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杀了你!”北千秋咬牙切齿,手指抠着墙砖在地上打滚:“我要杀了你——!呼呼……啊!伯琅!十几年我未能杀你,你且等着!啊——总……总有一日!”

    南六看着年轻貌美的身子在地上抽搐打滚,痛的几乎疯死,心中不忍,南九却仿佛没看见一般对他说道:“走了。”

    “你一次一次这样!一次又一次!”北千秋由于过度的疼痛说话声音也变了,她指着那缓缓前行的马车喊道:“我迟早要毁了你的一切,看你到时候还敢不敢这般……啊啊——!你且看着!你且看着我如何让你绝望至死!”

    南六听着她尖锐的痛苦声音,忍不住想要回头。

    四年前如这般,主上这次还做了同样的决定么?明明两人……

    “伯琅我艹你大爷!啊啊……呼……你的脑子让狗日了,竟胆大做出这种事!啊……”北千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南六不再回头,马车转了个弯驶出小巷,他听闻车内的主上轻笑了一声:“当真不舍,这世间还记得我这个字号的人,只有她了吧。”

    半个多时辰后,左阳得到手下回报的消息,赶到城南巷中,十几暗卫远远站在屋檐上围着,却没有一个人敢下去。左阳站在屋檐上,往下一看也是惊了惊,青石板上一身白色中衣的北千秋兀自呻-吟抽搐着,地面上隐隐布满血迹。

    斑驳的墙面上全是抓痕,她手腕处缠着的琴弦绞的那十根葱白一般的手指上满是深深血痕。

    左阳跳下屋檐,蹲在她身边,却听着铃铛的声音在石板上响起,她手中紧紧攥着那锁魂铃的铜铃,而从左阳手中夺走的墨玉小盒空荡荡的在一旁,蛊虫已不知所踪。

    ☆、第8章 曲若

    左阳扶起了北千秋,本还唯恐她是使诈,可当她倒在左阳身上转过脸来,他心里一震。

    北千秋紧紧闭着眼睛,眼角两行清泪,面上的表情相较于痛苦更像是极端的狠绝,额角磕的几乎要露出骨头,嘴唇上咬的血肉模糊。左阳仿佛这时候才窥见,北千秋那插科打诨背后多少年来背负恶名杀意的冰山一角。

    可与那表情截然不同的则是柔软无力的身体,手腕上一圈乌青,明明应该是最合适的动手杀左阳的时机,可她似醒着也似昏着,任凭左阳将她扶起来,连半分动作也没力气做出。

    左阳默然。

    北千秋生龙活虎惯了,就算是之前在西北被打断了腿还照样骂骂咧咧,如今气若游丝,他……有点不适应。

    “郡王,这离王府并不算太远,属下这就叫人牵马来。”暗卫中最受左阳的信赖的是个瘦高的中年男子,随左家姓氏,多叫他左十七。

    “叫人驾马车来,轿子也行。”左阳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别扭的想要俯身揽住她的腿,抱起北千秋说道。“他这身子好歹是李氏,叫外人看着她这幅模样太引人注目了。”

    左十七这就点头。

    左阳紧绷着身子站在原地,叫属下去看周围是否有什么可疑的痕迹。北千秋这般凄惨的倒在小巷里,必定是遭人暗算,他可不信是她自己撑不住才倒下的。

    要是北千秋,临倒下都会死撑着给自己找张柔软的床。

    只是为何并未杀死北千秋,反而将她抛在这里,难道那人也知道北千秋可借尸还魂不死一事?……左阳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有旁人知道北千秋在长安?这是那人心思诡秘不愿现身,还是说根本就是北千秋自导自演的戏码?

    “郡王,前方百丈之地有车辕的痕迹,车辕上的花纹由于飘了些雨已经看不清了,只知道那车重的很,在地上压了很深的纹路。”左十七赶来:“还有这个,一件农夫的外衫和一筐荸荠……”

    “很深的车辙……莫不是行军所用的青铜车?”左阳低声道。

    更可疑的是,北千秋身穿中衣倒在这里,而伪装瞒过暗卫的外衣则在百丈之外的地上。

    呵呵,别说北千秋一边脱衣服一边扭着跑,跑到这里脚下一滑,脑袋着地,磕的昏死过去。

    太有画面感了。

    “问一下附近民宅中,是否有谁看见了那里停驻的马车,长安各个氏族中大多数早已多年不出武将了,用青铜车的并不多,仔细查一下。”左阳低声道。

    左十七点头,不一会儿他们的马车停在了小巷门口。

    北千秋轻的很,左阳将锁魂铃的铃铛塞入袖口,命人拉开车帘,踏上马车一阵无语。他是该说这马车准备的好还是不好呢……里头熏着香炉,点着小炉,还放着他娘出去游玩的一套软枕毛褥,估计是以为李氏受宠特意准备的。

