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倒在地。

    尹小匡将插在自己脖子上的白骨猛地一下掰断,只留了横在脖子中央那一小块。颈部被利器插入,若是贸然拔出,势必会导致伤口流出的血更多!想要拖延时间,就不能将凶器直接取出。

    他扛起被砸晕了的月江流,一步步往下来时的那个通道走,身子越来越虚弱,尹小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有什么动力在支撑着他往前爬。通往外界的那个隧道并不远,尹小匡走的却很艰难,脖子上的血不断从断裂的白骨与皮肉相交出流出,空旷的空间,血漫过那些腐化了不知多少时间的白骨,头顶是看不到尽头的漆黑。

    爬出洞口那一瞬间,尹小匡就被那再次吹动起的风沙扑了满脸,外面的世界果然再次发生了地动,大地横竖交错的裂痕又增添了新鲜的一道,两侧的黄沙不断地往下渗漏!尹小匡驮着月江流来到距离那洞口十分遥远的地方,四周都是还算平坦之地,他把月江流放在一块石壁前,月江流被他敲晕了,还没有苏醒的迹象。尹小艰难地呼吸着,嘴角不断喷出血沫子。

    对不起尹小匡撕下自己穿在里面的白色衬衣,用手指蘸了些许血液,在那衣服上开始写着潦潦的字,与月宗主书

    抱歉,月宗主,

    贸然就把你给打晕了,对不起啊。

    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些仪器你看不懂,但是我能看懂,我娘以前教过我怎么看。

    所以我知道那些鲜红色的跳动的示数,就是在计时下一次爆炸来临的时间。

    这些东西,大概就是操控着踏平祖国大地的人形兵甲的总开关,示数的倒计时我大致算了一下,大概每三天就会发生一次启动。而每启动一次,那些已经到达陵安城的兵甲们就会爆发一次毁天灭地的动乱,世界也会跟着发生动荡。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开那些操纵开关,这似乎与我们最开始认为的有些出入。我们来之前只是以为把那个插入开启凹槽里的玉佩拔掉,一切就可以恢复正常

    然而我观察了半天,突然发现情况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

    冰凌柱旁边雕刻了一些文字,我简单地翻译了一下,写的好像是这个机关开启后会产生的现象玉佩插入,便是一条通往世界毁灭的绝路。只要那玉佩放入到凹槽中,这个世界就启动了灭绝的程序,天下将会迎来无数次爆炸,专门用来毁灭这个世界的兵甲破土而出,将江山踏为平地。

    但是要是贸然将那玉佩给拔掉,并不会就此结束世界的摧毁,而是直接将我们所在的大地彻底引爆,届时所有的生灵全会湮灭在毁天灭日的爆火中,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希望

    所以是我们错了,我们想的太简单,原来这个玉佩一旦插入,就会让世界陷入万劫不复

    难道真的就要这么看着天下走向毁灭吗?

    尹小匡写着写着,手指就没了血,他又再次从脖子上抹了把,继续下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执着、我的疯狂,发了疯般想要复仇,才导致了灾难的降临。我曾经想过拉着这个世界毁灭,可能世界完蛋对我来说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但

    身后再次传来余震,天地晃动,风沙滚滚。

    尹小匡来不及煽情,加快速度继续在白布上写,

    事到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后,我才发现,

    原来自己,还是爱着这个世界的。

    月宗主,原谅我把你打昏了,不和你一起行动。我知道接下来我要做的,可能救不了天下也可能都是徒劳,世界仍然会一点点被毁灭,仍然逃脱不了因为我的错误而消亡,

    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去试试。

    尹小匡忽然就看到布面上啪嗒啪嗒砸落下一个个小水滴,在血写过的地方晕开一圈圈,他愣了片刻,意识到

    是泪水。

    我说过,我想要放下一切,好好的活下去。离开陵安城前,在齐与晟的病榻旁,也曾经犹豫着若是能活着回来,似乎也可以留在陵安留在皇宫,和齐与晟在一起这些可能的确是很难,国破家仇哪有那么容易就全部放得下

    离开齐与晟前,我吻了齐与晟的额头,让他等我,

    等我平息一切动乱,回来后再做决定要不要和他重新开始

    可现在,似乎这一切都

    后面的话有些写不下去了,尹小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无厘头的说,大概这可能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留下的东西吧,所以把心中想的一股脑都给倒了出来。

