一个人,孤单的很,我便去陪陪她,才不是什么乐不思蜀,为安,你不会是连这个也要生气吧。”

    为安面无表情,慢吞吞的试图掰开我环在他腰际的手。

    我的手臂紧了紧,内侧贴到了他结实的腹肌上,那里皮肤干燥而温暖,说实话手感很不错,我无意识的蹭了蹭,马上感觉到他的肌肉很细微的紧了一下,我心里一动,偏头打量他神色,说道,“我想留在明日传媒,我会准时下班,无特殊情况绝不外宿,也不会去打扰你,可不可以?”

    为安食指在我手背上叩击两下,“既然你喜欢,我怎会拒绝,不过,明朗。”

    他顿住,不再言语,只偏头似笑非笑的看向我。

    我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个给予哪怕一点点好处都要相应回报的人,而且他向来会抓时机,永远让人找不出推拒的理由来。

    此时他的衬衣脱了一半,露出大半个肩膀在外面,宽而有骨感,呈现出健康的肤色,在雪白衬衫的烘托下,颇有几分琵琶半遮面的诱人之姿,我踮起脚尖,一口咬上他的肩膀。

    为安嘶了一声,“明朗,你何时变成属狗了?”

    我口不能言,亦不与他辩驳,牙齿与唇瓣加大力度,嘬着他肩上一处不放,他渐渐有了感觉,气息微促,我暗笑一声,猛力咬下去。

    为安身体一颤,他闷哼一声,一把将我扯开,转身眯眼看我,“你真咬?!"

    我舔舔嘴唇,“谁让你中午在公司调戏我来着,这是回报,哼。”

    为安目光一闪,眼里流露出少见的愉悦笑意,“原来如此,看来今天让你措手不及了。那么,明朗,告诉我,我的调戏你可喜欢,还满意?”

    又来了!我真是怕了他偶尔的不正常了,我退后一步,试图息事宁人,“堂堂常总的调戏,岂能不满意!但请你以后别再这样,我可不会再陪你发疯。”

    我就要转身出去,手腕却被为安一把扣住,他把我压向他的胸口,对我的后半段话置若罔闻,沉声道,“如何满意?来,明朗,告诉我,你有没有慌张,有没有心动?”

    我想起在餐厅时的心如揣兔,耳边听着他的低沉嗓音,不由心虚,伸手推了他一把,“才没有,有什么可慌张的。”

    我的欲盖弥彰又岂能逃过他的眼睛,他已是反客为主,这时更低下头,下巴厮磨着我的额间,唇齿间带出些笑意,“你在撒谎,怎么,紧张了?明朗,说实话,我想听。”

    真是要疯了,平日里他深藏不露,今天才知道他要是调起情来真是毫不逊色,我的心不受控制的又开始加快跳动,让我不得不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怀抱,“有完没完啊,放开我,流氓!”

    为安岂会轻易松手,他另外一只手突然覆在我胸口上,吓了我一大跳,本能的抬头看他,正要开骂,却为他眼里的笑意怔了一下,不似平常的清浅笑意,异常明亮的黑色眼睛里装着让我觉得陌生的喜悦之情,并不浓烈,但足够特别足够……惹人心悸。

    他温暖手心贴在我的心口,微微施压,测量我的心跳,“明朗,你不诚实。”

    第二十四章

    不知他是否真感觉到我心跳的加速,他的眼神越发炽热,黑眸幽深里饱含情动之色,让人禁不住面红耳热想躲开。

    为安的气息逼迫下来,他薄薄的唇落到我的眼睛上,之后是鼻子,慢慢下移,落到我微咬的唇上。他慢声低语,“说话,是不是慌张了,嗯?”

    他的薄唇润泽,舌头柔软,但我如何会承认自己的心慌,在他面前我早习惯保护自己,无需示弱时绝不甘示弱,我闭气任他唇齿交缠,当没听见他问话。

    我的沉默让为安顿了一下,但只是短暂片刻,他很快继续吻着我,不知是否是错觉,他似乎极轻的叹息了一声,有起伏的气息擦过我唇边,快的让人抓不住。他的手依然在我心口,他一边吻我一边揉弄它,像是泄愤般,指尖的力度大的让让人觉出疼来,我仰起脖子,喘了口气。

    为安察觉到,他放轻力道,热唇落到我颈窝处,模糊的叹息,“让你心动可不是件容易事。”

    我听的不甚明白,只觉得他浑身如火,与他相贴的肌肤也被他暖热,这种情况想是也再难喊停,只能索性随他去了。却不料突然传来三姐高亢的叫声,“先生太太,菜都上桌了,再不吃便凉了。”

