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仲尧哈哈地笑起来,双手揉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儿,“我这个病猫,可不就得娶个小老虎。”

    “没正形。”姜洛扬啼笑皆非的,又问他,“反正我是先斩后奏了,你要是觉着不妥……也没用了。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数落我就算了,她可能将你和云荞甚至高大人一并数落进去,我可不能纵着她。”

    “妥当,怎么不妥当。”俞仲尧吻了吻她的唇,“我明白你的意思,依你。”

    事情便这样揭了过去。

    高进自然也听手下说了此事,与沈云荞说起来的时候,亦是失笑连连,“你们倒是爽快。”

    沈云荞神采飞扬,“难得洛扬肯让我帮这个忙,顺道让我练练手。事实证明我可是宝刀未老。”

    高进轻笑,“铺子筹备得怎样了?”

    “差不多了。”沈云荞淘气地笑着,“开张的吉日,我和洛扬也选好了——洪兆南成亲那日。”

    高进哈哈地笑起来,“好啊,到时该知会的人,我都知会到,让他们去给你捧场。”

    “行啊。洛扬和南烟也是这么说的。”

    沈云荞的铺子开张之前,俞府办了赏菊宴,宾客应门。

    姜洛扬带着俞南烟一起应承宾客,笑语盈盈。

    俞南烟跟随俞仲尧一道返京回到俞府之后,便是名声在外。很多人到那时才知道,原来俞府幸存下来的除了俞仲尧,还有他的妹妹。之后便是久闻俞南烟很长一段日子每日进宫陪太后说话,很受太后宠爱,皇家与她的渊源不言自明。

    多少人都想亲眼见见她,都想让家里的男丁高攀,娶到这个天之骄女。

    所以,这次赏菊宴之后,姜洛扬就有事情做了:接下来三日,都有人上门来提亲。

    姜洛扬和颜悦色地应承,“三爷把她看得太重,想多留她一段时间,眼下不急着谈婚论嫁。”

    虽说婉言拒绝了,但是言语留了余地,提亲的人离开时并无失落。名门望族的婚事,想要快可以很快,想要照常规三媒六聘,便可以足足耗费三两年时间,怎样都是情理之中。

    转过头来,姜洛扬让珊瑚去跟俞南烟有意无意地透露两句这件事。

    珊瑚回来之后,悄声回禀:“大小姐一听就睁着大眼睛问我,那怎么行呢?我都不知道那家的男子样貌性情品行如何,便是嫂嫂能把人拎到面前相看,也看不出他的品行啊?不行不行,嫂嫂没答应吧?可千万不能答应啊。”说到末尾,已是忍俊不禁。

    “嗯,咱们大小姐这话可是有些听头。”姜洛扬笑得眉目弯弯,“素不相识的不行,相熟的人,总该考虑一二了吧?”皇帝的心意,她并没瞒三个大丫鬟。

    珊瑚笑意更浓,频频点头。

    姜洛扬是有事可做了,应承说亲的人,跟俞仲尧说了南烟的态度。皇帝得知后,却是有了天大的烦恼。

    这天坐在御书房心烦半天,让内侍把俞仲尧请了过来。俞仲尧进门后,他依然没精打采地歪在临窗的大炕上,“少傅,我是把你当亲人一般哪,你怎么能骗我呢?”

    俞仲尧明知故问:“我骗你什么了?”

    “南烟的事儿啊。这倒好,我这自己找到你说项的人还没等到回话,你府里就去了那么多提亲的人。”皇帝没好气地拍打着大炕,“你怎么能让那么多人惦记上南烟呢?”

    俞仲尧就笑,“是太后一直不得空,该进宫的没进宫的缘故。女子在内宅,可不就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我也没法子啊。”皇帝坐起来,气鼓鼓的,“洪太妃太难缠了,真不知道好歹。我让她回府省亲她都婉言谢绝了——让南烟她们进宫,总得把她支开吧?”他下地穿上靴子,到了俞仲尧近前,“少傅,给我出个主意行不行?我这不也是怕洪太妃对俞夫人言辞不善么?”

    “那就想个冠冕堂皇又子虚乌有的理由。”

    “譬如说——”皇帝拉着俞仲尧的手臂轻摇,像个只盼着心愿得到满足的孩童,“说明白点儿吧。”

    俞仲尧忍了又忍,才没有蹙眉,心说要不是南烟惧怕嫁给素不相识的人,真是懒得理你。他只得把话再说明白一些,“比如说,你梦到了佛祖或是菩萨,佛祖菩萨指明要洪太妃抄写经文——这一类的事,你看着做文章。”

    皇帝笑了起来,“明白了。嗯……那就这样,我梦到了先帝,先帝要洪太妃给他抄写楞严经,还要尽快抄完。就这么定了。”

    由此,第二日,姜洛扬、沈云荞和俞南烟进宫。

    皇帝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俞南烟。是俞仲尧请内侍知会了太后一声,太后从中帮忙安排俞南烟去御花园见见皇帝,自己和姜洛扬、沈云荞说了一阵子话,也去了御花园赏花。

    此刻的皇帝,站在湖边石栏前,打量了俞南烟一番,笑问:“这段日子过得好么?”

