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噩运只在一瞬间,耗子的反应快是快,可是却缺少了舍己为人的精神。

    耗子精眼见着那房檐要塌下来了,情急之下,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还没站稳就一头朝古夜冲去。古夜没想到她会突然冲过来,冷不丁被她低头一撞,顿时腰间一阵钝痛,痛得弯了腰。

    他随着那突然而至的力道踉跄出两大步,一手用力撑住了韩明珠身后的柱子。

    “砰!”他竟将她禁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啊!”韩明珠完全没想到古夜会突然发难朝自己扑过来,还恬不知耻地把自己圈在了怀里,她呆了一呆,可呆滞过后又很快恢复了机灵,不等古夜贴身上来,她便蹲起身子低下腰一钻,轻易从古夜怀里溜了出来。那动作之麻溜,就像是一条滑不留手的小泥鳅。

    “哇!”耗子精指着头顶怪叫了一声,伸手拖过韩明珠掉头就跑,还没跑出两步,就听一声巨响,一大片瓦檐塌了下来,把古夜罩了个严实。

    古夜站在那儿,握着根光秃秃的柱子,整个人都成了灰蒙蒙的航标。

    他一身白衣胜雪即刻被染得成了深灰,头发缝里都在掉灰。

    耗子精回过头,目瞪口呆。

    这货不是地仙么?怎么一点法术也没用?还是说重逢之时太过惊喜,他完全忘记了闪开?

    耗子精想起刚才好像是自己推了古夜一把,登时脸都绿了,当看见古夜的额角渗出来的鲜血时,她差点吓得晕过去——不得了啦,上仙大人流血了!被几块烂瓦片砸得流血了!

    “古夜大哥,你怎么样?”韩明珠的反应不算慢了,古夜一头栽下来的时候,她立即就接住了他,可是他实在太重了,和轻飘飘的小夜子完全是两码事,这一下栽倒,径自把韩明珠娇小的身子压弯了许多,耗子精明白了,上仙大人凶残地使出了一招苦肉计,小明珠中招了!

    “哎呀呀,流了这么多血,得请大夫!”耗子精围着两人装模作样地团团转。

    “可是医馆都还没开门,我们怎么去请大夫?”韩明珠搂着古夜的腰,两只手刚好合抱了一个圈,他像棵蔫掉的柳树,牢牢地贴在她身上,推不开甩不掉,两人都是一身灰,就算是送医馆,一时之间也不好处理,最后,韩明珠咬了咬牙,“还是先回家吧,叫我哥拿两件衣裳给他换了再说……哈啾!”灰尘飘进鼻孔里,韩明珠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喷嚏喷出来的气流将古夜的垂落的长发吹散了一点了,正露出了光洁的额头,额头上一个寸把长的口子,正在疯狂流血。

    “演得真像!以前怎么不知道大人你是梨花里出来的极品小生!”耗子精在一旁惬意地抠着鼻子。却不知道古夜都快气得呕血了,他好不容易在无界堂买一副仿真皮囊,就被这样砸出洞来,他全部的法力都拿去作抵押了,现在就是活脱脱一个凡夫俗子,可是总有人自作聪明,认为他在装。不过流两滴血就能住进韩家,这也不错了。

    古夜决定暂时放过耗子精。

    ☆、第077章 初酌

    两个小姑娘灰头土脸地扛了个大男人回来时,家里两个大老爷们正在见客。

    公孙四两今天特别兴奋,尖刻的脸上泛着红晕闪着光,心里盛放着鲜花满布了掌声,全都是为着古夜大人喝彩的。公孙老板看见自己女儿一副红鸾星动的模样,也同样很高兴,这女儿丑是丑了点,可也不笨,知道在街上打晕个男人往家里扛哈,不错!

    公孙老板觉得宝贝女儿实在找不到好人家也无所谓,落草为寇去抢个夫婿也是不错的选择,反正好些男人看见她就吓得连路也走不动了。

    只是……为什么连韩家的小姑娘也掺和进来了?

    “哥,救命啊!我快死了!”韩明珠顾不上看场合,先扯着嗓子喊起来,这个所谓的古夜大人把全副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她再多走一步都会要命,得赶紧找个得力的帮手来。鉴于只有她和韩闲卿见过古夜的真颜,她也不去考虑别人了。

    “你这孩子是怎么说话的,什么死不死的?没看见有客人在场?”韩老板冲韩明珠劈头盖脸一通教训,这丫头自从掌了家之后就成飞天蜈蚣了,一天到晚见不着个影,现在好不容易回来,却搞得一身如此狼狈,真不知要从哪头骂起,他转头向身边衣着清贵的妇人告了个罪,笑道,“小女骄纵,都是给我们给惯的,扈夫人莫见怪。”

    扈夫人?

    韩明珠听到这三个字,心里立马打了颤,她立时想到了昨天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梦。

    不是退了婚么?怎么还有往来?

