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与晟最后问了个问题,他神色很淡定,轻描淡写将那个问题问了出来,他说,

    邵承贤手中的腐血花,也是从你赤月宗购买的么?

    月江流让他等一下,自己去取沉在书库里陈年的走私交易记录本,说中原的官员与赤月宗交易腐血花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大暨开国,齐策下达封杀腐血花的死令后,朝廷那些官员跟赤月宗就直接断了腐血花的交易

    那些做官的老狗虽然一个个人面兽心,但齐策也不是什么善茬,大家在腐血花一事上还都是害怕国家政策的,所以也得有十一二年了,赤月宗乃至整个北境西境都不再种植腐血花

    月江流说着说着就从后面不远处的私人书库里翻出来那些陈年旧案,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大暨开国后,很多殷末可以通融的暴行再也没办法摆到明面上,销毁又容易引起当地的官兵,也只能当作秘密封存在每一个宗门最隐蔽的地方。

    月江流找出一本很厚的册子,一看就是上了岁月,就连书翻页的缝隙间都染上了霉色。月江流抖擞着册子把上面的灰抖掉,放在案桌前一页一页地翻,腐血花的单独记了一本,赤月宗跟中原官员们的交易基本上都在这儿了,这些东西你在中原那边查肯定是查不到,那些狗早就把证据给销毁喏,是的,邵承贤的确是我们这边腐血花的大客户

    账本被推到齐与晟面前,齐与晟捏着茶杯的手颤抖。

    去年一开春,宫里发现了腐血花。齐与晟粗略看了几眼账本,突然对月江流开口。

    月江流脸一抬,有些惊讶,去年?

    齐与晟嗯了一声,月江流问,怎么回事啊?怎么现在还有人敢用腐血花?而且还是在皇宫中!齐与晟想了想,把宫里发生的事情给月江流清清楚楚说了个遍。

    月江流听完后,下意识脱口而出,

    宫里的绝对不是杂品腐血花!

    齐与晟手中的茶杯水晃动了一下,溅到糯米白的茶几上不少,不是杂品?

    月江流虽然也不太敢相信,因为纯品腐血花早就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是打一开始就极为稀贵,不然这么多年,杂品腐血花泛滥了这么多年,都没人能完全复刻出真正的纯品!

    打一开始,纯品就没在外界公开过!

    月江流说,按照齐与晟说的宫里的情况,那腐血花至少要在宫中各大角落放置了接近半年,而要是杂品腐血花,别说半年,三个月的放置那绝对是能引发人命的!连肤散脂都不需要,杂品腐血花的浓度在空气中到达一个极限后,中毒的人直接倒地毙命!

    齐与晟解释,在这段时间宫中的确是有奇怪现象的发生类似风寒症状的泛滥就是在那段时间!

    月江流的表情更诡异了,他几乎可以断定宫里出现的腐血花,就是纯品!

    纯品腐血花被人吸多了、吸时间长了确实会引发类寒症的症状

    齐与晟脑子已经开始嗡嗡嗡直鸣,眼睛也有些恍神,但仍然克制着快要炸裂的心,压着杯子的手指骨节直发白。

    他没有应和月江流的惊讶,也没有继续争论腐血花的纯杂,片刻,齐与晟吐出一口气,挺平静地问月江流,那月宗主知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也可以引发纯品腐血花杀人如麻!

    不要是灯心草!

    月江流沉思了片刻,嘴上不断说着还真的不太好想,纯品腐血花当年真的只有前朝墨皇后才有,当年他自己都没搞清楚,后来所有人研究的又只有杂品

    哦对!月江流抬起头来,望着齐与晟的眼,

    有种东西,也是出自朝廷的,已经很稀少了。

    是叫灯心草来着!对!就是灯心草,墨皇后说过,这是唯一一种可以让纯品腐血花爆发它潜在什么基因之中杀人特性的药草

    离开赤月宗前,齐与晟特地问了下紫林霰,尹小匡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话。尹小匡走的那天,齐与晟也在赤月宗,但是却没能去送一送。

    也真是可笑,两个人明明都不是赤月宗的人,尹小匡要回中原陵安城,而齐与晟则是如今陵安城的主,尹小匡回到齐与晟的地盘,齐与晟却还得站在他乡来送他。

    紫林霰本来就因为尹小匡的离开而难受,尹小匡恢复记忆后,是跪在月江流和紫林霰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让他们绝对不能把他得了绝症这件事告诉齐与晟!

    月江流搞不明白这两个人究竟要怎样,问尹小匡难道多一个人关心他不好吗?

    尹小匡说他不希望恨里面,还掺杂着悲哀的情。

    本来就是恨,就不需要那些可悲可笑的爱来染指要恨,还是恨的纯粹一点儿吧

    月江流摇摇头,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情真是搞不懂,他一直以为尹小匡对齐与晟的恨就是出自在北漠客栈里的强/暴,就连紫林霰也是这么认为,所以当齐与晟一脸平静地问紫林霰尹小匡离开前,有说些什么吗?

    紫林霰撇撇嘴,说还能说什么?反正也跟你齐狗子没有任何关系!

