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人撤寨了,

    天天笑了,

    郑侯爷也笑了。

    当然了,一座水寨的撤离,无法改变整个渭河以南楚人的整体布防,郑侯爷也没打算现在趁势渡河去做什么;

    笑一笑,乐一乐,就可以了,就值得了。

    这就是生活,在普通人眼里畏之如虎的金戈铁马在郑侯爷眼里,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郑侯爷对身边的金术可道:

    “金术可。”

    “末将在。”

    “现在,楚人是看着靖南王旗吓得后退,等以后,本侯希望他们看见你的‘金’字旗时,也要吓得后退。”

    郑凡刻意地没说自己,其实,本质是一样的。

    “末将誓死努力,不辜负侯爷对末将的期许!”

    郑侯爷点点头,道:“走了,回家。”

    不过,就在这时,楚人那边,也有一个筏子过来了。

    郑侯爷瞧见了,示意胯下貔貅再等等。

    没多久,楚人的传信兵带来了口信。

    说年尧大将军要在岸边设宴,想见见靖南王。

    世人皆知,楚国的大将军以大燕南王作为榜样,在郑凡看来,年尧其实就是老田的粉丝。

    只不过,这设宴饮酒嘛,呵呵。

    “金术可,咱们这儿靖南王并不在,那你猜猜,这对面,年尧,他在不在?”

    “侯爷,楚国和乾国的战事早就结束了,如果说那年尧调防回到这里,也并不算奇怪。”

    “呵。”

    郑侯爷摇摇头,如果年尧在对岸主持防务的话,是否要按照原定计划在开春后对楚国来那么一下子,就得再斟酌斟酌了。

    老田在的时候,就曾说过,当世名将之位里,是少不得这位奴才出身的年大将军的。

    燕楚之战,楚国输了,但年大将军一直保留着体面。

    也正是因为年大将军前期的磨和消耗,让燕国失去了扩大战果的机会,靖南王的火烧郢都以及平西侯的掘贵族祖坟,本质上,是临走前的宣泄。

    “过阵子,梁将军会再过来一趟。”

    “末将明白。”

    先让梁程过来看看吧,郑侯爷对自己是有信心的,但没必要放着这么优秀的高参不用。

    但在金术可看来,他是得平西侯爷看重的心腹,那排名第一的军中心腹必然是梁程,梁程,应该是继承了平西侯衣钵的人。

    郑侯爷没给对岸的那位“年大将军”进行回复,径直回到了镇南关,在镇南关里和附近的百姓民户走访串门,又和士卒们开了几场演讲,随后,将本就准备当年货发的米面粮油当作了郑侯爷这次带来赏赐给军民的物品。

    这些政治秀,耽搁了几天,也正好等到了剑圣归来,这才和剑圣一道向奉新城的家赶去。

    ……

    “那位独孤家的造剑师,还真是挺好说话的啊。”郑侯爷说道。

    “不过是一把剑而已。”剑圣说道。

    说破了天,不过是一把剑;

    不是说没了龙渊,剑圣就不是剑圣了,甚至,有剑圣,晋国,不也一样亡了?

    在没必要小气的地方,造剑师,还是会有那种大楚贵族的风度的。

    “我见到年尧了。”剑圣说道。

    “是真的年尧?”

    “不清楚,他自称是年尧。”

    “哦。”

    “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郑凡说道,“可能,楚人那边,也有预感了吧,凤巢内卫,不是吃干饭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奉新城近期的一些调动,楚国朝廷不可能没收到风声。

    不过,就是不晓得自己去了一趟雪原能否打消他们的疑虑。

    郑侯爷笑道;

    “但也无所谓了,楚人必然是要防备着我燕军南下的,我大燕,也是一直想着要南下的,对这个,彼此心知肚明得很。”

    “上谷郡以南的楚地,百姓已经恢复生活了。”剑圣说道。

    “舍不得了?”郑侯爷问道。

    “不至于。”

    “等你回奉新城后,问问你儿子,再问问正常点的街坊,问问他们,想不想打仗,他们会告诉你,他们想。

    只有打仗,

    那些不是标户的,才能成为标户,吃上平西侯府的铁庄稼;

    而那些本身已经是标户的,也想通过打仗,获得更多的赏赐,过上更好的日子。

    老虞,

    想开点,

    冻不死饿不着,你觉得老百姓就满足了?

    不,不会的。

    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时,想的是这个,但当他们过上这种日子后,人,是不会知足的。

    他们会想吃得更精细,会想穿得更舒服。

    想闺女出嫁时,置办的嫁妆更丰厚一点儿,想儿子娶亲时,打家具时可以选更气派的。

    儿子闺女弄好了,还想着孙子孙女儿的蒙荫呢。

    不会知足的,也永远不会知足的。

    我不是想要打仗,你知道,我这人一直以来都挺懒的,但现在,是他们想要打仗,你能怎么办?”

