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瑾摇头:“我是有点灵气失控,但望梅先生及时将灵气挡住了。我只是有点气息混乱的后遗症,没有晕过去。去药庐里喝了碗药以后,已经不要紧了。”
    说着,灵瑾又不禁悄悄瞥向兄长。
    有一刹那,她觉得兄长刚才会有那样的举动,可能是非常担心她。
    甚至,她有一种错觉,兄长会这么狼狈地赶回来,连书都忘在大学堂里,也是因为对她太担心才会一时情急。
    不过,想到兄长平时的性情和与她之间的关系,灵瑾觉得不太可能,可又忍不住怀疑。
    这时,寻瑜侧首往她的方向看去,发现了她正在看他。
    灵瑾心头一跳。
    寻瑜却迅速移开视线。
    他从山望手里接过自己的书,道了句“谢谢”。
    道别山望后,灵瑾和兄长并肩往宫内走。
    寻瑜属于大型翼族,又比她年长三岁,灵瑾跟在他身边,显得十分娇小。
    她犹豫一下,然后轻轻伸出手,试探地去牵兄长袖下的手。
    她牵住了,兄长顿了一下,却没甩开她。
    灵瑾道:“谢谢哥哥。”
    “……什么事?”
    “谢谢哥哥专门来找我。”
    寻瑜停顿了一下,然后,他微微移开目光。
    “……顺便而已。”
    这时,灵瑾轻轻地抿住嘴唇,露出浅浅的笑意。
    寻瑜诡异地瞥她,问:“你笑什么?”
    灵瑾腼腆地摇头:“没什么。”
    其实是因为,她感觉兄长还是有一点点将她当作妹妹的,所以忍不住有点开心。
    而且……
    有一瞬间,觉得兄长对她有点温柔。
    “……”
    寻瑜凤眸瞥着灵瑾的神情,莫名地,握着她的手微微紧了一下。
    他古怪地道:“笨妹妹。”
    *
    回到房内,灵瑾又拿出寻瑜给的那本厚书,翻到记载“竹依上君”的部分,继续看起来。
    灵瑾看得很用心,渐渐入了神。
    如果说生父鹤羿的人生,是一个出身显赫且拥有天赋的稀世天才,在完成众多常人难以企及的成就后,猝然陨落的传奇故事的话,那么生母竹依的人生,可能正好相反。
    这本书写得正经,列的多半是竹依上君生前重要之事和历史功绩。
    竹依出生在一个平凡的麻雀家庭里,她的父母一窝生了四颗鸟蛋,她是第三个孵化出来的,幼年既没有独特的身世,也没有展现出强大的灵气。在她幼小的雏鸟时期,几乎没有人关注这只普通的小麻雀。
    正因如此,竹依上君少年和青年时的材料记录极少,只知道她在大学堂里十分擅长文类和技艺类的修业,并且有极其强烈的求知欲,还与未来女君是好友。
    竹依上君真正的才能,直到年近百岁时,才真正表现出来。
    她被女君选为辅臣。
    起先,一众翼族仙官都不信任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麻雀女官能胜任国臣这么重要的职务,即使她在大学堂教书的数十年间,已多少获得了一些名望。然而女君力排众议,坚持要用竹依,并且与之结契。
    事实证明,女君的眼光十分独到,竹依在政务上,表现出了远超她年龄和出身的见地和才能。
    惊鸿历第五年,兽族派遣二十五名使者来到翼国,意图探知新女君的底细。谁料中途,使者忽然发难,对翼国连发一百二十道诘问,试图先发制人,占据道德高地,陷翼国于不义,来意不善。
    兽国有备而来,翼族一众仙官措手不及。
    此时,恰是竹依作为国臣挺身而出,以一人之力,与兽族二十五名使者舌辩三天三夜,对一百二十道诘问一一拆解反驳,而后又发出三十道尖锐反问,反攻兽族。
    最终结果,竟是二十五名兽族使者对竹依躬身行礼,甘拜下风。其中还有一人恋恋不舍,提出希望与竹依改日再叙,不作为双方使者,只作为普通人。
    从此,国臣竹依一战成名。
    惊鸿历一百六十五年,水族在灵江边境不宣而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水边两座大城,扣押城民作质,要挟翼族。
    竹依以文臣之身请战出征,以计诈兵,竟无中生有、声东击西,利用水族不熟悉陆地状况,竟成功骗得水族以为翼族大军早已抵达,居然丢盔弃甲、弃城而逃,不费一兵一卒,夺回城池。
    惊鸿历四百五十年,水族与兽族联合,共同对抗翼族。
    竹依施以反间计,令水族和兽族将领互相猜忌,最后竟是他们先打了起来,竹依上君带着翼族笑盈盈地隔岸观火……
    如此这般,不一而足。
    对外,她善制衡,周旋敌族,稳定边境;
    对内,她辅佐女君,制定国策,实国之仓廪,教民以礼义。
    翼族近七百年崛起之强大,竹依功不可没。
    这本书对竹依的评价更是极高——
    言曰:“不惧出身之微,心怀鸿鹄之志。身无鹏鸟之翼,胸有万里山河。世人所言空前之稀玉,乱世之明珠,莫过于此。”
    *
    灵瑾在凤凰宫中读书时,云沐已身处云鹤世家本家的遗世仙府中。
    他从大殿出来,神情黯然,一抬头,却正好撞见一人一身白衣、背着玉弓茕茕独立。
    云沐一顿,恭敬地行礼唤道:“父亲。”
    鹤青淡淡地看他。
    鹤青问:“想开宝库,被拒绝了?”