    齐与晟没再说一句话,转头与月江流道别,对面的雪松上挂着的雪哗啦下子掉落下来一大块,雪水滴滴答答,阳光透过枝叶间照射入赤月宗前方的大道,一片光明,冬天真的过去了!

    上马车那一刻,齐与晟突然拉开车窗里帘,目光看向外面立着的月江流,月江流察觉到他似乎有什么话要问,于是拍了拍紫林霰的肩膀让他先回去,自己上前去。

    四公子是还有什么事情?

    齐与晟问月江流,当年尹小匡和自己大哥的事情,月宗主知道多少?

    月江流有些惊讶地看着齐与晟,没想到齐与晟居然还能开口问这件事?他以为睡嫂子这种不伦不类的话题在尹小匡坠崖后、齐与晟刚知道时,提过一次,齐与晟就再也不可能再跟外人说一遍。

    谁能接受自己心爱之人其实是自己小嫂子这种事啊!况且那还是齐与晟最敬重的大哥!

    齐与晟看出了月江流的心思,让他只管说,但说无妨,月江流挠了挠头,还是斟酌了一下语言,才开口,大概是在凌河军被灭后的半年左右,一直以为已经葬身在凌河大火里的齐与稷在某一天突然一身狼狈地闯入韶华楼。我很震惊,但还是帮他疗了伤。齐与稷的身子在凌河被灭时伤的很厉害,在那之后就一直处于一种病态的模样,脾气也变得十分古怪,原来那么一丝不苟的人,对情/色那么不喜爱的一个人,突然就变得荒唐糜/烂,成日成夜在韶华楼醉酒迷离。每天韶华楼送进来的最新鲜小男孩都要先给他玩一遍,开开/苞,让他玩腻了才能丢给其他客官。

    我记得当时最荒唐的那段时间,齐与稷干脆就泡在韶华楼最顶层的贵客室,一整层楼都被他包了下来,每晚我养在韶华楼的小男孩就一个个都往他屋里送,站成一排,挨个儿脱得一/丝不/挂,有时候轮番上有时候一齐上反正玩的那些花招我看了都目瞪口呆。

    这种日子大约又持续了半年多,直到殷朝被你父亲灭了。大约在新朝旧朝交接那段最混乱的岁月,齐与稷玩的特别凶,每晚都能从他的屋内抬出来好几个被玩断了骨头的小男孩,我进去抬人的时候韶华楼的管事的都被那血腥味刺的把晚饭吐出来其实也能理解,本来好端端的一个人,却莫名被废了,男儿正当风华时,一脚被踹成爬都爬不起来的病秧子,也曾经是一介绝华沙场大将军啊然后就是尹小匡被卖到我韶华楼。韶华楼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满十六岁的小孩是绝对不能去伺候人的,我月江流做人的底线还是有。尹小匡底子好,就是年纪太小了,被卖进来那会儿也就六七岁?我看好他,但是还是个孩子,又不能去陪客。万事要从娃娃抓起,我就着手开始培养尹小匡,那些风月之事每天都让他对着道具练习,开发后面啊小嘴啊,承受调/教的忍痛极限啊四公子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当时又不知道日后那个小玩意儿会爬你的床!我月江流一直好这一口你又不是不知道!

    齐与晟眼神发冷,但是却没有发飙,他让月江流继续说。

    月江流咽了下喉结,背后冷汗涔涔,

    尹小匡刚开始来的时候,每天都在哭闹,根本不肯配合。我就罚他,那些负责调/教他的管理员就把他给关小黑屋,韶华楼可是有韶华楼的规矩,只要你人是韶华楼的吃韶华楼一口饭,你就得守这里的规则!不听话就是要关小黑屋。

    有段时间大约在训后面开发吧对!就是那段时间,尹小匡就连最小的鹅卵石都塞不进去将来要出去当头牌的人,总不能在床上干活时因为弄不进去而把人客官伺候恼怒了吧?难不成还能让人客官给他亲自指导?那不绝对是要砸我韶华楼的牌子?所以那段时间尹小匡就被关小黑屋的次数特别多,我手下的人可没饿他!他自己不肯吃饭,又哭又闹,把我手底下多么优秀的调/教师都给折磨的抓狂!

    然后就是突然开始想方设法逃跑,对!就是让他去接受训练,调/教师一拿出玉/势他就动歪脑筋逃跑。他好像特别不喜欢被关小黑屋,但是训练不过关就是得关小黑屋啊!尹小匡那小孩也是机灵,肚子里坏水一团一团的。他想尽一切招数在训练前逃跑,韶华楼的管司就到处抓他。

    有一次逃跑,他突然误打误撞,闯进了齐与稷的贵宾室。

    那天正好齐与稷心情特别差,百年难遇一次地拿着刀跟那些小男/妓玩。一群小男/妓就被齐与稷弄得啊,前面吐血后面流血沫子的几乎要断气,齐与稷还用刀子在他们的关节骨处刻各种字尹小匡就这么突然撞门跑了进去,一下子就被正在满眼猩红、正在举刀折磨人的齐与稷给看见。

    我不是很清楚那天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齐与稷直接一刀子将我的属下给砍了出去,并让人把那些被他弄得半死不活的小男孩全部拖出去,只留下全身都在颤抖吓尿了裤子的尹小匡一个人在贵宾室。那天晚上贵宾室的们就没有再打开过,我当时都差点儿疯,因为韶华楼的是绝对不允许十六岁以下的孩子去伺候人!齐与稷别发疯真的把那么点儿的尹小匡给办了!

