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岁数分明比我小,可这个眼神,却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反而比我多见过千百年风雨似得。
    那几个狗字辈的表面上恭恭敬敬,表情却很微妙,齐雁和一走,他们就压低了声音:“一个私生子,前门楼子搭脚手——好大的架子。”
    “我看也是,他妈也不知道哪儿的野婊子,曾祖那么大岁数也勾搭,哪儿有咱们血统纯正,分明是买了鼻烟不闻——装着玩儿。”
    “算了,谁让他继承了老头儿的能耐本事大,忍一忍——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他们以为那个音量我听不见,哪儿知道我的观云听雷法多方便。
    这几个小伙一看就欺软怕硬惯了的,酒金刚女儿的事儿,正好跟他们打听。
    于是我就跟他们摆了摆手。
    他们几个互相看了一眼,只好过来了:“您吩咐。”
    “看你们几位气色不太好——最近运道挺差,逢赌必输?”
    这几个人的财帛宫上,都有亏空。
    他们几个一愣,表情顿时就变了:“李先生,您肯帮我们看看运势?”
    其实就跟医者不自医一样,我们这些吃阴阳饭的反而更顺应天命,很少去改运势——万物此消彼长,是规矩。
    可这几个愣头青显然不懂这一块,估计找别的长辈,都碰了钉子。
    “好说。”我接着说道:“改运也不难——根源还是在你们舌头上,我问几件事儿,你们告诉我,我就帮你们改。”
    那几个愣头青一听,别提多高兴了:“您只管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第一个问题——那个郝秋薇的身世,你们知道吗?”
    这郝秋薇的父母宫是空白的,可见是个孤女,从小没见过亲生父母,说是管家抱养,也合得上,但要能进一步找到她是酒金刚女儿的证据,就更好了。
    “您看上她了?”那几个愣头青对看一眼:“玫瑰花看够了,也不能换把大葱啊!”
    毛线的葱。
    “她是管家收养的,其余没啥身世可说了,不过……”
    “啥?”
    “不过,她这人有点鬼鬼祟祟的,上个月,我就看见,她一个人在万年紫花斛底下,来回转圈,身上还背着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一见了我,怕挨咬似得,滋溜就跑了。”
    剩下的愣头青嘻嘻笑:“她怕你咬人。”
    “放屁,老子又不是流浪狗。”
    背着东西?
    这怎么没听她提起过?
    “还有,我看她身上戴着一个很贵重的老翡翠,不像是她买得起的,我问,她说是小时候就戴的,还听见她跟别的阿姨炫耀过,说亲生父母拿这个当信物,肯定不是一般人,没准哪儿天就把她给接回去了。”
    没错,她的神气,确实像是某种饰物上带着的。
    那就更对的上了,我心里一踏实,算是找到了,这个忙帮定了。
    “还有,”我继续问道:“你们刚才说,我会死?”
    这一下,他们的脸全白了。
    “不说清楚,不改运。”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有一个财帛宫亏空最厉害的先憋不住了:“不是我们……是,是大伯(齐鹏举)说,你这趟要是不来,那就是你们看不起我们南派,跟你们势不两立,你要是来了——就让你走不出这个大门口。”
    妈的,闹半天是齐鹏举,那就没啥好说的了,他手都被我废了一只,还能掀起什么大浪花。
    “不过叔伯都劝他,说老爷子本来就不是好死,葬礼越平静越好,不能闹丧……”
    他话没说完,就被其他几个愣头青同时踹了一脚,拼命挤眼。
    可我早听见了:“齐老爷子,不是好死?”
    这个葬礼的传言,都说是喜丧,寿终正寝啊!
    那几个愣头青都露出了追悔莫及的表情:“是……”
    我不紧不慢:“你们不说,我就把这事儿散布出去,到时候,事情闹大,口风可是先从你们这露出来的。”
    他们顿时僵了——别的估计他们不怕,就怕锅落在自己头上,一权衡,只好说道:“据——据说前一阵子,有人送了个邪祟,请老爷子封上,可老爷子岁数大,封了挺长时间,这邪祟没封成,自己就给……”
    能把齐老爷子害死的邪祟?
    那得是什么来历?
    “邪祟呢?”
    “没人见过,不知道。”那几个愣头青快哭了:“李先生,我们知道的,可全说了。千万别把我们说出去。”
    我摆了摆手:“好说——对了,之前说好转运势,是吧?你们把舌头伸出来,使劲儿刮它九百九十九下,运势自然变好。”
    他们几个一愣:“九……九百九十九?那舌头还不脱层皮?”
