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为了早日得入修行之途,已经对职司的好坏不做计较了。知客当不了没关系,迎宾被人提前“预定”也没关系,他宁愿舍弃清贵的经堂静主一职,只为谋求升迁。可就算如此,以他入无极院两年半的履历来看,也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了一些。

    四个月由圊房调饭房,再四个月直接受牒,一年半由经堂道童升静主,现在静主的位置还没坐热,就要直升八大执事,这让监院宋致元头疼不已。一个职司的调整是要牵扯到方方面面的,通过平衡来掌握权力,是上位者巩固地位的不二法门,赵然的要求显然会打破这种平衡,如今无极院已经有了“赵然是宋致元干儿子”的风言风语,真要继续提拔赵然,宋致元真心不知该怎么面对阖院道众。

    望着赵然离去的背影,宋致元不由苦笑,谁说赵然是我宋某的干儿子?他是我干爹还差不多!

    赵然离开宋致元的监院居舍后,回到自家的静主居室,先在卧房、客堂、书房三间房舍内转了一圈,身出手指在桌上、门窗上抹了抹,见各处清洁干净,无垢无尘,显然有人时常洒扫,不觉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己虽说离开了三个多月,但看上去人气还在。

    他这边房门一开,已经有消息灵通的经堂道童赶来拜见了,赵然随意敷衍应付了片刻,便请了个道童去唤关二过来相见。

    关二正逢“巡山”而归,还没怎么歇息,听说赵然回来了,而且要见他,不敢耽搁,忙不迭就赶了过来。

    一见赵然,关二纳头便拜:“静主,你老人家可算回来了!”

    赵然年岁还没关二大,如今被称为“老人家”不觉有些好笑,当然这种称呼听上去非常受用,赵然也不推辞,搀起关二道:“关二哥,上回离山时便和你说过,见我不必行此大礼,你再这样,可别怪我翻脸啊!”

    关二见赵然并不完本,心甘情愿地领受了“斥责”,浑身暖暖的,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坐在了赵然下首。

    赵然要做方主,自然先打听一番方堂如今的情形。关二是赵然离山约莫半个月后调入方堂的,已经在方堂做了两个多月,差不多也算得上熟悉情况了,当下将情况讲述一遍。贾致逊四十七岁,已经在方主一职上干了十三年,正打算谋取号房迎宾。号房掌道院院产,包括山林田庄和各种店铺,可谓油水无数,贾致逊显然是想干几年迎宾之后下山养老,所以赵然并不打算和他争这个位置。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赵然图的不是钱财,犯不着跟贾致逊刺刀见红。

    方堂方主之下,按例有堂头、堂主两位管事,其中的莫堂头已经搭上了赵然的顺风车,于六月时去了库房担任库头,不仅事务轻省,不受风吹雨淋,而且收入比原先丰厚数倍。因此,如今的方堂只有一个管事堂主,堂头一职尚属缺额。

    贾致逊转任迎宾后,想要谋升方主一职的有不少人,但最有希望的还是这位蒋堂主。

    大致了解了方堂的情况,赵然心里算是有数了,他找关二过来,当然还有另外一件事。

    “关二哥,我离山时,曾请二哥帮忙看顾我在赵村的大叔和大婶,未知如今怎样?”

    “静主宽心就是,我已吩咐了镖局的弟兄,把静主留下的银两取了两千出来,给赵大叔起了个大宅子,并为他购了一百二十亩水田,剩下的银子都转交给赵大叔了。只是那边毕竟是石泉县,隔得有些远,不太好看顾,买田也不太顺畅。本来我想请他二位迁居龙安府,但赵大叔故土难离,只好先将就着。”

    赵然点了点头,道:“有劳关二哥了。”

    关二忙道:“也不都是我忙活,金久那厮出力很多,若非他家出头,这一百二十亩水田恐怕也置办不下来。对了,金久打听出赵家庄那位四叔曾经对你老人家曾经不逊,略施薄惩了一番,这些水田便是从他家购得的,每亩只当一两银子。本来照我的意思,这点惩罚太过轻微,可金久说那边和谷阳县有所牵扯,暂时不好下手……”

