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一个老伙计颠颠跑了过去,挤入人群之中,过了片刻,又气喘吁吁跑了回来。

    金掌柜问:“怎么没把人叫过来?”

    那伙计道:“那厮说了,欠钱的是诸蒙……诸道长,跟旁人都无关系,必得见到诸道长才好。”

    金掌柜一乐,向赵然道:“庙祝,听到没?人家是专为见诸蒙来的,或许传言是真的,哈哈。”

    赵然也有点将信将疑了,想想自己还和诸蒙同居一檐之下,陡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暗道如果诸蒙真有断袖之癖,说不得以后得和他离远些。可是不对啊,他不是一直暗恋周雨墨么?难不成是双性恋?

    好奇之心既起,赵然坐不住了,在金掌柜陪同下也上去凑热闹。

    话说国人自古便有围观之好,无论古今,不管时空,向来哪儿人多就往哪儿挤,此刻也无例外,山脚下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上百人,里面的人喜笑颜开指来点去,外面的人踮着脚仰着下巴拼命往里瞅。

    金掌柜在前面开路,不停道:“劳驾,让一让……劳驾,借过……”好在金记店铺比较有名,金掌柜面子够大,还真让他开出一条通道,掩护着赵然钻了进去。

    还隔着两层围观者,赵然就从密集的脑袋丛中看见一块高举的木牌,上面写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八个字,下面还有两个字,正是“诸蒙”。再往里挤进去,就看见一个长相俊俏的年轻小厮正举着牌子转来转去,那意思是要让更多的人看清楚牌子上的字。

    赵然打量着举牌子的小厮,就觉得依稀见过,但一时半会儿见却想不起来。正狐疑之际,就听那小厮高声道:“华云馆道士诸蒙,欠我银钱八百两,至今两年未还。我四处寻访不得,听说他曾经在无极院修行,只得来此追债。众位乡亲若是有知道的,请帮忙寻找此人,追还欠债后,必以一半银钱相酬……”

    赵然听到后面,猛然间醒悟,再仔细分辨举着牌子的这个小厮,终于认了出来,这不就是自己在大沼泽中遇到的那个秃驴觉远吗?

    觉远此刻已经转了过来,赵然心中一慌,连忙低下头,一步一步向后挤出了人群,也不知觉远有没有看到自己,当下顾不得和金掌柜打招呼,几步跑回金记店铺,牵过老驴飞身而上,直接开溜。

    跑出去没多远,赵然回头看了看,一看之下暗道不好,只见觉远已经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正在向自己张望。于是他连忙一紧驴腹,催动老驴提速。

    老驴撒开四蹄,沿着官道“昂及昂及”就跑了起来,片刻之后赵然再回首,已将觉远甩得没影了。

    赵然松了口气,擦擦额上的汗珠,向老驴道:“好悬啊驴兄,差点被人逮到了,还好驴兄跑得快……”

    “昂!”

    赵然骑在驴背上,从扳指中取出一本经书,正是《阿含悟难经》。这本经书本是觉远所有,当日两人分别时赵然使了个手段,将觉远注意力岔开,丝毫没提及归还经书的事。听觉远说,这本经书是大雷光寺的传戒宝经,想来这和尚不顾危险潜入大明,应当便是为了这本书而来。

    想到这里,赵然不禁一拍脑袋,暗骂自己糊涂。这里是大明天下好不好,是道门的绝对势力范围!自己可是堂堂正正的道士,发几个飞符出去,分分钟招几个硬茬子帮手不成问题,自己干嘛要跑呢?明明应该是那个秃驴跑路才是正理嘛!所谓做贼心虚,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啊。

    赵然勒转驴头,拍了拍老驴脑袋:“驴兄,咱不跑了,我的地盘我做主,走,回去灭了那秃驴!”

    老驴喘着粗气,驴眼直瞪赵然:“昂?”那意思,敢情我这是白跑一趟啊?