    “不信就别刮。”
    他们几个对看一眼,都下定了决心——我现在的这个身份地位,犯不上去骗几个小辈,只好点头:“我们信!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我心里暗乐,叫你们轻嘴薄舌,该。
    不过也不是纯蒙他们——他们嘴上一层黑,这叫“乌嘴狗”,主祸从口出,舌头撸肿了,自然能断绝了。
    我背着手就往礼堂走,一边走一边寻思,没想到,还有点意外收获。
    走到了礼堂,果然,正看见江家的人也来了——领头的,是个气质出众的中年男人。
    杜蘅芷也跟他见了长辈礼。
    果然,这是江景他爹。
    别说,跟江景是有点相似,不过自然成熟稳重,锋芒和不屑都藏在眼里,表面上温文尔雅的。
    也就是——江藏土的儿子。
    江景上次在摆渡门倒了霉,自然没来,江辰是远亲,也没来。
    不过,那小子就爱猫在暗处害人,不得不防。
    杜蘅芷见我回来,就借着机会,给我介绍了一下在场的宾客——毕竟这一次,半个风水圈子的人都来了,是认识人的大好机会。
    正坏了老头儿告诉我的三个禁忌之一——不合阴阳群。
    不过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管他啥禁忌,反正也犯完了。
    齐雁和岁数虽小,可招待的头头是道,根据杜蘅芷的说法,这是个横空出世的天才风水师,这才破格进了天师府,现在跟她是一样的待遇。
    这小子,总透着点妖异劲儿。
    我想起了齐老爷子的死因,就问杜蘅芷:“在这地方,你看出什么怪异来没有?”
    杜蘅芷顿了一下:“你也看出来了?这地方,潜藏了个很厉害的东西,不过,到现在,还没人戳破这个窗户纸。”
    果然,四下里一看,其他的老油条们,也他娘都是心照不宣,却装模作样的表情。
    好像——在等什么大事儿发生。
    风雨欲来啊!
    第1303章 拴心邪术
    杜蘅芷低声说道:“今天咱们可得警醒一点——可说不准,又会出什么大事儿。”
    我看也是。
    这个时候,肚子“咕”的一声,就叫唤了起来。
    杜蘅芷一听,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拿出了一小盘点心来,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饿了吧?”
    在这地方自然是不好大吃大喝的,不过那碟点心是素色的,别提多精致了,一个个做成了桃花形状,上头有桃花苞做点缀,油酥薄皮在舌尖上绽放,先是春日的清新味道,内里的馅很大,是蛋黄莲蓉的,甜润软糯,满口清香。
    杜蘅芷一直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的表情,看我继续吃第二口,才放了心。
    西派的高额头咳嗽了一声:“昨天杜天师听说你要来,特地在最好的点心铺子,亲手研究的——你们快原地结婚吧,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亲手作羹汤。”
    是啊,这种大小姐,按理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另一个西派老头儿也跟着插嘴:“没错,杜家的小姐,就没有一个干这种活儿的,您可是第一个……”
    “咳咳……”杜蘅芷瞪了他们一人一眼,他们才不吭声了。
    这一瞬间,顺滑的莲蓉馅有点噎人,我就用力捶胸脯子。
    杜蘅芷一看也着急,立刻给我顺背。
    点心渣子要从鼻子里冒出来的感觉可实在太狼狈了,正这个时候,一只小手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就要抓那点心,我条件反射就护住了。
    太熟悉了——摸龙奶奶家那个熊孙子。
    果然,那小孩儿没抓住,一抹鼻涕,跟军训似得,麻利卧倒,满地打滚:“他不给我吃,他不给我吃!”
    这一下把整个丧礼上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了。
    摸龙奶奶的声音,果然不悦的响了起来:“李北斗,这么大个人了,护食狗似得,不知道让个孩子,丢不丢人?”
    我就是不让:“舍不得,犯法啊!”
    程星河还没吃呢,他最爱吃甜的,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也得让他尝尝。
    周围都是憋笑的声音。
    杜蘅芷的脸早红透了,可也很坚定的跟我站在一起:“魏家弟弟爱吃,下次姐姐给你买,这什么场合,快起来。”
    她好像,很高兴。
    “这次没我的份儿呗?”熊孩子滚打的更起劲儿了,直挺挺的,好似擀面杖投胎。
    摸龙奶奶急了眼:“是啊,下次是什么时候,这次就得给我的宝儿吃!”
    说着就要抢。
    摸龙奶奶亲自抢就不太好了——整个风水圈子的眼皮底下,输了赢了,都不好。
    我眼珠子一转,就偷偷跟熊孩子一指:“你看那案子上,比我这个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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