    赵然一笑:“关二哥,往日仇隙便不提了,仔细思之,若无当日因,哪有今日果……对了,我当日离山时曾说,留在二哥镖局的银子,一半给赵大叔和赵大婶,另一半……”

    关二忙道:“静主,你老人家当日说是剩下的由我等均分,这份人情我等心领了,但静主对我等皆有天大的恩情,若是再分了你老人家的银子,那我等岂不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此事万万不可!银子还剩三千一百多两,银票都在我房中,静主若是要用,我立刻取来。”

    赵然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也不客气,当即道:“既如此,还劳二哥把银票给我,我现下就有急事待用。”

    等关二把银票都送来后,赵然揣了银票就走,直接去了三都所居的“月舍”。月舍是一套三进院子,三都各居一院,门向独开,互不牵涉。三都身份尊贵,虽然不管院中俗务,但涉及大事,必得三都会商决定,因此,赵然想要迁转方主,必须获得其中之一,甚至两人的同意。

    凡坐到三都高位的道士,若是年岁过了不惑,基本上就无望再有什么高升了,因此对钱财等身外之物尤其看重。无极院的袁都厨、罗都管、朱都讲都属此例,所以赵然也没有什么别的好方法,决定狠下心来花钱猛砸。

    三都里面,对赵然最为关照的是罗都管。罗都管年岁大了,已经过了天命,赵然多次听他说过,再过上两三年,便要上辞道书,回乡颐养天年。

    见了赵然,罗都管呵呵笑道:“赵师侄一别三月,看来清瘦了不少,却愈发稳重了。怎么今日有空来看我这老头子?”

    赵然恭恭敬敬道:“我今日回山,见过监院之后,自是要先来拜望您老的。您老往日里对我看顾良多,若是不来拜望,我今晚是睡不踏实的。”

    罗都管笑着将赵然引入屋中,闲谈了片刻,问了问赵然离山后的情形,赵然捡有趣的事情讲了几件,逗他笑了几回。赵然也不多耽搁,罗都管年岁大了,身体不太好,是吃不住长谈的。当下便从怀中取了一沓银票放在罗都管案几上,道:“这回去白马山,没时间给您老准备什么土产,思之甚是不安,另外也不知您老喜欢些什么,这是师侄我的过失,还请您老海涵。只好给您老带些阿堵俗物,还望您老不要推辞。”

    罗都管瞟了眼案几上的银票,五张一百两票额摞在一处,心中很是满意,道:“你有心了。怎么,可是有事?”

    赵然呵呵道:“就是点心意而已。”

    送礼是有讲究,尽量不要当面提条件,那会让对方感到不安,甚至有时候起到反效果。只要罗都管收了银子,遇到事情的时候自然会帮赵然出头,完全不须赵然再多说什么。

    赵然今日运道很好,三都均在各自院中,赵然接着拜会朱都讲和袁都厨,根本没有浪费时间。

    朱都讲和赵然也算相当有默契的一位,但他与罗都管不同的是,干什么都得找个借口,从不落人口实,收礼同样如此。他肯帮赵然的忙,赵然称其“做事含蓄”,若是有一天二人翻脸,赵然就会以“为人虚伪”来评价他。

    赵然见朱都讲的过程同样顺利,当然他找了个很好的借口:自己在赵家庄的赵大叔起了个大宅子,需要有人帮忙题写匾额。朱都讲毫不推脱,当即赐下墨宝,赵然顺顺当当呈上“润笔”,一切相当自然。

    只在袁都厨这里吃了个瘪,挨了袁都厨“做人切勿好高骛远”的一番训话,赵然弓着腰受了袁都厨的指教,然后再以为袁都厨购买养神健体的药材为名,送上银票。袁都厨推辞不受,无奈赵然扔下银票就跑,袁都厨只好叹着气“不情不愿”的收了。

    三都搞定,赵然松了口气,暗自感谢这个世道,若是放在他穿越前那个世界,送礼哪儿有这么简单?回房时已经天黑,躺在床上,他又开始琢磨起第二天应该拜会的名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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