    第二天一清早,尹小匡被齐与稷抱着出了贵宾室的大门,我直接抢过来尹小匡给他把身体整个儿的检查一遍,却发现什么事都没发生。

    当天,齐与稷突然就清醒了,人也不那么颓靡,坐在我的办公桌前,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大笔银票推到我手中,说,

    他要买下尹小匡。

    月江流的头发被风吹的阵阵飘扬,那些记忆实在是太久远了,所以回忆起来已经被岁月冲淡了不少血腥气味。他一边说,齐与晟一边听,听的浑身如中毒般,牙齿不断打颤。

    再后来呢?齐与晟声音哆嗦地问,我大哥他买下尹小匡,再往后的事情?

    月江流将吹散的头发整理顺了别到耳后,

    后面的事情我就不是很清楚了,齐与稷是什么人四公子应该最清楚不过,再残/暴也掩盖不了他的智商高超,他想要隐藏自己的消息,那哪儿还能是我赤月宗能调查的出来的?后来倒是他和尹小匡回来过一次,似乎是为了凌河军被灭一事回来的,问了点儿问题,匆匆忙忙很快就走了。

    尹小匡也跟着来了,看那样子应该是被养的挺好的,小脸都胖了不少。但总感觉尹小匡有些怕你大哥,我们一起吃了顿饭,每次大公子放下筷子跟我谈话间,我注意到只要他抬起手,尹小匡都会下意识哆嗦一下

    回去的路,马车奔驰的飞快,武殿帅抓着缰绳的手都在随风颤抖,齐与晟上车时那个脸色吓人的啊,恨不得下一刻人就到达陵安城!

    齐与晟的脑海中就剩下一个画面

    第一次不小心醉酒把尹小匡睡了时候,虽然没什么意识,但还是隐约记得进入尹小匡那一刻,尹小匡眼底发自肺腑的恐惧。

    那绝不是把一个人当成心爱之人替身时,会露出的表情。

    尹小匡等一行人进入陵安城,找了个地方安顿下来,人是不可能再回皇宫的,这一次回来,他再也不是那个风流倜傥浪里浪气的醉仙坊尹老板,他姓梁,他叫梁思诺。

    秦晓找到最初他进宫时操控的那家药铺,药铺的老板早就被他给杀了,假造一个出去巡游的遮掩。药铺的人现在都是他的属下,都是当年从前朝皇宫里逃出来的,殷军啊殷臣的遗孤啊,都是些恨透了大暨王朝的孤魂野鬼!

    尹小匡的病没法儿治,但拖命秦晓还是有点儿信心,血毒这种无解的毒就算各大医药典籍上有充足的介绍记载,可就是没有该如何破解的方法。

    药铺后面有个很大的院子,再往里面就是一片竹林,竹林里矗立着一栋二层的小楼。这座小楼匾额已经被用油墨抹黑,上面闵轩居三个字早已被凌乱的墨给抹的再也看不出轮廓。

    尹小匡躺在曾经自己睡过的那张小小的竹床上,很小的一张床,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当年齐与稷回陵安,身体已经很不好,齐与稷逼着尹小匡陪/睡,就算两人之间不会发生些什么,尹小匡也得被固定在齐与稷的枕头边。

    曾经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尹小匡觉得齐与稷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肉/体性质的。

    齐与稷快死的那段时间,整个人昏迷不醒,有功夫醒来了,嘴里面叫唤的也都是凌河军那些曾经一起在战场上厮杀、长河落日下畅饮烈酒的兄弟们的名字。尹小匡听着心烦,反正齐与稷爬不起来强制不了他在床上陪/睡,便自己在闵轩居的一个小杂物间里,搭了那么个小竹排床。

    十五六岁,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就一个小小的自己,和一张小小的床。

    这天下,原本该是他的啊

    他蜷缩着身子,像三年前那样抱着膝盖把自己裹成小小一团。秦晓煎好药,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尹小匡,最终在很不起眼的仓库里,才看到闭着眼睛缩在竹排小床上的尹小匡。

    窗外正好有落日的余光射入,去了沙尘暴的天,陵安城又进入了云朵烂漫的季节,每一天白天天空云彩大团大团地堆积,傍晚又会有绚烂靓丽的火烧云。红色的光长长拉入窗户内,秦晓推开仓库门那一瞬间,就看到血色的夕阳,透过那一丝门缝,很刺眼地打在尹小匡消瘦的脸上。

    尹小匡喝着药,药十分苦,衣服领子被敞开,退到肩膀下边。秦晓用他毕生所学的医术给尹小匡做着针灸,手底下的经脉却一片错乱,拧都拧不开的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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