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不对,杨婵看着赵远山,低头一思索,顿时了悟,“不可能,平哥儿只是普通的风寒。”

    一般在地震、洪水还有台风过后,都会有疫病,这点常识杨婵也知道,只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她没想起来而已。这会见赵远山这吞吞吐吐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没说平哥儿得了同他们一样的病,不过谨慎起见……”赵远山皱了下眉,理解杨婵身为姐姐的反应。

    思想上,杨婵当然不希望杨平得瘟疫,但是理智告诉她,这会不是侨情的时候,抿了下唇,到底侧过身拉开杨平的领口让赵远山来看。

    杨平身上的皮肤没有任何变换,这让赵远山还有杨婵都舒了口气。

    “这是钦差大人带来的太医开的药,说是能预防疫病,对风寒也好,熬了咱们每人喝上一些。”赵远山从怀里取出一包有些脏乱的药。

    想来他会受伤,定是因为同人抢药。

    破庙里只有一口破锅和几口破碗,都是每人轮流用的,好在有雨水,被庙里的几个妇人洗的干干净净。

    杨婵烧了热水将几只碗烫过之后,晃了晃锅,这才开始煎药。

    前世她曾因为痛经喝过中药,倒是会煎药,只是点火便要赵远山帮忙了,火石她真的不会打。

    一副药三碗水熬成一碗,全都给杨平喂下去,药渣也没扔,再加上几碗水,还能熬出药汁,虽说损了药效,只是如今缺衣少食,药材更是难得,也只能三人分着喝上一些,总比什么都不喝的好。

    许是这药起作用,杨平身上的温度竟慢慢退下来,杨婵欣喜的同时,也不敢有丝毫松懈,还是精心照料,就怕出点什么意外。

    简单啃了点饼子,就当吃过晚饭,赵远山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便出了破庙。

    杨婵心下明白,他是去找药去了,这会领药的人肯定多,领了药也不安全,但是看着还没退烧的杨平,她到底没出口留住他,只是将这份恩情牢牢记在心中。

    当晚子时,赵远山才回到破庙,见到他平安无事,杨婵吊着的心才算放下,“没事吧?”

    “没事,我拿到两副药,赶紧再去煎一副给平哥儿喝了。”赵远山取出两包药,半点不提如何拿到药的。

    杨婵赶紧过去熬药,同下午一样,第一次熬出来的给杨平,之后的几人分着喝。

    “杨姑娘,可否分我一碗?”一个面色蜡黄的年轻妇人过来,目露哀求道。

    这人是同刘婶一个村的,夫家也姓刘,庙里的人都唤她刘嫂子,可惜她丈夫家人早在发大水那会就没了,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坚持到现在,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连吃都成问题,更何况药材。

    杨婵还没说话,赵远山先回绝了,“我们也不过得了这么点药,你也见到了,我们这边还有个孩子病着,自己也不够。”

    那妇人目光不禁暗淡,低头道了声谢,转身离去。

    “庙里人多,大多是相熟的,给了她不给别人,平白得罪人,不如都不给。”赵远山小声解释。

    “我知道,就是你不说,我也会回绝的。”杨婵不是无知之人,现代网络发达,什么事她没听说过。

    如果她给了刚才那妇人药,别人肯定也会要,到时候是给还是不给,给?他们自己没了,平哥儿还病着呢!不给?那就将其他人得罪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在你身后捅刀子。

    所以就算她心里同情,但是她还是不会给,说她自私也罢,说她凉薄也罢,她现在想到的只要活命。

    最怕的还是来了,瘟疫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只要接触过病人的,全都被传染了,而得了瘟疫的人,目前无一人痊愈,甚至有传言,京城里来的太医也染上了瘟疫。

    好在杨平在喝了第二副药之后,烧便慢慢退了下来,不然他们估计连破庙都不能待下去,定会被人给赶出去。

    现在外面乱糟糟的,这破庙虽破,但是收拾的还算干净,里头的人也还算和善,这些日子来,他们都是相互帮忙,到了外面,哪找这么一处地方去。

    杨婵想了很久,只想起天灾过后要洒消毒水,古代当然不可能有这玩意,望着外头还不断下着的雨,还有边上一堆半干的柴,如今也只能选择最简单的方法了。

    “大伙也都听说了吧,前边不远的镇子得了瘟疫,咱们这离得近,也会有传染的可能,听说扬州城已经封锁,只许出不许进,大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总要想想办法才是。”杨婵冲着刘婶他们说道。

