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以凡死了,柏可非也死了。

    柏以凡在学校填过紧急联系人,想了很久最后没有填谢岁辰,回家调侃死了不给他添麻烦。

    现在的确没给他添麻烦。

    谢岁辰走过去,站在柏以凡身边。舅妈陪了他一会儿,另外有事儿离开了。

    偌大的大厅,只剩下谢岁辰和柏以凡,以及柏以凡。

    谢岁辰默立一会儿,伸手把小白花放在柏以凡手边,轻轻握住了柏以凡的手。

    谢岁辰:“以凡,别怕。”

    谢岁辰说完转头就走。

    柏以凡:……怕个屁啊,你有种给我留下来哭几声!

    柏以凡怒不可揭,跟着谢岁辰身后跑,决心做个背后灵。

    柏以凡:不信半夜吓不到你!

    柏以凡路过舅舅身边,看见他在抹眼泪。似乎远处朱老师被人扶着走过来。

    不说再见的离别未尝不是好事。

    柏以凡回头看了一眼,很多人同学和老师都来了。柏以凡不忍再在这里呆下去,大步去追谢岁辰。

    谢岁辰倒是很淡定,开车去了公司,就好像平常一样。

    谢岁辰的公司柏以凡只来过两次,一次丢了钥匙,另一次给谢岁辰送落在家里的材料。他对这里不熟悉,跟在谢岁辰身后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是黑白两色的,冷冰冰。

    尤成冲进来:“老大!你这几天去哪儿了?芝加哥合作方那边没见你去都上火。不过我都给搞定了。总之你这无声无息地到底去哪儿了?”

    谢岁辰:“找人。”

    尤成:……

    尤成:“找到了吗?”

    “丢了。”谢岁辰坐下,“谢六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尤成跟着拖了把椅子坐下:“都成了,谢六这块一块硬骨头总算啃下了!”

    别提多兴奋。

    接下来尤成洋洋洒洒汇报工作,很多内容柏以凡听不懂。只能大概猜到,谢岁辰把同姓家族的产业都掰扯散了。破产的破产,投降的投降。可惜投降谢岁辰也不接受。

    谢岁辰回家甚少说工作,从来报喜不报忧。

    柏以凡听得叹为观止:多大仇?

    谢岁辰却习以为常似的,垂眼听着。

    说到差不多,尤成犹豫了一秒:“老大,那什么,谢六那边宣布破产的时候,初恋那个谁跳楼了。”

    谢岁辰:“死透了?”

    尤成点了点头。

    谢岁辰:“挺好。还有说过好多次,裴智一就是裴智一,别叫初恋。”

    尤成嘿嘿笑:“习惯了习惯了,再说知道这么叫的,肯定知道当年的事儿。谁让他当年见谁都说他是你初恋。还和谢家搞一块去了。”

    谢岁辰:……

    谢岁辰摇了摇头:“也有人不知道的。”

    尤成转移话题:“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他到底怎么和谢六那老头儿搅合到一块儿去的!反正问你你也不会说,我去做事儿了。”

    谢岁辰却动了动:“陪我聊会儿,我还有事要交给你做。”

    尤成惊讶一下,就坐下了。

    谢岁辰笑了笑:“谢家是我本家,谢家的事情是我告诉裴智一的。你记得高二那年我们去喝酒?我喝多了是裴智一送的……”

    谢岁辰喝多的反应很奇怪,哭是小事问什么他都会说。谢家事情一桩一件都交代,没一件是自愿的。后来裴智一主动对天发誓不泄密,谢岁辰信了。

    再后来裴智一有心追他,谢岁辰无意,当时谢家闹得不可开交,谢岁辰没多和裴智一周旋便拒绝,却给自己招祸。

    谢岁辰:“他找了谢家,我二太爷留的东西,藏着的没藏着的被刮走了八层。”

    尤成眼珠快掉下来,柏以凡要是有眼珠现在也会掉。

    尤成安慰:“老大,谢六倒了,谢家之后也成不了气候。咱把他们吞下的全拿回来!”