    月宗主,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如果、如果没能成功,我回不来了。

    求求你,不要告诉齐与晟,我去了哪儿。

    他若问起来,就说我已经喝下忘记前尘往事的药水,彻底忘干净了所有的事情,离开中原自个儿去了远方逍遥自在了你不要跟他说我为了救世界而牺牲了自己,我欠了他太多太多,不想死之后,再让他活在思念中。好不容易我俩才达成他放我走,我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的一致意见

    如果我成功破解了那线路,活着回来,这布到时候我和你一起烧了,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回陵安城,其实去你赤月宗,跟紫林霰一起找个旮旯里过日子也不错

    谢谢你啊,月宗主,这些年麻烦了您那么多事。

    尹小匡,留。

    这算是遗书的东西尹小匡写的是真的潦草,连一句煽情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他以前想过无数次自己死之前,该写多少黏黏腻腻的话或者自己心中的愤恨,觉得得写的满满当当,留下来让后人知晓他时有多么轰轰烈烈的执念!

    现在看来,似乎也来不及了。

    尹小匡将那布几下叠好,缠绕在月江流的身子上,转过头就要往回走。转身那一瞬间,他停顿了一下脚步,又调回身子来,再在月江流的衣服上又写下一句话,我要是死了,就给齐与晟再带一句话

    尹小匡,是真的爱齐与晟。

    这句话等到很多年很多年很多年后,再去跟齐与晟说吧,免得他到处找我,那样就兜不住我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啦~

    往地宫返回的方向爬的路,尹小匡走的更加艰难,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支撑不住骨头暂时的封闭,开始鼓胀,他好不容易才爬回到洞口,一步步沿着阶梯往下走。

    脚底一打滑,整个人摔了下去。

    脖子上的骨头移动,血液开始哗啦哗啦往胸腔流。

    尹小匡趴在那白骨堆里咳了好半天,眼睛都开始模糊,他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倒下去,他还有任务要完成

    至少,得等到把世界救起

    墨竹绵生前教过尹小匡如何在没有图纸的情况下,拿到一个陌生的炸/药盒,要如何正确拆线路。尹小匡爬到那插着玉佩的冰凌柱旁,甩手砸断一块骨头,用砸出来的锋利尖端开始对着那错综复杂的导线一根根仔仔细细研究,仔仔细细斩断。

    一根、两根、三根

    外面的天太阳升起降落,星空璀璨划过光阴,黄沙在地平线上扬起,远方传来一阵轰轰隆隆的策马飞驰声。

    随风舞动的暨军大旗穿过重重沙暴,断裂的地面阻挡不了他们前进的步伐,崎岖的地形被他们瞬间跨越。

    齐与晟率千军万马,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在大漠深渊找到了月江流的身体。

    月宗主!齐与晟抓住月江流的肩膀,用力摇晃着,月江流被人用银针用力扎了一下苏醒穴位,瞬间睁开了眼,他捂着生疼的头,眼前一片恍惚。

    尹

    尹小匡呢!齐与晟见他醒了,厉声问,尹小匡和你在一起,对吗?!

    天知道齐与晟从病榻前苏醒那一刻,听到武丞相紧急汇报赤月宗带领尹小匡离开的马车本应该往北境走,然而中途却突然换了道,向着大漠州所在的北疆方向奔去!还用障眼法假冒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马车假装继续往赤月宗前进

    这些都被朝廷暗中安插的眼线看在了眼中!那些眼线原本只是用来保护尹小匡离去的路上安危的。

    武丞相得到眼线的传信,当即就觉察到不对劲儿,正当此时赤月宗又传来尹公子顺利到达赤月宗的消息,更是坐实了尹小匡背着他们要去做什么危险之事的猜想!武丞相当即就去汇报齐与晟,齐与晟已经醒了,但是身体还是十分虚弱。

    消息呈递给齐与晟,齐与晟沉默了片刻,吃力坐起身,让武丞相备马。

    前去大漠州!

    月江流被齐与晟吼的耳朵一阵阵鸣音,他转了半天,换了好一会儿的神,突然发觉,尹小匡不见了!

    而自己

    不对!我不是应该在地宫里的!怎么出来了

    他猛地想起来,自己是被人给砸晕的,砸他的人

    不好!我被尹公子算计了!

    月江流起身,跌跌撞撞就要往隧道口的方向跑,然而刚站起来,腰间突然飘下一大捆阴出血红色的布团。

    齐与晟跟在月江流身后,月江流停下步子,齐与晟也跟着止步,问他怎么了!

