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我看明白,面前一阵虎虎生风,最前头那几个多胞胎老头儿忽然对着我的脑袋,就整齐划一的拿手杖对着我砸了下来:“士可杀不可辱——我们跟你拼了!”
    我都没反应,自己的行气本能的炸出来,那些老头儿咕噜噜就翻了回去,把几个残疾撞的惨叫连连。
    小孩儿受惊,孕妇害怕,你哭我叫。
    我连忙摆手:“我不是来伤害你们的……”
    可根本没人听我说话,一个模样顽劣的小孩儿一边唧唧叫唤,一边翻身而起,对着我撅起屁股就放了个屁。
    这个味道就别提了,十八层地狱加这个刑罚都够格,我太阳穴一阵剧痛,三天前吃的小龙虾都差点没吐出来。
    哑巴兰还不如我,一开始气壮如牛还想上前,一下跑到了一边吐了。
    还是程星河大骂我们没用,一把拨拉开我,一道狗血红绳弹出去,拦在了洞口,骂道:“都给我安静,谁再给我动一下试试!那边撅屁股的给我把屁股压下来!”
    确实有几个小孩儿看见放屁管用,还想放屁,这一下面面相觑,都抱在了一起哆嗦。
    程星河接着大骂,说这味儿比临江县的臭豆腐差远了,还敢拿来出乖献丑。
    那几个多胞胎老头儿一见狗血红绳,也有了惧色,往后缩了一缩:“公羊绑在板凳上,要刮毛要割蛋,全都随人家的便了……”
    我把熏出来的眼泪擦掉,说我不割你们的蛋,到底怎么回事,说说。
    那几个大肚子孕妇听见了,互相看了一眼,戒备的看着我:“你跟那个脖子上戴金圈的,不是一伙的?”
    脖子上戴金圈——井驭龙?
    “那个人,把我爹抓走了!”一个小孩儿伸出脑袋说道:“我妈去找我爹,也没回来。”
    “我也是!我也是!”
    原来,照着他们的话来说,县城附近本来好端端的,忽然就来了一个戴金圈的人,这个人见到了灵物,二话不说,一把抓走。
    很快,就把县城的灵物抓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一些老弱病残孕被藏了起来,也惴惴不安,还是好心人牵头,把他们送到了这里来躲着——这个老槐树仙不知道矗立多少年了,心善,用自己的气息,把他们的青气给掩盖住,这才逃过了一劫,不然早就被一锅端了。
    不过,跟躲在防空洞的村民一样,谁也不知道那个戴金圈的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把他们一网打尽,又是害怕,又是担心没回来的“家里人”,正急的不行。
    一看我来了,当然以为我是那个戴金圈的,追上门来了。
    奇怪,井驭龙好端端的抓灵物干什么?
    程星河答道:“没准他身兼数职,还干打虎客。”
    而其中一个孕妇忽然说道:“我丈夫被他抓走的时候,我藏在了地板下头,倒是听见他说了一句——抓了这些东西,就不用怕那个了。”
    怕?井驭龙,也有什么害怕的东西?
    我就问他们:“那些帮你们躲在这里的好心人是谁啊?”
    我身后就是一阵咳嗽声。
    是刚才那个孔乙己。
    那些灵物一看,连忙就对着他行了大礼:“恩人!恩人!”
    哟,我倒是刮目相看,没想到他自己日子过的不咋地,还能帮助灵物。
    而孔乙己接着就说道:“我知道他怕的是什么。”
    第1083章 金凤旗袍
    程星河早着急了:“那还等什么,麦克风交给你!”
    孔乙己缓缓答道:“他满月的时候,整个锦江府都争先恐后过去看他,说那个水患是他弄好的,都来谢这个活哪吒,正热闹着呢,有个老僧登门化缘,照着锦江府的风俗,这是吉兆,要请老僧摸一摸孩子头顶,说一句升官发财的吉利话,那落地成真。”
    “谁知道,老僧摸完了他的脑壳,说他是个贵子没错,家里人还没来得及笑呢,老僧接着说,可这一趟,是得罪了上面的人物,下来历劫的——将来会死在一个非人之人的手里。”
    井驭龙家里人一听心里就咯噔了,就问老僧有没有什么法子破解?
    老僧说可以是可以,就看你们能不能下这个决心了——除非,给他在成年之前去势。
    “去势”,说通俗点就是做太监。
    这谁能答应,井驭龙家里正因为出了一个“哪吒”自喜,你让他弄个断子绝孙?
    所有人面面相觑,井家人生气了,说孩子满月大喜上哪儿有这么说话的,这老僧八成是仇家派来恶心他们的。
    老僧摇头,说这也是跟他前世因缘,话带到了,听不听在你们,说着就出去了。
    井家人更生气了,但是碍于众目睽睽,就使眼色让家里小辈跟上去,看看是谁指使的。
    谁知道,小辈跟上去没多久,就偷看见老僧在没人的地方站定,气定神闲的从拐杖里拉出了一个棉絮一样的东西,迎风一抖,那棉絮瞬间就暴涨成老大一块,宛然是块云彩!
    老僧爬上去,乘着云彩就上了天!
    这一下,把那几个小辈吓的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跌跌撞撞跑回去告诉给了家主,把井驭龙他爹听的后悔莫及,那个老僧,摆明了是个仙人,自己怎么就猪油蒙心没看出来呢!
