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杨瀚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跨进大厅的时候,还是怦然心悸,眼前一黑,脚下有些发虚。

    罗克敌与那两个帮闲,正保持着要走出大厅的样子。两个帮闲一左一右拧着罗克敌的胳膊,罗克敌一脸沮丧,三人中有两人的一只脚正迈在空中,仿佛正在行进,突然便中了定身法儿似的。

    身体上虽然保持着这样的自然行进的姿态,三个人脸上却都是极其惊恐的神情,眼睛大张,嘴巴也张得大大的,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冰刺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由于三个人身上的冰刺彼此穿插着,起了相互支撑的作用,得以使三人的身体被牢牢地固定在现场,不至于倒下。

    “苏窈窈!”

    杨瀚马上知道凶手是谁了,他握紧了量天尺,急急四下一看,虽然紧张,却并不十分畏惧。他与苏窈窈交过手,已经清楚苏窈窈的异能对他无效,只动拳脚的话甚至不是他的对手,胆气便壮了。

    可凶手显然已经走了,这大厅空荡的很,也没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杨瀚慢慢走上前去,手腕一动,手中乌黑色的量天尺陡然上下翻飞,几个漂亮的挑刺削砍的剑势,那两个帮闲和罗克敌身上的冰刺叮叮当当便碎了一地。

    失去支撑,三具尸体立即倒了下去,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沿着破开的伤口或仍未断掉的冰刺流淌着,冰刺的融化速度就更快了。

    杨瀚抱着万一的希望,又近前探验了一下三具尸体,当然不可能有什么线索,以这种手段杀人,苏窈窈根本都不用近他们的身,能留下什么线索?

    ……

    “那就劳山长费心了。杨瀚……”

    李公甫笑哈哈地说着,迈过了门槛儿,一见厅中模样,忍不住一声惊呼。正俯身验尸的杨瀚抬起头来,道::“头儿,那妖婆子阴魂不散,她一直在盯着我们呢。”

    李公甫二话不说,马上倒退一步,出了大厅,一转身,双手便一拦:“刘山长、法泾方丈,请留步。”

    刘山长顿时有些不悦:“李捕头,这是刘某的书院,不是你钱塘钱的衙门。”

    李公甫急道:“山长切勿怪罪,非是小人无理,而是……厅上发生了命案,其形其状太过恐怖,小人唯恐惊吓了山长……”

    “什么?出了命案?怎会如此?”

    法泾方丈大骇变色,刘玉珏却是夷然不惧,朗声大笑道:“哈哈哈,我等读书人胸中自有一口浩然正气,便钢刀加颈,面不改色,难道还怕一具……呕~~~”

    刘山长不屑地推开李公甫,跨过门槛一看,那冰刺被削断了,但根部仍在人体内,再被血一染,已经看不清那是些什么东西了,但人物被撑刺得奇形怪状的样子还是在的。

    人体本就有些变形了,再涂上一层血色,软软瘫在一起,相互交叠,实在是叫人一看怵目惊心,刘山长养了一辈子的浩然正气,却连杀鸡都没亲眼见过,登时就破功了。

    刘山长转身就逃,刚迈过门槛,就扶着门牍大吐特吐起来。法泾方丈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搀扶,问道:“刘山长,你怎么了,刘山长?”

    李公甫一瞧这架势,急忙又冲进厅去,在铺了桌布的条几长案上用力一扯,只听刷地一声,桌上杯盘壶盏一动未动,铺于其下的桌布却被一下子扯了下来,李公甫急忙把那桌布望空一扬,盖在了罗克敌和两个帮闲的尸身之上……

    ……

    “那日湖上大雾,金甲神人骤现,你可听说了?”

    “我当然听说了,我听说啊,这其实是个神启。金甲神人,其实是暗喻北方的金人,那偈语最后一句说‘便是九五至尊’,是说金人将要打到南边来,坐了这天下呢。”

    “噤声!不想活了!前几日官府抓了好多传播谣言的人呢。”

    “嗨,不用怕啦。那些人已经被放了,传的人太多,根本抓不过来,光牢饭都供不起了。”

    武林门码头上,一群水手、力夫、还有两个乞儿围作一团,正在东拉西扯地说起前几天的传闻。黄员外走过旁边,恰听到他们议论,顿时停了下来,饶有兴趣地听着。

    黄员外手下四个打手还以为东主是讨厌那些人传谣,正要上前喝骂,却被黄员外一举手止住了。那些人正聊的入神,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一个叫花子忍不住道:“我昨日在茶楼听一位读书人讲,却不是你们说的这个意思呢。”

    方才提起金人的那个船夫正有些后怕,连忙借他这话题转移大家注意力,问道:“读书人不出门也知天下事,当然不是我们这等粗鲁人所能比拟的,却不知那位读书人怎么说的?”

    叫花子道:“我听那书生讲,神人出现于西湖,在此降谕。而西湖上有一座孤山,所以这孤,应该指的是孤山。”

    一个力夫捏着下巴想了想,道:“登上孤山,虽不能观天下,却可以观赏到西湖全景。若把西湖全景比做天下,那倒说得通。不然的话,只怕登上泰山也看不到整个天下,天下间本就没有这样的地方。”

    黄员外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向前又迈了一步,就听人群中又有人问道:“那接下来几句呢,读书人怎么说?”