    “能有什么办法,横竖不过是死。”刘婶绝望的哭道。

    好容易听到有钦差大臣下来,雨慢慢小了,水势也在退,结果又出了这天杀的瘟疫,如今扬州城封锁城门,他们哪还有活路。

    听了刘婶的话,不少妇人绝望痛哭,就是有几个壮年汉子,也不时擦着眼角。

    “不会的,我们这如今不是还没人染上瘟疫,我家先前也闹过灾,那会年纪虽小,记不得事,不过我娘曾同我说过防瘟疫的法子,很是有用,其中一个较为简单,咱们不如试试,总比坐在这什么都不做的好。”杨婵又道。

    “什么法子?”高大男人,也就是最开始拦过杨婵的男人,稳声问道。

    “开水。”杨婵看了这人一眼,他是所有人中最冷静,最有魄力的人,听刘婶说,这人是她邻村的,自小习武。

    李峰看了杨婵一眼,竟然半句不问,便点头说道:“这个方法我也听说过,而且效果很不错,不想得疫病的就按照杨姑娘的方法做。”

    他一声号令,破庙里所有人竟然全都照做。

    杨婵按下心中的讶异,告诉所有人将东西都拿去煮了再用,最好包括衣服,只是破庙中只要一口锅,且男女混杂,倒是有点麻烦。

    也不知道赵远山从哪又找了一口破锅,然后几个男人将破庙用木板、柴还有石头给隔起来,这才让女人们也能擦擦身子,顺道将衣服煮了烤干穿上。

    “多谢李大哥帮忙。”没有他发话,估计不少人还不会同意她的说法。

    拉过杨平给他细细擦头,自出了杨府,还是头次擦身体,不过她和杨平的衣服都内有乾坤,倒是不能煮了,只能用火烤,全当是用太阳晒过吧。

    “不必。”李峰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

    他不过是见庙里的人全都死气沉沉的,才同意她的说法,有希望,总比等死好。

    ☆、第8章 观音泥

    三天过去,疫情愈发严重,根据出去寻食的人打探得来的消息,前边的镇子已经被封锁,只能进不能出,就算没得疫病的人也不能出来,怕带了病传给别人,至于那些人会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当然,镇子中有权和有钱的,怕是在疫情刚发现那会就出了镇子,想必这会就在扬州城里或是在城郊的庄子上,照样吃饱穿暖,还有人伺候。

    他们这破庙位置很是微妙,在扬州城和镇子的中间,刚刚好在封锁线的外边上,算是逃过一劫。

    不过同样没有大夫过来,想是让他们自身自灭吧!

    雨渐渐停了,阳光洒落在大地,本该高兴的一件事,现在反倒成了催命符。

    这次水患,死伤无数,除了人,还有家里养的和山上野生的动物,先前下着雨还好,这会太阳一出,一晒,所有尸体开始腐烂发臭,苍蝇蚊子满天飞,让疫情更加严重。

    最重要的是,河里溪里的水同意被污染,没有雨水,他们连水都没的喝。

    破庙里倒是存了不少干净的雨水,只是这么多人用,也撑不了几天。

    “怎么办?”杨婵小小的抿了口水,只敢沾湿嘴唇,这是最后三袋水,喝完就没处来,不能随意浪费。

    赵远山接过水囊,同样只沾湿嘴唇,道:“现在就盼着瘟疫早点过去。”

    杨婵抿唇,瘟疫早点过去?谈何容易。

    扬州城的杨府,一个身穿宝蓝直裰,腰细黄色腰带的青年男子坐于书桌之后,下边跪着两个中年男子,身穿官服,面上惶恐。

    “还是没找到?”青年男子头也不抬的把玩着一块玉佩,若是杨婵看到,定会发现,这玉佩她也有一块,只是被那李叔给抢走了。

    “如今外头皆是难民,若是有人混到难民之中,想找到她,实在难如登天。”下边的一个官员小心回道。

    青年男子冷哼一声,“我不管有多难,总之,再给你们七天时间,一定给我找到她。”

    下边二人被他的了冷哼声吓得不敢动弹,听到他的话,连忙磕头退下,不敢有丝毫推脱,只是面上的苦色浓郁的快要滴出来。

    一直站在青年男子边上的人这时道:“二爷,不过是个女子,何必费尽心机寻找?”