    可后悔归后悔,真给大儿子“去势”,那他也断然舍不得,一拖二拖,这孩子长大了,人品拔萃,模样韶秀,更出奇的是,他天生能辨认某种东西。
    他八岁那年,锦江府出了怪事儿,好几户人家都离奇死人——死的时候,脑袋被敲出了一个窟窿,脑髓空了,像是被吸走了。
    那事儿很妖异,不像是人干的,闹的人人自危。
    哑巴兰他们家和竞争对手刘家还为了这事儿满城搜捕,也找不到元凶。
    直到那天井家进去了一老太太,说是保姆家亲戚,在厨房里逗留,旁人也没见老太太有什么出奇,就是见老太太嘴尖手长,模样寒酸。
    结果井驭龙在院子里玩儿球,球进了厨房,他进去一看,回头就喊:“屋里有个大马猴!”
    他家里人连忙教育他不要这么没礼貌,谁知道那个尖嘴老太太却吃了一吓,一阵黑风似得就冲出来要跑。
    井驭龙挣脱开了家里人,抓了一块砖头就敲在了尖嘴老太太嘴里,掉下了两个钉子似得尖牙,那尖嘴老太太怪叫起来,就被抓住了,再一看,那东西上了绳子就没有人样,尖爪长尾,哪儿还是老太太样子,真是个大马猴。
    而大马猴的黑衣服里,掉下了十二个圆片,正是人头骨,跟那些脑浆被吸空的人一对,正对的上。
    这下人们更是啧啧称奇,说他真是活哪吒。
    他爹又惊又喜,忽然就明白过来了——所谓的非人之人,难不成,就是能变成了人的灵物?
    他爹就把这事儿跟井驭龙讲了,让他自己拿主意。
    谁知道,井驭龙哈哈大笑,说非人之人不就是大马猴那种东西吗?抓出来先杀了就行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这么损伤?
    后来,井驭龙拜得了名师,有了今天这个成就,做了不少大事儿——比如活捉了南山的兽魃,亲手劈了左各庄的火鼠,所到之处,多厉害的灵物就没有不怂的,也积攒了不小的功德。
    但是他爹谨慎,一直顾虑着那个老僧的寓言,不许他出锦江府,怕遇上厉害的灵物,所以他的名头在行当里并不响亮。
    现在他爹妈都已经死了,他没人管束,不知道哪个有面子的请他,他就出了山。
    而他到了一个新地方,就想起那个老僧的预言,自然要先把那个地方的灵物一网打尽。
    难怪呢!
    所谓的非人之人,也就是能修成人样的灵物了。
    为了那个预言,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
    那些躲藏在这里的灵物一听这个,不少就哭了起来,尤其是怀孕的那几个妇女:“就为了一句话,我们家孩子的爹就……我们不过是勤勤恳恳讨生活的,一点不比人少受累,死的冤枉啊……”
    这倒是,现在的社会,其实把灵物的空间挤压的差不多了。
    有一些灵物,因为没有身份证明,想混在人类社会里都不容易,它们又不是个个都能呼风唤雨,就跟灰百仓说的一样——有一些甚至化身为人,就是为了打个零工,混个肚儿圆。好比什么开中介的穿山甲一家,开发廊的獾姐妹。
    好些人,也不知道跟自己打交道的陌生人,回到自己家里是个什么真实面目。
    眼前有个孕妇就是——她身上还套着“果优鲜”的绿围裙呢。
    众生平等,为自己安全,把其他命赶尽杀绝,这可并不公平。
    我看向了孔乙己:“多谢你,我弄清楚井驭龙为什么这么做了,现在,你赶紧把它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吧——越快越好,井驭龙恐怕就快追来了。”
    孔乙己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转手抓住了自己面前的一个“人”。
    那个“人”是个模样憔悴的老太太,一身丝绸旗袍绣着一整条蜿蜒金凤,十分华贵,被我这么一抓,人都傻了:“怎,怎么了?”
    我答道:“没怎么,就是想问问你,你这一身旗袍好看,哪儿来的?”
    那个老太太连忙说道:“当然,当然是我买的了,花了九千二百八,金凤祥的,老字号!”
    哦?
    我答道:“老字号是老字号,可衣服不见得是自己的钱买的吧?”
    老太太一惊:“你什么意思?”
    简单——买的起金凤祥的手工旗袍,不会买不起好袜子。
    可这个老太太的袜子,我在商店街看见过,玻璃丝老年袜子,五块钱三双。
    “这钱是井驭龙给你的,就是为了让你混进老弱病残里,好给他通风报信儿,再把灵物一网打尽吧?”
    那个老太太一张嘴,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其他的灵物也全傻了。
    哑巴兰来了兴趣:“哥,你对女人袜子还有研究,怎么看出来的?”
    简单——刚才一进门,那些灵物见了我没有不害怕的,唯独这个老太太却像是带着点喜色,但是看清楚了我之后,转而露出了一丝狐疑。
    再后来,说起了这些灵物的伤心事儿,所有灵物有害怕的,有想家人的,全哭了,唯独这个老太太捂着脸,眼睛只滴溜溜往外瞟,显然在等什么。
    看清楚了这个袜子,我就更确定了——井驭龙不傻,知道有漏网之鱼,随手在抓到的现成货里找了一个,给个甜枣,这个老太太就当了胡汉三,来卖同伴求荣了。
    贪欲,是动物的天性。
    孔乙己听了这话,自言自语了一句:“他没说错,还真是找对人了……”
    他?谁啊?
    但注意到了我看他,孔乙己立马自觉失言,装成了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样子,急急忙忙对着那些成群结队的灵物一摆手,就要把它们引走。
    那些灵物鱼贯而出,一个个给孔乙己点头道谢:“亓先生,谢谢你……我二外甥女还没对象……”
    “要是这次能活,我认你当干爹……”
    孔乙己摆了摆手,也没多吭声——我心里清楚了,他把那个阴七彩拿到了琉璃桥,就是为了换钱,给这些灵物找个安身之地。
    难怪,那么好的东西也舍得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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