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鸢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哥哥也说,她前段时间生了一场重病,发了高烧,可能烧糊涂了点,有些东西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也算正常。
    她姑且相信了……只是,发烧会让人连任晴受伤已久的腿到底是什么时候治好的都想不起来吗?
    她看着站在自己床边的哥哥,混乱了好久,但是他却说:“哥哥站起来是一件会让你困扰的事情么?”
    她怎么会这么想!繁杂的思绪瞬间抽离,她连忙摇头,而任晴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道:“那不就好了。”
    “嗯……”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大病初愈,身体还很沉重,所幸任晴说学校那边已经请好假了,最近还不用急着去学校。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哥、哥哥!”
    清晨,睡梦中朦胧听见楼下玄关处传来的开门声,她惊醒过来,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拖鞋都来不及穿就跑了下去,好不容易终于在玄关前看到了正要出门的任晴。
    前两天,他都是一大早就出去了,她都来不及看他一眼,晚上也是,好像回来的很晚,她昨天晚上本来在客厅沙发上等他的,结果眼看着挂钟时针一路画了个半圆,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任晴已经站在了门外,手指停留在门把手上,很明显她再跑慢一点他就要关上门出去了。
    她跑下楼梯时,他还垂着眼,纤长的睫毛落下来,挡住了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和想法,许是这几日她实在是没怎么见到他,以至于她第一眼看到他如此这般,心脏还蓦地抽搐了一下,莫名有些不安,直到她跑近了,任晴抬起眸,还是往常那副柔和的模样。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笑,像是好脾气地在等她喘匀了气开口。
    但是救命,她根本没想过叫住他之后要说什么。
    她只是……虽然很难为情,她只是想见他而已。
    或许是她的错觉吧,她总觉得自己这次生病之后,好像变得更黏人了。
    她吞咽了一下,勉强缓解了一点喉间的干燥,情不自禁又走近了一点,鼻间闻到任晴身上她熟悉的信息素的味道了,这几日因为老看不见他而有些惶惶不安的心绪才终于平静下来几分。
    她没忍住,伸手去牵上他的手指,心脏怦怦跳得厉害。
    “哥哥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
    她说着,注意力却飘到了触碰到任晴手指的指尖上,是因为快入冬了吗,感觉他手指好凉,她下意识想帮他暖暖,两只手都握上去之后,突然又意识到,作为兄妹,哥哥会不会觉得她这样稍微有点逾矩?
    这么一想,脸颊也微微发烫了起来。
    ……奇怪,她以前都不会想这些的,她怎么回事。
    好在任晴好像没有察觉到什么,声音平静地回答了她刚刚提的问题:“最近是有点,怎么了?”
    “没、没什么……那哥哥今天晚上回来吃晚饭吗?”
    她想跟他一起吃饭,或许吃完饭之后还可以拉着哥哥一起看会儿电视,这样两个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的时候她就又能像以前一样躺到他腿上……
    ……等等,她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不注意就又想着往哥哥身上蹭了……
    她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脸上越发烧起来了,但是这种难为情也好,害羞也罢,在她心尖上到处乱撞的小鹿很快就像是被按了暂停一样,因为——
    “嗯……今天我估计还是会回家很晚,你不用等我回来。”
    “啊……”
    小鹿突然消失了,心里像是空了一瞬。
    “那我……我可以跟哥哥去上班吗?”她捏着任晴的手,话还没过脑子就擅自从口中说了出来,反应过来之后,又连忙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两句,“我会乖乖的,不会打扰你工作的……”
    可是下一刻,她握在掌心的手,也被他抽了出来,她还没来及把它捂热,冰凉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发顶,安抚似的拍了拍,就收了回去。
    “鸢鸢,你病刚好,得在家好好休息。如果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我叫李叔来陪你?或者,你也可以叫雨兔来家里玩。”
    她怔了一下,心里空的那一下好像放大了。
    ……虽然任晴以前从来没有明说过,但是她一直知道,他不喜欢别人来家里的,就连每次李叔过来,基本上也都是停留在玄关附近,以前她带肖雨兔来家里玩的时候,她都总觉得他不太高兴。
    现在为什么……
    明明任晴愿意她邀请朋友来家里玩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可是她却突然有些茫然无措了起来。
    “……可以吗?”
    她视线落在他收回去的那只手上,眨了好几下眼,最后才抬眸看向他。
    可是任晴只是一如既往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然后,实木雕刻的门在她眼前合上,不止是从视觉和空间上把她和哥哥隔开了,她还听到门外走远的脚步声,以及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任晴走了。
    鼻尖突然有些发酸,她抽了抽鼻子,继而深感自己真的好没出息。
    ……明明哥哥只是去上班而已啊,干嘛这么难过呀?