    原来坐在书桌后的青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二皇子,这次是被皇上派来赈灾,当然,背地里要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你懂什么,我们在这杨府里里外外搜了那么多遍,都没搜到那本账簿,定是在逃走的杨家小姐身上。”他这次来就是为了这本账簿,这可是唯一能掰倒他那好三弟的东西,怎么能轻易放过。

    “怕只怕杨家小姐已经意外去了。”边上之人是二皇子的伴读,也是京城许家嫡次子,乃是二皇子的心腹。

    二皇子站起身,目光森冷,“无论如何,先找再说。”

    杨家嫡女一个还没出阁的闺秀,在这天灾之年,确实难有生还的可能,只是那本账册于他非常重要,不能放过任何一丝机会。

    远在破庙的杨婵还不知道,京城皇子已经到了扬州城,并且就住在杨府当中,此时,她只想能找到干净水源,不然他们没病死,就先渴死了。

    “你确定这山上有水?”杨婵牵着杨平,喘着气问道。

    如今世道比之前还要难,之前虽下着雨,好歹扬州城还不时有人出来布施,有些逃难之人带了银钱的,也能买到东西吃,现在别说布施了,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吃。

    想到先前的食人魔,就算信任刘婶,杨婵还是不敢将平哥儿还有小草留在破庙。

    “我上回就是在这山上挖的野菜,不远处有个小水坑,应该还有些水。”赵远山抱起明显走累了的杨平,让杨婵她们跟紧。

    这时是八月,按理说山上还是葱葱绿绿才对,只是饿急了的人们早将能吃的全都吃了,所以一路过来,杨婵看到的全都是被扒/光了树皮的大树,翻的和耕过的田一样的地,别说能吃的,就是草也不见一株。

    “竟然连草都没了。”杨婵不禁感叹。

    “现在有草吃都是好的,前天我见到刘嫂子在吃观音泥。”赵远山淡淡的说道。

    杨婵看他一眼,低下头,刘嫂子一个女人,就算出去找到吃的也会被人抢走,早前还好,破庙里一些人会分她一点,好歹能活命,现在所有人自己都没得吃,谁还顾得上她。

    如果,她没有遇到赵远山会怎样?杨婵只一设想,立马打了个冷颤,别说能活命,怕是早给人当粮食给吃了吧。

    握了握小草的手,“吃了观音泥会怎样?”这个她还真不清楚。

    赵远山想了想,面色不好,“会死。”

    杨婵说她小时候经历过灾年,那是为了取信众人编的,而赵远山是真的经历过,他的叔公就是因为吃观音泥死的。

    “那刘嫂子。”杨婵迟疑的看着他。

    “不吃就饿死。”赵远山看了眼杨婵,“有观音泥吃还算好的,昨日我还见到有人直接吃路边的泥。”

    “你那饼是从哪里弄来的?”其实这个问题憋在杨婵心里很久了,今儿才算问出口。

    赵远山抱着杨平在原地歇了会,道:“是去城门口换的。”

    不是封锁城门了?

    像是知道杨婵在想什么,赵远山道:“水退了之后,我同刘叔他们去捞了些东西,然后拿去城门口同守城门的人换饼子。”

    死人财!杨婵脑中冒出这几个字,只看了赵远山一眼,道:“如今疫情严重,不知道哪个带了疫病,用手碰了怕是不好。”

    “放心吧,我同刘叔都有用布包着手。”赵远山见杨婵没有瞧不起他做这等事,反倒关心他,心里高兴。

    杨婵点头,身为拖后腿的米虫,她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为他们奔波冒险赵远山,心里感激还来不及。

    走了快一个时辰,总算到达赵远山所说的小水塘,说水塘都是夸大了,这顶多算是一个小水洼,只碗口大小,上头的岩石在滴着水。

    饶是如此,杨婵见了还是很高兴,这里能灌上两水囊的水,够他们四人撑个两三天。

    让赵远山找来一片大叶子,折成勺子,小心的一点点倒进水囊,她可不舍得漏了半分。

    总算装了两袋半,看着在滴水的岩石,兴许明天能蓄上半水囊。

    将水囊藏进衣襟,这会净水难得,他们这女人孩子的,只有赵远山一个男子,还是小心些的好。

    回到破庙,已是中午,杨婵啃了点饼子,喝了两口水,就当吃过午饭,赵远山吃的比她还要少,最后还是她看不过去,又掰了一小块饼子塞到他嘴里,才让他又吃下一些。

    “你一会还要出去寻食,不多吃些,怎么抢的过别人。”杨婵很明白赵远山的重要性,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她和杨平还有小草,绝对比刘嫂子还悲惨。

    赵远山眼底染上一层暖意,抱过杨平做到杨婵的身边,低头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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