    云沐面露赧色。
    鹤青转头,看向前方:“你随我来。”
    *
    云沐跟着父亲,随他来到鹤青的道室。
    云鹤世家子弟,四岁便要开始射箭,五岁入本家修行,日复一日,少有休息。若是有天赋、受到本家重视的小辈,就更为严格。即使偶尔有回家之日,也要执行日课。
    云沐坐在鹤青面前,虽是父子,却更似师徒。
    坐下后,鹤青开口问:“你今日的一千箭,射完多少了?”
    云沐回答:“射完了。”
    鹤青又问:“那一千次素引呢?”
    云沐回答:“还差两百。”
    鹤青道:“稍后立刻去做掉。”
    “是。”
    正当云沐以为,父亲今日的事就到这里说完的时候,却见鹤青身形微微一动,从袖中取出一个木盒,放到地上。
    云沐错愕:“这是?”
    鹤青说:“你请求开宝库取鹤羿将军的东西,是想取遗物给灵瑾公主吧?”
    云沐静静坐着,并未说话,却吃惊于父亲知道这些。
    云沐说:“我本来也没有指望我一个晚辈,真的能够取到鹤将军之物。只是灵瑾公主毕竟是鹤将军的亲生女儿,我见她对生身父母一无所知,只能在藏书库里找书察看,心有不忍,这才想试试。即便只是一两件小小的遗物,或许也能让公主得尝慰藉。”
    “鹤将军,虽名义上脱离云鹤家多年,但他血液里云鹤世家的烙印,却是无法脱离之物。像他那样的天人之才、惊世成就,于云鹤世家而言也有重大意义,自然不可能轻易取出。”
    鹤青先生语气平淡。
    他说:“不过,放在库中的本也是些俗物,看不看都无关紧要。”
    说着,他将那个木盒推到云沐面前,合上眼眸。
    “你要拿鹤将军之物给灵瑾,就拿这个吧。”
    云沐绝没想到会从父亲这里得到这样的东西,他惊讶地拿到手上,问:“这是什么?”
    鹤青言道:“当年鹤羿将军出征之前,私下寄放在我这里之物。说他将来在战场上如有不测,让我转交给他的女儿。”
    “……既然如此,父亲为何不亲自拿去给公主?”
    “故人已逝,事已至此,我又有何颜面以她父族长辈的身份,去见她?”
    鹤青双目未睁,缓缓说道。
    “你未经历过那些,倒是无妨。”
    云沐不解,但看父亲的神情,倒也没有再问。他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收好,对鹤青行了个礼,便告辞离去。
    等云沐走后,道室内一片空寂。
    鹤青缓缓开目,望着眼前空旷之景,轻轻一声叹息。
    “师兄。”
    鹤青垂目,自言自语。
    “若你有灵在天,可知道,如今由我教她灵弓,是对是错?”
    *
    数日后,又是一回射艺课。
    待修业结束,云沐专程叫住灵瑾,将盒子给她。
    不过,他看见忽然出现在灵瑾身边的人时,却有些意外:“这位是……?”
    寻瑜静静地站在灵瑾身后,射艺课一下课,他就毫无征兆地在灵瑾身边现身。
    云沐自然知道灵瑾有个女君所生的兄长,但还从未见过,骤然见到这么一个人,不免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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