    她将古夜往四两身上的推,自己则笔直地站在了扈夫人面前。

    将扈夫人上下一番打量,果然,眉目之间和扈文青有些相像。

    她一时板起了脸孔。

    “呵,都这么大了?”扈夫人挤出一丝假笑,眼睛却是向着天上的。韩家养人确实有一套,一儿一女都养得这么水灵灵的令人艳羡,不过她也不差啊,有个儿子也算是人中瑾瑜,相貌上倒也不逊色,只是这修养和品行……她认为,韩明珠还是配不上扈文青。

    “爹,叫人去请个大夫,我先和四两姐姐回后院了。”韩明珠向扈夫人胡乱打了个招呼之后,就逃难似的拖着公孙四两往里边跑。

    扈夫人丈量的眼神令韩明珠很不舒服,她原本是想和韩老板解释清楚来龙去脉的,但看扈夫人站在中庭,她便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就连她自己也闹不明白,她和扈文青无怨无仇的,怎么就看不对眼。难道是因为他们眼高于顶的态度?

    就这样,古夜顺理成章就进到了韩闲卿的视线里。

    韩闲卿看到“重伤昏迷”中的土地公公,张大的嘴里都能塞上鸡蛋进去。

    “他不是神仙么?怎么会伤成这样?”普通情况下,神仙是很难受伤的,如果不是用仙术对轰或者修炼的时候走火入魔,他不该这么脆弱。

    “不知道是不是和小夜子有关,小夜子是古夜大哥身体的一部分,如果小夜子死了,那他……他也受了伤吧?”韩明珠还在想古夜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已经和扈家退婚了,也就用不着古夜信守诺言,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来收回小夜子的……可是小夜子消失了,那个红衣大妖说,小夜子永远不会回来了,她盯着古夜那张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亲手为他垫上了枕头,想半天,突然自牙关里蹦出个荒唐的念头,“哥,你说我要是赔不回小夜子,古夜大哥会不会让我以身相许?”

    “噗!”古夜半昏半醒之间听到这句话,吓得吐了一口老血。韩闲卿急中生智地摇了摇手。

    “不,不会,古夜大哥是神仙来的,神仙不会那么卑鄙,你看,他刚才想说‘不’来着。”

    我哪里是要想说“不”?我点头还来不及呢!刚才我那是正正经经地吓吐血了好不?

    古夜在心里忿忿地想着,可是却因身那副皮囊太重太沉,压得他开不了口,他抽风箱似地吸了一口气,当是饶过某石头的幼稚无知了。

    谁说神仙不会那么卑鄙的,晦河的河伯每年都要那么多美少年下河陪她,不也一样好好的?

    功德这事,有大有小,为大善而行小恶,两边一抵消,天庭那些个神官怎么考核得出来?河伯收一次汛,起码拯救数百万生灵,每年要一两个美少年脱光衣服陪|睡觉,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他是晦河河伯,肯定就那么做了,凡间不似天庭,凡间的女子地位低很多,威逼利诱成了习惯,就会被当成感情,这一套凤华仙君可以做得毫不拖泥带水,可是他却不行。

    他与大部分的神仙不是一类,说到女仙,他苦修几千年,看到的女仙也只有扶兰赫赫一个,就算转世,他也或多或少地带了些记忆,最奇怪是这一点,别人喝孟婆汤忘三生事,他却越喝越清醒,差不多连扶兰仙子的头发丝都记得分毫不差了。

    简直是上天给他开了个最大的玩笑。

    “要以身相许的是我,而不是你。”古夜在心里无声地说着。

    韩闲卿生怕妹妹对着这风华绝世的土地爷产生什么奇怪的绮念,等大夫进门,他就把韩明珠撵了出去,剩上公孙四两一个人守在古夜床边。

    古夜醒来的时候对着那样一副尊容,差点被吓得上天庭。

    没想到这耗子的化形本事那么差,好不容易收起了胡子,却弄出这样一张惊世骇俗的脸。

    “你下次再把我推去当肉垫,我饶不了你。”古夜温柔地笑着,嘴角扬起了一道迷人的弧度。

    “我我我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不不不不不不过,大人你有时候机灵点啊,若不是我推了你这一把,你你你你、你怎么能进到这宅子里来?”公孙四两还在往自己脸上贴金,妄图减轻自己的罪责,陷害上仙可是死罪,嗯,退一步说,陷害地仙也不是小事,够她吃一壶了。

    “你说我不够机灵?”古夜露出了溺死人的笑容,这样的笑容,是女人都会被他摄住,可是耗子精却从这可怕的温柔当中读出了一缕冰冷的杀意。

    “当然,追女人是很有讲究的,就好比这个话本里吧,这个女孩儿原本是顶不喜欢这位公子,只不过公子用了些手段,把女孩儿弄回去睡啊睡,睡啊睡,睡成了习惯,睡出了感情,睡得全天下的女人好像都不够她好,睡完之后再对她千依百顺……就容易成事了。大人,你要抓紧时机。”公孙四两举起一本脏兮兮的小册子,残破的扉页上写着三个字——金,某,梅。

    古夜卯足全身力气,暴打了耗子精一顿。

    ……

    古夜在府里养伤的消息一传出去,韩闲卿立即将公孙四两推到了古夜床边,他读过很多书,深知女孩儿名节重要,所以坚决不能在人前留话柄,特别是在扈夫人面前。

    扈夫人以丰都城里不好住店为由在韩府住下来,她依旧是很看不起韩家现在的小门小户,开口闭口都说:“若不是我家文青以真火之命保住了你们韩家,啧,你们会有如今的平静好过?”