    月江流低头,弯腰将那泛着红色的布团给拾起,

    这明显就是有人故意塞给他的,上面似乎写满了血字。有些不太好的感觉在心底开始往外冒,不知道为什么,月江流有些不太敢拆开那布团

    夕阳弥漫在大漠地平线边缘,拉出一道殷红的长线。

    尹小匡终于剪到了最后一根导线。

    脖子上被断骨堵住的伤口已经支撑不住,即将要爆发。他几乎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冰凌柱前的倒计时示数盘提示着距离下一次的大爆炸还有不到六十个跳动点的时间。

    现在只要把最后的这一根导线,依次剪断,就可以了吧?

    他拿起骨头刀,对着那最后的导线,

    咔嚓

    滴

    冰凌柱上显示盘中鲜红色的数字突然消失。

    尹小匡心中的那根一直紧绷的弦在示数消失的那一刻,瞬间断裂,他感觉到眼前一片光,示数终止的声音就像是在漆黑不见底的深渊,突然裂开一道口,一只散着希望之光的手将他猛地从地狱中拉了回来!

    小匡!

    头顶传来一声炽烈的呼唤,尹小匡堪堪抬头,就看到那道光真的从天而降,他的光、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那束希望,此时此刻居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焦急地沿着石梯攀爬而下,踩着那些白骨碎片拼了命地向他飞奔。

    齐与晟

    尹小匡抬起胳膊,伸向向着他赶过来的那人,

    我成功了

    齐与晟跌跌撞撞在白骨上奔跑,越过千难万险,终于来到了尹小匡的面前。尹小匡静静地靠在一堆骨头旁,抬着手与齐与晟目光交接。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

    他们二人,还能像这样,互相看着对方。

    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望着对方的双眼,有血有肉地,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齐与晟看到尹小匡脖子上插着的骨头碎片,忽然就眼眶红了,浑身哆嗦,他踉踉跄跄往前走了两步,扑通跪在了尹小匡的面前,声音颤抖的厉害,完全没了那四殿下当朝陛下的威严与冷静,像是个对心爱之物失而复得的孩子,大哭着往尹小匡跟前爬。

    太好了太好了,小匡太好了你没事

    尹小匡被齐与晟一把搂在怀中,虚弱地笑了起来,这大概是从发动复仇后,他笑的最灿烂的一次,那些压的人喘不动气的往事、内疚、悔恨,或许就在导线断裂的那一瞬间,全部消散。

    从此,彻彻底底,他尹小匡,终于有资格跟齐与晟相拥!

    与晟

    我是不是可以赎罪了啊?

    救了这个天下,把欠天下的罪还了回去,他是不是已经可以,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齐与晟摸着尹小匡的脑袋,拼了命地搂紧他,护住那伤口,急促地喘着气让尹小匡不要多说,很好,你做的很好!

    这个天下因为尹小匡,得以复生!

    你真的很棒了,以后你再也不是天下的罪人,我大暨江山,因为有尹小匡,得以长存!

    不要再说了,你的伤口要立刻出去处理,现在需保存体力回去后我们就结婚,我们重新好好在一起,好好过一辈子,你陪着我,一起看这天下越来越好,好吗?

    好。

    齐与晟。

    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永远永远,深爱。

    大漠的风在刮,黄色的沙在飞舞,地平线最后的一抹落日落下,初月升期,弯弯地挂在沙漠的尖端。

    正在隧道洞口焦急等待的月江流和暨军急地团团转,齐与晟不让他们下去,怕的是里面万一出了什么危险,不能让那么多人陪着赴死。齐与晟下去前立好遗言,实际上就是把那天与机甲大战时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而说出来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陛下和尹公子之前的感情纠缠,他们没有办法劝阻。

    一只手,从隧道口伸了出来!

    陛下!

    尹公子!

    齐与晟的手冒出,所有人的双眼瞬间亮起,他们终于放下了心中悬空的巨石,眼眶含着热泪,激动地将陛下和被齐与晟背在身后的尹小匡一齐拉上地面!

    众人欢呼,齐与晟也露出了重生后希望的笑容,大家忙前忙后准备出沙漠的车马,齐与晟将肩膀上的尹小匡小心翼翼放下,然而尹小匡一直攥着齐与晟衣服的手,却突然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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