    “过得很舒心。”俞南烟娓娓道来,“平时大多时候看书,时不时与嫂嫂一起下厨,学着做些糕点菜肴,偶尔也会坐在一起做针线,隔三差五的,也会一起出去串门。嫂嫂待我特别好,亲姐妹一样。再就是哥哥了,他现在每日申时前后回家,我看书遇到不懂之处,都能去问他。他虽然总是言简意赅,几句话打发掉我,可是慢慢回味,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皇帝很失落,“我太羡慕你了。”

    俞南烟轻轻地笑,侧目看住他,“你怎么又清减了些?是不是没有好好儿吃饭?”

    “有么?”皇帝抬手摸了一下脸颊,逸出和煦的笑,“没有,你别乱担心。”

    “没瘦才怪。”俞南烟扯扯嘴角。

    “说起来,你也不小了。”皇帝眼含探寻地看着她,“我听说,这几日不乏去俞府提亲的门第?”

    “是呢。”俞南烟有些无奈地垂下了头,“这点真不好。在风溪,女孩子要十八岁之后才能嫁人呢,在大周却是十多岁就开始张罗婚事,及笄礼之后,大半就要嫁人了。幸好哥哥嫂嫂都想多留我一段时间,没答应那些提亲的门第。”

    皇帝凝了她一眼,转头看着湖面,语声在萧瑟的秋风中,有些飘忽不定了,“那么,你是想晚几年嫁人呢,还是看不上那些人呢?”

    “……”俞南烟抿了抿唇。

    皇帝见她没应声,也没敢追问。在很多外人眼里,俞家兄妹两个的年龄是个迷——他们因着母亲已不在世,从不庆祝生辰。这一点,想来俞夫人最是清楚。

    “素不相识,什么都不了解……女子真要走那种路途嫁人么?不能像哥哥嫂嫂一样,相识在先才谈婚论嫁么?”俞南烟轻声询问。

    皇帝眼中焕发出惊喜的光芒,语气也愉悦起来,“南烟,你真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世俗的繁文缛节,大多数人都愿意遵循,我可以做个看客,却不能随波逐流。”他转头看住她,“素不相识,不知性情、品行的女子,我是抵死也不会娶的。”

    俞南烟对上他视线,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含着羞涩的笑容,缓缓延逸开来。

    皇帝趁热打铁,“我除了你,再没熟稔的女孩子了。谁都不似你,与我年少时相伴,如今能够无话不谈。南烟,你呢?”

    俞南烟垂下头去,“我……我怎么可能还认识别的人?”

    皇帝心头狂喜,却强行克制住了。他在俞少傅面前没个样子,在她面前却不可如此。他不能让她觉得太不稳重,让她觉得自己不能够照顾、呵护她。

    他缓缓地吸进一口气,轻声道:“南烟,小时候我就说过,要娶你。到如今,依然是这心迹。我会一直等你。”

    俞南烟脸色飞起一抹霞色,仓促地转头看向湖面。

    “那什么……”皇帝想起了俞仲尧,紧张起来,“不论你答不答应,别跟俞少傅说今日之事,好不好?他要是知道了……我可有的受了。”

    俞南烟讶然,转头看他,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这一幕,悉数落到姜洛扬和沈云荞眼里。

    两个人相视一笑,俱是点一点头。

    太后看着两个年轻女子的神色,知道事情是八|九不离十了,舒心地笑了笑,接下来说话时,握了握姜洛扬的手,“往后要辛苦你一些了。”

    姜洛扬笑道:“臣妾定当尽力。”之后便想到,太后在宫里,不知目睹过多少次这种情形了,难怪自一开始便认可。谁不愿意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离宫的时候,姜洛扬笑着对沈云荞道:“这件事,我要请你帮我跟南烟说说了。”姑嫂之间,这种事就算是心里笃定,当面说出来的话,她无所谓,南烟却会因着羞赧吞吞吐吐。与其你来我往地打太极,不如让云荞出面把事情说定,这样的话,她再与南烟谈起,便能直言不讳。

    “明白,放心吧。”沈云荞满口应下,“等我的铺子开张,忙过最初几日之后,便去俞府找南烟说话。”

    “行啊。”

    当晚,姜洛扬把白日里的事情跟俞仲尧说了,“分明就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有情人,错不了。”

    俞仲尧在昏暗的光线中叹了口气,“妹夫是自己哄大的,这叫什么命?”

