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祠堂,郑凡又撑起了伞。

    靖南侯走在前面,郑凡稍稍落后半步,不过倒是没有刻意地将自己半个肩膀露出去滴雨,因为这伞够大。

    到底是军中备下的物件,怎么可能用女人家家的小花伞?

    其实,郑凡还是觉得侯爷心急了。

    最关键的是,郑伯爷不认为自己是个福将,他的福气,还是源自于实力,至于那种传统意义上的运势好,

    一上战场一冲锋必然会被冷箭射中的自己真的没感觉到啊;

    要不是身边有阿铭身上有魔丸,

    自己早被射成刺猬了,跟那种开了挂可以在战场上搂着兄弟或者女人长篇告别且毫发无伤的主角没法比。

    也正是因为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识,以前没家业,自然需要舍命出去搏一搏,现在家业有了,开始积攒实力了,就自然而然地想稳扎稳打。

    再给我三年时间,雪海关大军再翻个轱辘,再配合着其他方面大军,平推它不香么?

    这只能说是屁股决定脑袋了,因为时间拖久了,对雪海关可能会很好,但对于眼下三国形式而言,可能就是真正的此消彼长了。

    最重要的是,

    郑凡清楚,

    不仅仅是燕皇有些等不及,其实,靖南侯也有些等不及。

    侯爷没有再去逛向别处,事实上如今的奉新城也没什么好逛的地方。

    回到府门时,

    郑凡看见七叔正站在那里,见靖南侯出现,七叔马上跪伏下来行礼,

    诚声道:

    “请侯爷为我家小姐诊治。”

    七叔在安顿好郡主后,左等右等,偏偏没等来靖南侯的出现,再派人出去一打听,李富胜居然已经领兵出城去了。

    不得已,七叔只能亲自来到侯府门口候着。

    田无镜没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要进府。

    站在后头的郑凡则露出祈求之色,

    道:

    “侯爷,郡主她,侯爷,郡主她………”

    田无镜依旧没有反应。

    七叔挪动膝盖,拦住了靖南侯进府的路。

    靖南侯则伸脚,似踩似踹了过去。

    “砰!”

    七叔被踹翻出去,随即他又马上爬起来,左手下意识地去握剑。

    “唰!唰!唰!”

    侯府门口的一众靖南军甲士当即抽刀对准了七叔。

    他们可不管眼前这老人到底是不是镇北侯府的人,他们只知道谁敢在侯爷面前抽剑,必死无疑!

    七叔没有抽剑,而是以额抵地,

    恳求道:

    “侯爷,求求您看看我家小姐吧。”

    田无镜不为所动,走入侯府。

    郑凡一边焦急地看着靖南侯的背影一边又心急如焚地看着七叔,

    然后一扭头,

    装作很无奈的样子只能跟着进了府。

    等入府后,郑凡开口问道:“侯爷,他刚刚是要出剑么?”

    该上眼药时,就得上,不能客气。

    “他资质不行,所以另辟蹊径,毕生只练这一剑,但杀不了我,倒是可以杀你。”

    “额……”

    “虞化平不是在你那里么?”

    “额,是在我那里,但……”

    “还没修养过来?”

    “现在倒是可以下床走路了,也能做一点儿事。”

    田无镜听到这话,微微点头,道:“是不是样子看上去,依旧很虚弱?”

    “是的。”

    田无镜没再说什么,领着郑凡往里头,进了一间书房。

    说是书房,但里头的书架上课没有摆什么书,墙面上则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

    “晋楚之间,有山川阻碍,虽说没有当初盛乐入雪原的那条路那般崎岖,但也算得上是艰险,且天断山脉里都是些生熟野人,不会构成什么威胁,但楚人在那里,可是修建了不少堡寨。”

    天断山脉的野人基本是一盘散沙,了不得就是三四家部族一起出兵热闹一下,但楚人不同,楚国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

    你过去时,哪怕那些只驻扎着十几个士卒的小堡寨,只要它发现了你,点起烽火狼烟,你也会瞬间暴露。

    等到你哼哧哼哧地好不容易翻山越岭出来时,一支楚军可能已经恭候多时了。

    “很难过去啊。”郑凡感慨道。

    “正因为难,才让你去。”田无镜转过身,一边拿起茶壶一边继续道:“都说我大燕南北二侯强行开晋,一战覆灭半晋之地,但我那会儿和李梁亭手下,是镇北军和靖南军精锐。

    乾人文人喜欢吹捧,互相搭台,所以左一个名士右一个文豪;

    就是你那儿的那个虞化平,不也吹捧出了一个楚国造剑师么。”

    “侯爷的意思是………”

    “其实都一样的,在军中,你也得尽可能地多拿一些功绩出来,军中丘八只信一条,那就是跟着谁,能打胜仗。

    先前雪海关一役,你做得很好,但还不够。”

    郑伯爷很想来一句:我又不是明天就造反,有什么够不够的?