    三姐嗓门一向大,这一声简直如同平地惊雷,将所有的热情凭空消除一半,我惊醒过来,趁机推开为安,整了整头发,答道,“来了。”

    我飞快跑下楼,三姐浑然不觉自己刚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见我只身出现,她疑惑,“先生不吃?怎么还不下来。”

    我面不改色坐到饭桌前,“他估计要等会才能下来,一会儿再盛他的饭。”

    三姐边给我盛饭边嘀咕,“先生一定又去忙工作,真是辛苦,下班了也不闲着,这么会就不能先吃饭再忙。”

    我附和,“就是。”

    我慢悠悠吃饭,过了好一会儿为安才下来,他已恢复平静神色,亦换了身衣服,见我看她,他凉凉扫我一眼,不甚愉悦。

    说实话他受憋的样子极为少见,也极为快我之心,但这样的好心情我自然不会大张旗鼓摆在脸上,想了想,转移话题,“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进了常氏旗下的?”

    为安已是正常为安,他慢条斯理答道,“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初听没觉得什么,仔细一想,顿时品出另外一番洞天,“你不会一开始就做好防备,我简历一投过去你就知道了吧?”

    为安夹一筷子碧油油青菜,细嚼慢咽,“你去别的公司便罢了,但既然是在常氏旗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道理。”

    果然,果然他早就备好后手,只要我一进常氏,他马上就能得知消息,怪不得他并不过问我到底是被哪家公司录取,也不问我任何工作细节,我原本以为他不过是不在意,现在想来却本就早早心知肚明,自然不必再问……

    思及至此,突然忆起那场太过顺利的面试,我一抖,惊骇看他,“我被录用是你的缘故吗?”

    如果是,那真是没有意思,我从未想在这种凭自己本事的事上借用他的能力。

    为安依旧慢吞吞,“跟我无关,明朗,乱用职权不是个好习惯,你该了解我。”

    我将信将疑,好歹放下一半心来,随即想到安琳,又追问道,“那安琳呢?”

    安琳比我努力,在这种事上也一向小瞧走后门者,若是她的工作有为安的原因在里面,只怕她并不见得会有多高兴。

    为安有些不耐烦了,“我连你都未帮,又如何会去帮她?常氏旗下任何一间公司,不论大小都不会养任何一个闲人,明朗,与其纠结是怎么被录取,还不如跟你朋友一起想想如何努力工作。”

    他拿出老板气势来,由不得我不信,我撇撇嘴,不再想这个问题。

    无论如何,工作的事算是圆满解决,不用再遮掩,早上一起出门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不过依然各坐各车,为安在前面,王叔送我到地铁口,我再自己搭地铁到公司,下午王叔再到地铁口接我,偶尔为安下班的早,便会在地铁口等我然后载我回家。

    看起来一切都很和谐,除了在公司被排挤对待外。

    排挤的原因太简单,究根结底还得归功于为安在餐厅的神经行为,他成功让我成为焦点,男人对我敬而远之,女人则是羡慕嫉妒恨,虽不至于当面冷嘲热讽,但话语间的含沙射影总在所难免,这种情况我以前在学校便曾遇到过一回,比起那人对我的辱骂,公司人的行为实属和风细雨,已是万幸,除了偶尔感到孤立无援外,倒并没有觉得特别难受。

    但这样的形单影只反倒让我有了意外的收获。

    安琳一向刻苦,即便已开始实习,她手头上的一些家教兼职也依然没丢弃,因此下班后我们并不能时时一起同路回,我多数自己独自一人去公司附近搭乘地铁。

    我素来粗心大意,有丢三落四的毛病,这一日钱包忘带,勉强在口袋中找出些零钱应付了午餐之后,到乘地铁的时候才发现几乎是身无分文,要卡没卡,要钱没钱,真是够糟糕。

    正犹豫是否打电话给为安时,有人走到跟前,轻声问我,“需要帮忙吗?”

    抬头一看,是一张熟面孔,说熟,主要是因为他这张脸,他是跟我同期的新人,比我出名还要早,进公司第一天就被或委婉或直接建议转做明星而大受瞩目,他也就是我跟安琳提过的俊颜长腿羞涩男。

    现下他站在我面前,略微拘谨的出声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忙,我很是意外。

    潘飞看出我的惊讶,忙解释道,“我也坐二号线,跟你同方向,不过比你晚几站下车。那个,你是不是需要买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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