    左阳叹了口气登上马车,把北千秋往褥子上一扔,她闷哼一声就滚进了马车最里头,光着的双脚上都是泥,蹭的软皮车壁上都是。

    左阳也浑不在意,手握着刀柄警觉的坐在距离北千秋远远地位置。

    长安虽大,从这街巷到郡王府也要不得多少路。北千秋一身中衣被雨水打湿,虽神志不清却仍然冷的哆嗦,左阳知道惠安给李氏下了毒,李氏身子本就极差,看她如此凄惨,左阳有几分于心不忍,拿着那小桌上的手炉,塞在了北千秋的怀里。

    车子一个颠簸,左阳只感觉马车朝后倒去,不由得大吃一惊立刻朝后退来想要保持平衡。

    倒在褥子上的北千秋猛然睁开眼来,伸手扯住左阳的衣襟将他用力拉来,左阳中心不稳朝前倒去,心中大惊!果然自己又被北千秋所骗,她若是藏有匕首,左阳的命可真要交代了去!

    可他只是倒在北千秋身上,压的她痛叫一声,便被北千秋揽住了脖子。

    回头望去,一根箭矢仿若是知道他为了平衡必定后退一般钉在了车壁上,左阳只感觉脊背发凉。

    北千秋淋过雨的手臂带着湿意的滚烫,紧紧揽着左阳的脖子,他脸都快被挤平了,耳边传来北千秋神秘兮兮的声音:“不要乱动——他们定是来杀我的!”

    车内一片静默。

    左阳忽然开口骂道:“北千秋!你是不是以为我傻!要是想杀你何必刚刚还把你扔在巷中!杀我更是不可能在这里下手!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来救你的人么?!”

    北千秋干笑了两声,松开手来,箭矢仍然不长眼一般飞入车内,外头的侍卫并未乱成一片,只是马车不停颠簸向前,似乎在找地方躲避。

    “我不知道你在长安忌惮谁,刚刚明明能救你却不敢出手,看你上了我的车,觉得我好欺负,这就开始乱放箭了是吧!”左阳一躬身躲过箭矢,气的直拍桌子。

    “你别老拍桌子,府里常备十个八个都不够你拍的。他们虽然救我,但是藏着不露脸我也没办法。要不你就把我扔这儿挺好,我不嫌地上凉我爱躺。”北千秋连着说一串话都直喘息,面上仍有着不自然的绯红,左阳知道她刚刚的昏迷并不作伪。

    “他们都能放箭,也能看清你的脸。”左阳伸手猛然拎起了北千秋想都不想就拉开车帘。

    北千秋猛然一惊,伸手就揽住左阳胳膊,贴着他站的紧紧地,一阵乱箭飞来倒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全擦着这二人过去了。

    “他们不长眼,你真以为他们不敢弄死我啊!”北千秋也顾不得形象,跟个树袋熊般攀在左阳身上,只想拿他做挡箭牌:“他们觉得我死了反而不用被你困住,说不定万箭齐发弄死我啊!”

    左阳抬手道:“你们主子用了锁魂蛊,恐怕一死再难以复生,你们可考虑好再放箭。”他声音不大,可话音刚落便再没有箭射来。

    北千秋眯了眯眼睛,左阳果然已经发现,却不知道他心中如何判断此事。她还正揽着左阳,在他看不见的位置摆了一个手势,屋檐上的黑影隐匿了下去。

    左阳毫不客气的把北千秋拎进了车里,这一折腾,惠安公主游玩专用的马车都快给弄成了筛子,当车门停到了郡王府的角门处,北千秋倒在毛褥上动也不肯动,也不知是身子太过疲惫还是故意耍赖。

    “我要是把我放进你家院子里,三月我就吃穷你。”北千秋这话可是真心实意。

    左阳都懒得理她,将那毛褥一卷,只露出被泥水弄脏的长发和双脚,扛在肩上就进了门。等到了李氏本来所住的院子里,那里已经被围成了铁桶,目光可触范围内全是一水儿的铁甲侍卫,搞得比禁宫还禁宫。

    “何必呢,你说这么多人在这儿杵着,你不还得天天发工资。”北千秋费力的抬起头来,干笑着说道。

    左阳看她还有力气说混话,似乎精神比刚才倒在小巷里好多了。他又觉得牙痒痒,又觉得安心了几分,她还是有力气扑腾的时候好。

    棋玉已经在长廊上哭的死去活来,看着左郡王一身是泥扛着个褥子面包卷,还没反应过来,连忙擦干眼泪,迎了上去。

    当看到那卷的是自家夫人,棋玉又惊又想哭,一口气儿没上来差点趴下。

    北千秋皱眉:“快他妈起来,给老娘拿衣服。”