    “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刚才说的,其实我之前在奉新城时,就体会到了。

    但为何会这样?”

    一年的平静生活,

    皇帝驾崩了,新皇登基了,这只能是打打牙祭,且距离奉新城的百姓,实在是太远,

    而那些最早在盛乐城随后又去了雪海关的嫡系军民,他们早就习惯了分享侯府一次次对外战争胜利的果实。

    忽然停止了战争,他们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人们畏惧的不是打仗,畏惧的,是打败仗。”

    “我觉得你这话,有点绝对了。”

    “我也这么觉得。”

    路上没什么好耽搁的,一路快马加鞭,剑圣本是不想去走一趟修龙渊的,但架不住郑凡的要求,走了一趟。

    所以,等一行人回到奉新城时。

    年,过去了;

    剑圣儿子的百日,也过了。

    这就是生活,哪里能十全十美。

    进了城,剑圣回家。

    郑侯爷也回到自己的府邸,这一次出门,谈不上什么辛苦,主要的,还是带着娃见见世面。

    黑猫和狐狸窜出来迎接它们的小主人,天天蹲下来,亲昵地抚摸着它们。

    郑侯爷也将魔丸拿出来,递给了天天。

    阿铭习惯性地进府后左拐,回到自己习惯待的酒窖,他没在侯府里更没在侯府外去安什么宅子,侯府酒窖就是他阿铭的家。

    反正郑侯爷和其他魔王也不好酒。

    郑侯爷吩咐下人去放了洗澡水,上辈子家就是工作场所,这辈子最幸福的大概就是回到家里就可以完全“与世隔绝”。

    平西侯府大门口,也摆着两尊石狮子,和历天城老靖南侯府门前的是一模一样的款式,意思,不言自明。

    汤池里一泡,整个人都放松了。

    郑侯爷情不自禁地发出了“靡靡之音”,

    随后更是将毛巾枕在了自己的脖子下,闭着眼,小憩了一会儿。

    醒来后,看看身侧,没婢女是必然是,郑侯爷在泡澡时,不可能有婢女进来伺候,就是府邸里的大嬷嬷客氏,上次也是趁着夫人们都不在才敢进来伺候侯爷就寝。

    但问题是,

    仨老婆一个都没过来看看自家归来的男人?

    郑侯爷觉得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没那么低才是。

    自己给自己擦拭好,穿上衣服,郑侯爷走出屋门,伸了个懒腰。

    这时,外头一个等候许久的婢女走过来禀报道:

    “侯爷,夫人让您去侧院。”

    夫人,就是指的四娘,大夫人前头没必要加个大字,侧院在府里指的就是公主住的那个小屋,因为四娘的院子就是郑侯爷的正屋。

    “晓得了。”

    泡了个澡,又睡了个午觉,郑侯爷现在可谓是精神奕奕,等快靠近侧院时,发现侧院这儿刚动过土,明显是安上了暖房。

    原本侯府里只有天天在的那个小院儿做了暖房。

    郑侯爷刚走进去,就听见一众女人的说笑声,外加,“哗啦啦”的清脆碰撞之音。

    “发财。”

    “碰!”

    院子里的小亭内,

    四个人女人坐在一桌,正在搓麻。

    四娘坐主座,公主和柳如卿在四娘身侧,还有一个陪打的是客氏。

    四个女人,客氏穿着朴素了一点,但奈何身材丰腴滋润,另外三位夫人则是花团锦簇。

    一边走进来一边听着这搓麻的声响,

    郑侯爷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民国的军阀走入了自家后院,看见了一众坐在一起打麻将的姨太太。

    唔,

    好像还真差不离,自己现在可不就是军阀么。

    “侯爷。”

    客氏先行离桌,向郑凡行礼。

    柳如卿随后也离桌行礼。

    四娘则伸手按住了想要离桌的熊丽箐。

    “哟,主上,睡饱了啊?”

    “呵呵。”郑侯爷笑了笑,“睡饱了,你们今儿兴致不错啊。”

    郑侯爷还真没留意到四娘话语中语气的变化,实在是以前玩儿针线活时各种角色扮演都尝试过了,自然也就没那么敏感了。

    再者,他和四娘看似主仆又是夫妻实则,又是朋友,四娘用什么语气和自己说话,郑侯爷都觉得正常。

    走入亭中,郑凡目光先看着四娘,四娘却笑着向左边努努嘴,

    “主上,看看丽箐妹子有什么变化没?”

    郑侯爷看向熊丽箐,道:

    “胖了。”

    “………”熊丽箐。

    随即,

    郑侯爷脸上的笑意滞住了,

    因为伴随着目光下移,

    他看见了公主那微隆的小腹。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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