    “入正月还早,也不急于这一时,你大可回去好好准备准备。”

    “是,侯爷。”

    “来回奔波辛苦。”

    “侯爷言重了。”

    “行了,也不留你了,从后门走吧,倩丫头的事,不会算到你头上的,等李富胜回来后,我自有安排。”

    “是,侯爷。”

    郑凡后退两步,

    打算转身离开前,又抬头看了看田无镜,

    道:

    “侯爷,您自己多保重,我这次来,带了不少吃喝的玩意儿,就是担心这里伙食寡淡,给您多加一些滋味儿。

    另外,

    还有……”

    郑凡伸手进胸口,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头是一件小肚兜。

    将小肚兜放在茶几上,

    田无镜的目光落在这件肚兜上,没有移开。

    郑凡笑道:

    “大了,这件嫌小,穿不上喽。”

    田无镜点点头,

    伸手,

    拿过了肚兜,指尖,忍不住在肚兜上摩挲着。

    “侯爷,我就先走了,等过阵子,我再领一部兵马过来。”

    靖南侯微微点头,没说话。

    郑凡告退离开,怕遇到七叔就没走前门,而是从后门出来。

    这会儿,天色已经渐晚了,但因为刚刚新得了任务,郑凡没敢做丝毫耽搁,出了城门后就找到自己的那支兵马汇合。

    帐篷内,

    生着篝火煮着汤,

    大家伙围坐。

    郑凡将事情转述了一遍,道:

    “事情,就是这样,算上来回折返的时间,咱们大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去准备。”

    四娘开口道:“这件事,还是得问问阿程吧?”

    薛三则道:“问是该问,但不能主上亲自率军偷渡过去,老家没人看着了吧?要我说啊,反正只是一千骑的规模,阿程也没什么发挥,还不如让那头臭僵尸继续守家。

    主上请放心,等回去后,属下先将自己的那帮人马拉出来,提前去那里探探路,等正月里江面河面完全结冰了,主上就能从容过去了。”

    阿铭喝了一口血,道:

    “靖南侯这是将咱们当作大乐透了?总是想刮出头彩?”

    薛三笑笑,道:“这是靖南侯在栽培主上呢,意思很明显了,咱们再合计合计,这次带着谁一起去。

    四娘,得跟着。”

    薛三很注重态度正确。

    “臭僵尸守家,我,阿铭,肯定是跟着的,魔丸到时候也该恢复了,为了主上安全,肯定也得跟着。”

    “瞎子呢?”阿铭问道。

    “家里得留一文一武啊。”薛三说道。

    四娘跟着去,那么家里肯定得留一个会经营安排的。

    哪怕瞎子也没进阶,但和针线活比起来,你瞎子只能受点委屈了。

    郑凡抬起手,

    有些疑惑道:

    “怎么算来算去,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

    ……

    “咳咳……咳咳……”

    剑婢躺在床上,表情十分萎靡,就连咳嗽也没多少劲头。

    樊力站在旁边,看着她。

    大夫刚走,开了药,樊力已经让店小二帮忙熬药了。

    但那个药是否能有用,樊力并没有很抱希望。

    因为樊力清楚,剑婢感染的,不是普通风寒;

    正常情况下的风寒都是由外入内,而剑婢这一次,则是由内而发。

    她的天生剑胚体质,不知因为什么,忽然出了问题,导致身体气机开始紊乱。

    原本,樊力带着剑婢是在郡主前头离开燕京的,但因为剑婢的生病,所以耽搁了近月余,到现在,也就刚到颖都。

    剑婢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看着樊力,很是虚弱道:

    “大个子,我是不是快死了?”

    病,来得很凶猛,也难怪小女孩家家的会乱想。

    樊力点点头,道:

    “看样子是快咧。”

    “都是我不好,耽搁你的正事了。”

    “是啊。”

    剑婢胸口一阵抑郁,微微抿了抿嘴唇,

    道:

    “大个子,我死后,你打算怎么安葬我?”

    “削成人棍,好拿。”

    “………”剑婢。

    “你先歇着,再挺一挺,待会儿俺去城里再转悠转悠,看看能不能用麻袋背一个剑客过来给你瞧瞧,俺还是觉得,你这毛病,应该和剑有关。”

    说着,

    樊力起身,看了看外面天色已黑,又将事先准备好的麻袋披在了肩膀上,准备出门。

    剑婢却虚弱道:

    “万一你走的时候,我也走了,怎么办?”

    声音很小,但走到门口的樊力却听到了。

    当即摇摇头,道:

    “知道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么?”

    “我觉得……你不说这个名字……我还能撑着多活一会儿……”

    樊力则自顾自地道:

    “因为啊,贱名儿,好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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