    谢岁辰:“就看你的了。”

    尤成斗志满满站起来。

    谢岁辰:“我要出趟远门,之后这边事情你多担待,照着之前的计划来就行。”

    尤成点头:“行,我让蜜蜂给你定机票。”

    谢岁辰摆手:“不用。不过过些天你可能得送我一程就行,比较麻烦。”

    尤成疑惑,不过还是说:“老大你……别客气。”

    这么说着出门去,一会儿又推门进来:“老大,大程让我给你带个请柬,他和女侠要结婚。”

    谢岁辰笑起来:“他总算和邢美嘉定下了?”

    尤成:“追得少了一层皮,难得他当年被初……裴智一那货蛊惑干蠢事儿,还能跑到异地复读重考大学。日期是下周。他让你带着家属,男女都成。”

    谢岁辰:“也是被我牵连的,亏他不计较,但我就不去了,礼我会准备好,你帮我带到。”

    尤成皱眉毛:“老大,你没事儿吧?远门是多远啊?”

    谢岁辰站起来:“很远。谢家那边不要手软,免得日后再生祸。好了,我先走了。”

    说完往外,走廊很长,谢岁辰往外走,影子很长。

    谢岁辰路过前台时停下,前台文员站起来。

    谢岁辰:“我看到你的钥匙扣了,是柯颜的挂坠,喜欢乐队吗?这个送你,今天晚上的演唱会,和朋友一起去吧。”

    谢岁辰从钱包里拿出两张演唱会的票,很大方地递给了那个女孩。

    柏以凡:……

    柏以凡哼哼唧唧看着票没了。恋恋不舍看了那票一眼,继续跟着谢岁辰走。

    柏以凡好像被谢岁辰牵着,似乎肋骨之间扣了线打了结。柏以凡甚至不需要多动,能跟上。自嘲做鬼也有可取之处。

    下一站是律师事务所。进门后,有个人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谢岁辰走过去:“元苗苗你来了。”

    元苗苗站起来:“宝贝儿,你终于肯见我了,当年的事情你听我说……”

    谢岁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已经不重要了。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做我的见证人。”

    元苗苗点头:“结婚吗?辰辰你要结婚了吗?”

    谢岁辰黯淡下去:“是遗嘱,公证要一周,我没那么多时间。所以到这边让律师代书,你作个见证。”

    谢岁辰领着元苗苗进去找人。显然早就约好了。

    律师好奇,之前有份公证的怎么不用了。

    谢岁辰:“继承人去世了,所以改一下。公司这边……”

    谢岁辰已经思考得很清楚,哪些人去接手哪些东西,全部分散开了。

    谢岁辰:“初小学区那边有套新房子,给程逸灏。飘逸的逸,灏是这样写的。”

    谢岁辰拿起笔写了这个字。

    写完之后还嘱咐:“宣布的时候,希望不要说是遗产馈赠,直说是礼物。”

    律师点头。一切做完出门来。

    元苗苗眨眼睛:“宝贝儿,你怎么了?”

    谢岁辰拍了拍元苗苗的肩膀:“我没事,别想多。对了这个你拿好,因为你是见证人,所以没法出现在馈赠名单上。这个提前给你,这几天就提了吧,超过十天就得作废。”

    谢岁辰把一张信封递给元苗苗,元苗苗却不肯接。

    谢岁辰:“其实,你当年给我买的东西,我都很喜欢。我也早就不怪你了。”

    元苗苗:“真的?”

    谢岁辰:“只要你拿了它。”

    元苗苗立马拿好信封。

    最后一站是公墓。

    谢岁辰跪在谢寿常的墓碑前,手里一把刀。

    柏以凡:……祭祀么?

    谢岁辰:“你让我去找新的家人,我找到了,没守好。事情成了,谢家散了,我也不失败了。想去说却再来不及留不住……”

    谢岁辰停下,头抵着墓碑:“谢寿常,太爷爷,我撑不下去了,你——别怨我没用。”

    身后突然松涛阵阵,似有应答。

    谢岁辰抬起头,刀尖抵在胸口,横切入肋骨,一寸一寸按下去。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结束,无尽解脱与满足。

    “以凡以凡柏以凡,我还能不能找到你……”

    “如果我早点遇到你该多好……”

    “如果……你从没遇到我就好了……”

    然而谢岁辰不知道,柏以凡一直在他身边。只是没有影子,唯有夕阳晚照,一片艳红。

    绑在他和谢岁辰胸口肋骨间的线断了,柏以凡心如刀绞。

    巨大的窒息感扑面而来,水里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谢岁辰说:“以凡,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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