    乞儿道:“第三句、第四句都再明白不过,只有这第一二句难以明白所指。那位书生的猜测若是对的,这第一句便解了,可这第二句……不瞒你说,我各处讨饭,听过许多议论,就没一个猜得出来的。”

    众人一听,顿时大失所望,复又窃窃私语起来。

    “难不成是有什么东西,像是金的,又不是金的,它重逾千钧,只要得到它,登上孤山,焚香而败,便有成为皇帝的机会?”这句话了好几个人都想到了,但却只敢在心里盘算,根本不敢说出来。

    黄员外长吸一口气,暗暗得意:“只消明白了第一句,对我来说,足够了。第二句,千钧似土似金,哈哈哈,你们当然猜不到。除了我这持有那奇物的人,天下再无一人猜得到。”

    黄员外想到这里,迈开大步走开了,四个鲜衣恶奴忙挺胸腆肚地前后侍候着,形影相随。

    一回府邸,黄员外便道:“去,把玉郎叫来,到环翠庑见我!”

    环翠庑是一座幽静的小院子,在黄家府邸中别有洞天,另成一方小天地,黄员外平素最喜欢待在这里,看雨品茶、赏鱼插花,当然,少不得红袖添香,佳人相伴。

    但今日一进环翠庑,他却立刻把丫环侍婢,宠爱的姬妾都轰了出去,只吩咐两个通房的大丫头守住了环翠庑的月亮门,吩咐了她们,除了自己的儿子黄玉郎,便是夫人到了,也不许进。

    黄玉郎正在书房教儿子读书,他自己学无所成,连个秀才都没中,对儿子看得可是极紧。自己成不了龙,只能寄望于儿子成龙了。

    听说父亲传见,黄玉郎忙给儿子留了篇字贴让他练习书法,急急就往环翠庑赶。到了那里,一瞧还有人守着门户,这架势也不知是要干什么,心中更加忐忑。

    等到了房中,正负手来回急急踱步的黄员外登时止步,看向儿子。黄玉郎忙掩了门,小心上前,紧张地问道:“父亲,发生什么事了,莫非咱们船行挟带私隐的事儿发了。”

    黄员外翻了个白眼儿,骂道:“幸好你个小畜牲没有‘乌鸦嘴’的能力,要不……咳咳,不要乱讲话,为父今日唤你来,是有我家代代相传的一件大事,要对你讲。”

    黄玉郎不敢再说话, 只是望着他父亲。

    黄员外道:“我黄家祖上,曾经遇过仙人!”

    饱读诗书,也饱读过不少闲书的黄玉郎马上就产生了丰富的联想:“莫非我家某一代祖先娶的是个狐仙,我有十六分之一或三十二分之一的狐族血统,现在狐族有难,需要我去继承族长之位,带领她们对付什么熊罴精怪,抢回家园么?不对,我姓黄,难道……”

    不怪黄玉朗瞎想,别看他有妻有子,可他也就才十九岁而已,心性还未定呢。

    黄员外可不知道儿子这时脑海中已经幻想出了一出狗血大剧,更加肃然地道:“我家祖先,还曾从那神仙处得到一件……实在无法说出是什么,却可确定一定是宝物的异物。这异物十分的奇特,我黄家代代传承,列代先人耗尽心血地精研,却始终弄不明白它究竟有什么用处,直到今天……”

    黄员外上前两步,双手重重地搭在儿子的肩上,眼圈儿红了:“儿啊,为父如今,终于明白了它的用处。我黄家,要发达了!”

    黄玉郎恍然大悟,原来不是穿越异界玩转狐族的故事,而是偶得异宝开启修仙之路。修仙诶,要不要杀妻证道、抛妻弃子什么的,我儿子才那么小……

    黄员外拾袖拭了一把眼泪,对黄玉郎道:“你跟为父来!”

    黄员外回到书桌旁拿起一方砚台,旋了旋扭了扭,咔地一声打开,竟是中空的,里边藏了一把拇指粗的黄铜钥匙。

    黄员外拿起那把钥匙,把墙角一个百猴嬉园造型的沉重青铜灯架扭过来,找到一个孔洞插进去,吱嘎嘎地拧了三圈,又回旋两圈。

    黄玉郎正摒息等着,只道那灯架要裂开,露出什么宝物,却不料左旋三圈右旋两圈之后,黄员外竟用力向下一压,咔地一声,那把钥匙竟然折开了,中间是空心的,里边还藏了一把钥匙。

    黄玉郎这才知道,原来这把钥匙也是个锁,这看来是锁的青铜灯架,反而是一把钥匙。黄员外从中空的钥匙中取出钥匙,再把青铜灯座推回原位。

    这一拉再一推,房子中间的地面便吱嘎嘎嘎地响起来,青砖的地面慢慢裂开,露出一道精铁打造的门,平贴在地面上。看那门的光洁度,应该是时不时就开启并上油护理的。

    黄员外用钥匙开了这道门,向上一掀,里边露出一架铁梯,这才对儿子道:“随我下来!”

    黄员外当下爬了下去,不知从哪儿弄了个火把,砰地一声点燃了,黄玉郎心中惴惴地跟下去,黄员外道:“掩上门户,随我来!”便向前走去。

    灯光下看来,前方竟是一道仄长的通道。黄玉郎急忙追在后面,走过一条数丈长的通道,才豁然出现一个石室。从洞口下来,居然还有一条通道,应该不是多余,而是另有作用,说不定布满机关。

    黄玉郎眼见这异物居然放置在如此重重戒备的所在,心中更加好奇了,眼见父亲已举着火把站定,黄玉郎立即加快脚步赶上前去,从父亲身边错过了身子。

    黄玉郎借着父亲手中火把的照耀看去,就见前方一座石台,石台上放置着一个十分圆滑的东西,一半陷在石台之中,一半呈露在石台上面,被灯光一照,那圆圆的东西金光闪闪。

    黄玉郎轻啊一声,心道:“原来是一个蛋,难不成是龙蛋或者凤凰蛋?可以孵化出一只什么神兽?”杂书看的太多,想象力过于丰富的黄玉郎又开始浮想联翩,做起了龙骑士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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