    赵然从扳指中找了块烤肉,塞到老驴嘴里,这才把老驴安抚妥当,于是一人一驴又顺着官道优哉游哉往回返。

    往回走了一小半,就见官道上一个人影正大步奔来,每一步都是丈许远近。赵然一笑,看来这两年觉远也没闲着,修为长进蛮快的嘛。

    赵然自负修为大进,又有老驴帮衬,当真是丝毫不惧,冷笑两声,勒住老驴,专等觉远过来,一边等还在一边思索,应该拿什么话羞辱这厮一番,也好出了自己受“惊”而逃的恶气。

    可还没等他开口,觉远脑后便飞出个碗大的木鱼,兜头向着赵然砸来。

    赵然连忙取出磁母金胎钵,化作一面金盾,木鱼砸在金钵之上,顿时激起“当啷啷”的鸣响。

    刚吃了一击狠砸,赵然便暗道不好,时隔两年之后,觉远的木鱼砸击力度何止倍增,赵然手臂上套着磁母金胎钵抵挡,就好像是被天上掉落的巨石砸上一般,整个手臂都被震的酸疼。若不是磁母金胎钵材料上乘,恐怕他手臂当即就会被砸断!

    赵然一看磁母金胎钵抵挡不住,连忙祭出青木玄光罩,木牌飞出后化作一面水波,将赵然整个身体包裹起来,水波上不是荡漾着一阵阵青色的光纹,看上去品相不凡。

    这青木玄光罩是从左云风师徒手中缴获而来,虽然品阶不高,但防御力极强,按照东方敬的说法,哪怕是到了羽士境,赵然和同阶修士对敌时,也足堪护身之用。

    青木玄光罩一出,木鱼的敲击便被挡了下来,木鱼只在玄光罩上激起无数青色光纹,根本砸不进来。

    觉远“咦”了一声,道:“牛鼻子,看来你长进不小!”

    赵然负手而立,轻笑道:“区区木鱼,能耐我何?秃驴,你也不过如此嘛,两年不见,怎么还在吃老本?有没有新花招?使将出来,大家乐呵乐呵嘛。”

    觉远从怀中摸出一张小网,朝空中一抖,网子瞬间胀大,将赵然连同青木玄光罩尽数兜在其中。

    “打不破你这龟壳,佛爷便将你收了!”

    赵然嗤笑一声,取出三张焰火符:“秃驴,你这网子似乎叫什么‘玲珑网’是么?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贫道记得你好像说过,这网子怕火是不是?要不要贫道烧一烧看看?”

    觉远神情一滞,强声道:“贫僧记得你耍不了符吧?不过虚言恫吓而已。”

    赵然仰天长笑:“哈哈,那就让你这秃驴见识见识!”手一抖,三张焰火符蓬然炸开,化作三团火焰,直接将玲珑网点燃。

    望着熊熊燃烧的玲珑网,赵然一身装逼范,向觉远虚指一点:“秃驴,贫道早就惊醒过你,勿谓言之不预也!如今宝贝毁去,就莫怪贫道心狠手辣了!”

    这话刚说完,赵然就觉得似乎不对劲,就见熊熊燃烧的玲珑网在火焰中竟然一点损毁的迹象也无,反而越收越紧,将外层包裹着自己的青木玄光罩向里挤压得快要变了形态。

    就见觉远拍手大笑道:“牛鼻子,你当佛爷是傻的么?告诉你也罢,佛爷得了新法门,早将这玲珑网重新炼制一番!今日便让你知晓什么是迎风而长、遇火则旺!如何,滋味还好受么?哈哈!”

    赵然这边被火网困住,老驴不干了,“昂”了一嗓子,电射般冲向觉远。离觉远还有三丈时腾空而起,双蹄踩向觉远。

    觉远没想到这驴子也能伤人,惊愕之下就地一滚,堪堪将驴蹄躲闪过去,好悬没被踩上,当真狼狈之极。

    老驴双蹄踏空,折回头重新再来,觉远袖口中飞出一串佛珠,套在驴脖之上。老驴张口咬在佛珠之上,顿时将佛珠咬散,一颗一颗落得满地都是。

    觉远惊道:“好孽畜!”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满地佛珠重新聚合在一处,再次圈向老驴。

    正和老驴纠缠之际,觉远耳中只听“叮当”几声鸣响,整个人刹那间陷入黑暗之中,就见一轮惨白的银月缓缓升上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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