    “您和小姐……是闹别扭了吗?”
    驾驶座上的男人,在欲言又止了数次之后,最后还是在一个红绿灯路口时开了口。
    任晴正坐在后座上垂着眸不知道正想些什么,闻言眼睛微微睁开,透过后视镜瞟了李禾一眼,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同前座上的男人对上视线之后,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说起来,我差点忘了,这里面还有你一份功劳呢。”
    后视镜中那双眼睛是浓黑的颜色,仿佛任何光照上去都会被吸尽,像是什么从深渊中无声无息紧盯着人的怪物,李禾心脏一跳,绿灯起步时也因此慢了两拍,听到后面传来的喇叭声才从恍惚间清醒过来,踩下油门,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也不明白,明明都是骆照银养的狗,你和楚原私交倒挺好的?这是什么,宠物之间的心心相惜?”
    他的手指颤了颤,不过原本也没觉得这件事情可以瞒多久,因此片刻后,指尖便在用力握上方向盘后归于平静,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视线落在前方的马路上,  “你不该把那栋房子给他的,他在查你母亲的事情,我只是想让他快点收手……”
    他语速飞快,像是想以此说服什么,但是很快就被后座的人轻飘飘的一句话打断——
    “他早就猜到骆照银死了。”
    “——吱!”
    汽车因为猛踩刹车而发出刺耳的声音,任晴没什么反应,倒是开在他们后面的司机明显也被吓了一跳,摇下车窗骂骂咧咧地从他们车旁开了过去。
    然而李禾此时已然顾不上这些,他转过身,动作间有些止不住的慌乱。
    “你说什么?小……他早就知道……?”
    “嗯。”
    他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眉眼间透出点无趣,视线瞥向窗外,语气很淡,自顾自道:“我倒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突然发现,原来再听话的狗心里也会有些主人不知道的弯弯绕绕,说实话,我还挺惊喜的。”
    “……”
    李禾定了定神,心里虽然也清楚任晴说这些刻薄话扯开话题就是不想回答他的意思,但是事关任鸢,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所以这些和小姐有什么关系?你和鸢鸢怎么回事?”
    眼见着任晴这几天早出晚归的他就觉得不太对劲,今天亲眼看到小姐追出来他却无动于衷的样子更是让李禾确信了这一点。
    在别人面前如何暂且不说,这么多年至少他待鸢鸢如何他一直看在眼里,所以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至于就算很多事情他并不赞同,也半无奈半妥协地配合他了……
    但是,就算当时他坐在车里,隔着些距离,也看到任晴关门前的瞬间,小姑娘脸上露出的难过表情。
    他不信任晴没有看到,但是他还是关门走了。
    他思及此,语气愈发急切了些:“任晴,她是你的Omega,你得好好对她,Omega都是很脆弱的……”
    漆黑的眼睛瞬间就冷了下来。
    “你现在是在用什么语气跟我说话?”
    “……”
    李禾深吸了一口气,嘴唇颤抖了两下,颜色有些苍白。
    狭小的车内,突然间便安静了下来。
    还是他们一直堵在马路上,蓦地,后面又响起汽车鸣笛的声音,李禾才终于回过神,重新踩上油门,停滞的车携着慢车沉寂压抑的空气,又平稳前行了起来。
    毫无疑问,任晴心情很差,这肯定和小姐有关,或许两个孩子只是闹别扭了,他安慰自己般地想着,之后再去旁敲侧击问问鸢鸢就行了,现在的问题反而在楚原那,任晴说他早就猜到小姐死了,那他之前骗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想找到凶手给小姐报仇吧……再天真的人也不至于有这种误会。
    任晴或许知道答案,但是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而且说实话,他现在越来越搞不懂任晴在想什么了……或许他还得再主动去找楚原一次才行……
    他正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驶过了几个路口,后座上的任晴也很安静,视线一直看着窗外。这么多年了,他不想说话的时候就算是他母亲都很难让他开口,因此李禾也不再抱有从他这儿听到答案的期待,不曾想,当车辆停在下一个红绿灯路口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窗户外面看到了什么,冷不丁地,突然说话了。
    声音很轻,自言自语似的,没头没尾地两句,不过李禾还是听清了,他说的是:
    “她又忘了。”
    “不过……”
    “算了,这么多年,还在抱有期待的我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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