    姜洛扬想了想,可不就是么,为此笑不可支。

    没几日,洪兆南迎娶宋雅柔,沈云荞的胭脂水粉铺子“凝香阁”开张。

    廉王孟滟堂的党羽都去了洪家道喜,俞仲尧这边的人都去给沈云荞的铺子添一份喜气。

    沈云荞连续几日都忙着铺子里的事情,姜洛扬和俞南烟则又设了一场赏菊宴,还请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前来助兴。

    这一日,有不速之客前来——宋雅柔和她的婆婆镇国将军夫人。

    姜洛扬举步出了花厅,笑脸相迎,心里却对宋雅柔及其双亲的心迹百思不得其解——这样一桩亲事,使得宋家的地位过于尴尬,原本已是高进和长兴侯认下的亲戚,现在却与洪家结了亲,难不成要逼着武安侯将亲弟弟逐出宗族么?

    步下石阶前,芙蓉又来禀:“蒋夫人也来了,正往花厅而来。”

    这倒真让姜洛扬意外了。自从贺涛与萧衍成婚之后,她们两个还未碰过面。面上颔首一笑,款步迎向镇国将军夫人和宋雅柔。

    邢夫人的几个儿媳妇在院子里说话,见状上前来寒暄。

    见礼之后,宋雅柔笑笑地看住姜洛扬,“我以前那个大嫂,与俞夫人颇有些渊源。我与她闲时得空便说说话,听她说,俞夫人早些年因着手上那点儿瑕疵郁郁寡欢,见到人说话都吞吞吐吐的。今日一见,分明是不同于以往了。”

    姜洛扬依然得体地笑着,心里却在想着,让她一见面就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人,除了顺昌伯,便是俞仲尧,前者嫌弃她,后者她畏惧。对于别的人,她是反应慢一点儿,或者是拒绝开口说话——怎么就变成见人就说话吞吞吐吐了?要是一开口就让人以为是个结巴,当初二夫人也不会强拉着她出现在宾客面前了。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她语气和缓地问宋雅柔:“令大嫂是何许人也?我怎么不记得与她相识?你当真确定我与她是旧相识?”

    ☆、第86章

    宋雅柔笑起来,“武安侯府的大奶奶,曾经去过姜府,被俞夫人与高夫人命人掌掴。俞夫人真的不记得了么?”

    “这话可就没道理了。”姜洛扬笑意转冷,“所说之事,你亲眼见到了?我是记得武安侯府大奶奶去过姜府,也记得武安侯世子将她领了回去。个中细节,你可以去问武安侯世子,或是将你那位大嫂带到俞府亲身作证,而不是在我面前信口雌黄。”人是她发话命人掌掴的,但是并不代表她不可以否认。末了,她挑眉,“若你所说属实,我当初可以掌掴宋府大奶奶,今日是不是就可以掌掴你?”

    宋雅柔粉面微微泛红,睨了婆婆一眼。

    镇国将军洪夫人斜睇她一眼,对姜洛扬欠一欠身,“小孩子家说话没个分寸,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姜洛扬没应声。

    邢家大奶奶冷笑连连,“洪夫人这话说的可真是有趣儿,你既然知道你的儿媳妇说话口无遮拦上不得台面,怎的还带她出来走动?合着就是故意带她来给人添堵招人膈应的?”

    洪夫人只是陪着笑,不说话。

    这时候,萧夫人贺涛款步而来。

    姜洛扬与邢大奶奶几个迎上前去,相互见礼。将洪夫人婆媳两个晾在了一旁。

    贺涛成亲那日,姜洛扬去了,但是她无暇打量,到此刻才敛目细看。果然,传言不虚,俞夫人貌美惊人,单纯、娇柔,一相见便叫人心生亲切之感。

    贺涛不是不意外的。在她以为,俞仲尧会娶的女子,必是与他一样城府深藏,让人一看就不可小觑。但是转念一想,又何须如此呢?兴许俞仲尧那样的人,才就要娶一个纯洁善良如仙子一般的可人儿,不管是怎样的人,只要他有心庇护,都能享一世安稳一生静好。再说了,不是还有句话叫做人不可貌相么?

    当下她敛起心绪,与姜洛扬笑着寒暄:“一早听说府上办赏菊宴,便想着过来凑凑热闹,还望夫人不要怪我鲁莽。”

    “这是说的哪里话?”姜洛扬笑道,“前两日命人下帖子的时候,听说你手里事情不少,很是繁忙,便没去打扰。今日能拨冗赏光,我高兴还来不及。”说着转身相请,“快去里面说话。”

    两人一同进了花厅。

    俞南烟从邢夫人身边转来相迎见礼,“贺姐姐。”

    贺涛忙侧身还礼。

    姜洛扬和俞南烟陪着贺涛一同去见过辈分高的几位夫人,寒暄一阵之后才落座。

    姜洛扬留意到,宋雅柔的视线一直不离贺涛,眼神很是复杂。看起来,是在打量着与她的夫君在几年前订过亲的人。

    洪夫人看着贺涛的视线则很是冰冷。

    贺涛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却是不动声色,与姜洛扬闲话家常。

    洪夫人与宋雅柔过来的目的很明确,是要与在场的宾客说道说道姜洛扬其人在闺中的是非。只是可惜,到场的宾客,没谁对这些有兴趣,一听两人说起这些不相干的事便会冷下脸来,转去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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