    明明是小夜子用性命换来的安宁,却被她一句话全都扣在了扈文青头上。

    韩明珠简直想找个花瓶她砸晕了去。

    丰都城里是不好住店,但并不代表没有客栈可以住,扈夫人留在韩府的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很清楚——她就是来蹭吃蹭喝的!

    昔日扬州观山院的主人如何落到这步田地,里边还有些文章。

    扈家写信退婚之后,那边就出事了,先是扈文青的舅舅因为贪墨入罪,后又因通敌卖国被诛九族。扈家荡尽家财只为保住扈文青一条性命,到了今时,扈家业已一清二白。

    扈家与韩家退婚之后,扈夫人便一门心思令扈文青入赘扬州葛家,只是扈文青性子硬傲,宁死不从,她才带了扈文青一同找来丰都。

    这一来,便绝口不提退婚之事了。

    如今住在韩府里,她更是以半个亲家的身份对下人指手划脚。

    韩明珠作为府上唯一的掌事人,好几次要发飚把人撵出去,却都被韩老板止住。

    “姻缘不在,但情份还在,无非是给她吃两斗米,受些闲气,忍一忍就过去罢了,免得别人说我韩家嫌贫爱富,过河拆桥。”韩老板和韩夫人都这样劝她。就连韩闲卿一时也拿不准立场,毕竟他与扈文青互通书信那么多年,虽不致引为知己,但那点同窗之谊也还是要顾念的。

    韩明珠都快被气炸了。

    “很简单啊,你和那位古公子好上了,不就没事了?”公孙四两是妖精,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名声什么叫尊重,在她看来,喜不喜欢都一样,活得开心最重要,却从来没想过,韩明珠对古夜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韩明珠十窍通了九窍,唯独对情|事还是一窍不通的。公孙四两一说,她想也不想就爆打了她一顿,直打得耗子精抱头鼠蹿。

    当她发现公孙四两偷偷看《金某梅》这样的秽书之后,就更生气了。

    她拿着一本厚厚的书,气冲冲地跑进了古夜的房里,将房门一关,扯过一条凳子就坐下来。

    书本被她重重地摔在床头。

    “这书是从哪里来的?”以前公孙四两从来不看这些东西的,自从古夜来了之后就常闹妖蛾子,小明珠脑子一抽,就想到了他。这一盆脏水泼下来,古夜简直气急败坏,他的脸红了白,白了红,转换几次,才恢复了正常。

    他抿着唇,温温吞吞地抬起脸,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何以见得这书就是我给的?”

    他病容稍退,长发未系,乌黑的发丝铺在引枕上,衬得肤色玉白晶莹,窗前的月光将他的眼睫细细描出了一道冷色的边,他半垂的眸子,匿着深邃的怒意。

    韩明珠莫明打了个抖,想转身逃跑,无奈一双脚却变得不听使唤。

    娘亲啊!她在心里嚎了一声。

    “捉贼拿赃,这种事也得有证据。”古夜半撑着身子,欺上前来,只拿一双漂亮的眼睛紧紧地盯住她,那视线像一条系在喉间的细索,勒得韩明珠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是生气?还是有点借题发挥?他要干什么?

    当古夜长长的睫毛快贴上她的脸颊时,她心里还轮换着这样的疑问。

    直到他的手勾住了她优美的下巴。

    他的呼吸很轻,拂在脸上,痒痒的,有很麻,有些暖。

    心头有股异样的暖流划过,随即消散在四肢百骸。

    韩明珠被他变幻莫测的情绪刺得一痛,随即狼狈地拍开了他的手,却不曾发现,古夜的脸上也在发烧。

    他这是干什么?病糊涂了么?

    古夜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手指上留着一抹淡淡余香,从她脸上沾染的女子香。

    “不是就不是,我就这么一问,你何必做出这副样子!”韩明珠弯腰去拾那本书,却不料古夜也伸手探向了那边,两人同时倾身,额头就撞在了一起。

    “哎!”两人同时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可是另一只手却因为压在书本上,变成了两掌交叠。

    韩明珠第一次与陌生男子这样亲近,顿时慌得不知怎么好,她像被踩了尾巴,一蹿三尺高,连书也不要了,掉头就往外头跑,却猛地听见门外的搭扣响了一声。

    门,居然被人从外边锁住了!

    ☆、第078章 好

    人啊,真是够麻烦的,明明喜欢得不得了,却又假作高深装矜持,明明恨不得看见她就扑上去,却还要顾念身份,替对方着想。人也好,仙也好,处处透着无可谓的别扭和矫情,如果是妖,那就简单多了。喜欢或者不喜欢,只是一句话,今天喜欢了,明天就不喜欢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同时喜欢很多个,同样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像公耗子吧,每年都要分出几个月来玩交|配,有些体力不继的,就这样死在母耗子身上也完全有可能。耗子的精力有限,能修到化形期的耗子一般都是母的,就像公孙四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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