    一个面包卷强装霸气,实在没说服力。

    左阳第一次在白日里踏入李氏的闺房,只感觉哪儿哪儿飘得都是轻纱帷幔,哪儿哪儿都是一阵香气扑鼻,他随手把北千秋往床上一扔,坐在了旁边椅子上。

    “叫谷铭来。”左阳一副绝对不会让北千秋离开视线的样子,坐在那里就直勾勾盯着她。

    棋玉被这阵仗吓到了,怯生生的拿来一套新裙子和热毛巾,正要给看起来实在狼狈的北千秋擦一擦身子,可左阳就在那儿,用从未有过的凶狠眼神,就跟能盯死她似的盯着。

    北千秋身子还是痛的厉害,她咬咬牙结果热毛巾来,浑不在意的解开中衣就要擦一擦肩颈,果不其然,左阳只瞥了一眼就飞速转过头去。

    她无力又得意的笑了笑,热毛巾总算给她似乎每个关节都在作响身子带来一丝舒适,她轻叹了一声,看着左阳似乎被这一声轻喘刺激的整个人一哆嗦,想起了什么不堪的事情耳朵都红了,她更是乐的一边擦一边喘。

    还没喘几下,谷铭推门就走了进来,两眼冒着激动的光,也不顾北千秋这身子衣衫不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郡王——郡王!”谷铭一脸激动。

    “放心,不是喜脉。”北千秋面无表情。

    “锁魂蛊已经种在她体内,不过这身子太弱了,她能活着也是厉害。”谷铭由衷夸赞:“生命力真顽强,等她养好了,不如拿来试一试其他蛊虫!”

    左阳转过脸来:“是谁强逼你用下锁魂蛊的。”

    “啊,脚滑不小心摔倒了,结果没想到那小盒也给甩开了,那蛊虫不巧就落在我身上,我还没来得及拍死它,它就钻进我身体了。唉,我以后一定好好看路。”北千秋感叹道。

    你还真敢说啊。

    谷铭笑了起来:“你拿铃铛在她面前摇一下便是,那锁魂铃可是能蛊惑心智的,她保准你问什么她答什么,半分谎话也说不出。”

    左阳伸手摸袖口,笑道:“我就猜这铃铛少不得,果然你刚刚在马车上就想偷走来着。”他挽起袖口,那红绳正系在他腕上,北千秋想趁乱夺走铃铛,却只在左阳手腕上扯出几道红痕。

    北千秋眯了眯眼睛,朝后靠在床内一脸戒备的望着左阳。

    左阳拿着那铃铛在她面前晃了晃,只看着北千秋眼神混沌起来。他开口就要问,却一时太多想问的,反而一句都问不出。

    “郡王?”谷铭歪头看来。

    左阳定了定心神,低声道:“南明王府四年前一事,你是否参与其中。”

    北千秋的面上并没有太多挣扎,她面无表情双眼直直望向左阳:“是。”

    左阳手抖了一下,那铃铛又发出清脆的声音。

    “靖王兵变,全军逼宫。纵然冲入南明王府的人身着靖王阵营褐色战衣,但我仍知道,靖王绝不是主谋。有人浑水摸鱼罢了。”左阳是想确认自己的想法。

    “你这不是挺清楚的么。”北千秋眼神虽然呆滞,可嘴角那丝笑意却没变。

    “你是主谋?”

    “不……”

    “那谁是——”

    “……”北千秋意志力毕竟过人,她实在是不想说出的答案,便能死死咬牙一字不说。左阳再问一遍,看她嘴角都要溢出血来却强忍不言,便换了问题。

    “此事可不止李家参与吧,还有哪个世家?”

    “徐、林两家。你没发现他们在左安明死后立刻风生水起了么。”

    这倒是跟左阳早就调查好的结论一致,北千秋并未骗他。

    “在你看来,徐、林两家哪个先下手更合适?”

    “林家,太子虽年幼,可林家作为皇后本家更亲近,上个月林续为太子太师,虽为虚衔但毕竟其本身官居中书侍郎,太子虽年幼却仍有议政之心,加上林家二嫡女比太子小一岁,过了两年正合适……”

    “你倒是不在长安,消息比我还灵通。若是你,会怎么对林家下手?”

    “……呵,林家并未分家,几个旁支兄弟全在一块,简直就跟脆饼子似的,咬一口崩一地渣——”北千秋冷笑道。

    左阳心中一动,水云却忽然敲门,面上表情有几分怪异。

    “王爷,有个人从侧门那过来,说要找这老贼。是个三十出头的病秧子,自称曲若。”

    左阳愣了一下,想起了曲若是谁。

    正是四年前给他治腿的那个冷面男,当初就与北千秋看起来关系颇为亲密,如今北千秋进了王府屁股都没坐热就赶了来,想必是亲信。

    只是他单枪匹马来到底做什么?

    “……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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