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瀚跟了过去,绕过几片花树,就见坤宁宫内花池旁,木下千寻眼睛上系了一块手帕,扎撒着双手,猫着腰儿,一脸贱兮兮的笑:“真真、怜怜,你们在哪儿啊!”

    这……

    杨瀚忽然觉得,如果自己现在郑重其事地走出去,对他训斥一通,会不会显得太郑重其事了些?想了一想,杨瀚气馁,只好摇摇头,苦笑一声,往勤政殿方向走去。

    谭小谈好笑地瞥了千寻一眼,曾经她也只是常听唐傲上将军说起这位皇帝昏庸,于是她就认定了这个皇帝是昏君,如今看来,其实挺可爱啊,没心没肺的。

    ……

    勤政殿里,满朝文武正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大殿上现在没有他们的座位了,有些自从当初参加登基大典之后就再未来过的大臣,还感到很不习惯。听早就来过的人一说,才晓得规矩早就变了。

    可他虽然不悦,却也只能冷哼一声:“大王好大的排场”,可现在正有更重要的事情有求于大王,些许小事,也就懒得记较了。

    “大王驾到~~”

    一个小太监高声唱礼。

    何公公如今整日镇守在律政殿上,快变成律政殿上的一只脊兽了,不在这里。

    百官连忙看向王座,只是,他们此次来,虽然很聪明地都换上了朝服,却也没个规矩的站法,毕竟大家都是一步登天做的朝官,礼部也没教过他们这些礼数。

    而实际上礼部懂得事情,未必就比他们多。

    大殿上,此时也不分文武,不分官阶高低,大家就那么散乱地站着,直到杨瀚坐在龙椅上,小谈在他身后站定,众人才乱烘烘地道:“见过大王!”

    “众卿平身。”

    小太监按照何公公教的,继续唱礼道:“大王临朝,百官有本早……”

    杨瀚道:“行了行了,军情紧急,这些繁文缛节就不必讲了。诸位爱卿可是为了风月部落……哦,他们现在已然建国,自立为周了。”

    一旁小太监扁了扁嘴,满腹委屈,何公公交代过,百官不懂规矩,得慢慢教他们规矩,结果大王自己就先不守规矩了。

    杨瀚可不知道他在那里抱怨,只道:“众卿可是为了这周国侵入我国之事而来?”

    蒙战欠身道:“正是!我三山精锐,如今正在瀛州作战,留守本以老弱居多,且分散各处,尤其是新建的大城处。留守山中老城的力量极其薄弱。

    现如今,周人入侵,四处掳掠,我三山各部纷纷出兵拒敌,奈何却是一盘散沙,不要说兵力不及周人强大,仅是周人声东击西,游战于丛林,我各部之间连情报消息都不能共享,只能没头苍蝇一般乱撞,以致连吃败仗。是以……”

    巴图急性子,忍不住跳出来道:“是以,臣等以为,诸部兵马应统合起来,由大王任命一个主帅,统一调度指挥,以御外敌!”

    杨瀚点头道:“爱卿所言有理,什么周人,本是我三山后裔,却不服教化。

    以前本王不曾回返三山,它独立于外也就算了,如今居然还敢自立称王,这是反叛!寡人之意,不但要把他们打回去,还要灭了他们风月国,哦,周国!”

    蒙战拱手道:“大王明见!只是这三军统帅……”

    徐下高声道:“自然是由我二哥来担任!我二哥文武双全,威望隆重,除了他,还有谁够资格统帅三军?”

    徐诺现在是王后,自然不在殿上,杨瀚飞快地看了徐震一眼,徐震站在下边,眼观鼻、鼻观心,手抚长髯,如关二哥一般,一脸地矜持。

    杨瀚眼睛微微一眯,徐家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徐诺真控制不了她这几个叔父?还是说徐家这是以进为退,生怕一会儿索要粮抹辎重的管辖权也会遭遇麻烦,所以先来个狮子大开口?

    巴图和蒙战果然大怒,立即上前激辩,徐天、徐下几兄弟纷纷上前争执,只有徐震老神在在地站在那儿并不言语。

    直到双方吵得不可开交,撸胳膊挽袖子将要动手之际,徐震才把双眼一张,沉声道:“好啦,三弟四弟,不要与巴、蒙几位大人争吵。”

    徐天徐下等人听了,这才悻悻然地退回来。

    杨瀚坐在御座上,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明白,这果然是徐震唱的一出好戏,接下来,他就该向自己表明大义所在,宁愿把徐家兵马交给巴图统帅了。

    当然,他自己又或者是他的兄弟、同党,会马上提出由已经做了让步的这位户部尚书掌管钱粮!

    哪怕只在战争之期有管辖权,这也能扩大他们的威望,扩大他们对诸部的影响力,甚而挖一挖别人的墙角,策反一些部落势力,招募到自己一边儿来。

    杨瀚思忖着,唇角轻轻地撇着,于不经意间,却带起一丝冷意。

    卧薪尝胆两年了,虽说已经在民间埋下了许多的火种,虽说在百姓心中已经留下了大王的印象,可还差得太远啊,这些部落首领们,对他毫无尊重可言。

    庙里的泥塑,需要的时候,会被人抬出来巡游一圈儿,烧香祈福,用完了就会抬回庙里,不到下次有用到它的时候,连冷猪肉也不会供奉一块。

    他们这是把我杨瀚当成那个木胎的泥塑了!

    只是,与泥塑不同的是,泥塑利用完了还会送回去,金漆斑驳的厉害时,还会重新贴一下金。

    可他呢?待三山真正一统之日,他就是汉献帝,就是这各路诸侯抢夺的一件工具,利用完了,只有鸩杀一途。

    现在他们没有走到这一步,只是因为还没到那一天。

    杨瀚正是十分明了自己若不努力的话,将来必然要落得的这个下场,所以两年来才殚精竭虑,开始悄然布局。

    但杨瀚毕竟不是嗜杀之人,以往大家见了也是一团和气的,他很难下得了这个决心,他需要有人帮他巩固他的心志。

    现在,这些所谓的大臣们,已经成功地帮他巩固了决心。

    想拿我当汉献帝么?

    杨瀚继续端坐在那儿,当着一个合格的木偶,任由下边众人争吵着谁来掌兵、谁管钱粮。等着他们将一切利益瓜分完毕后,再象征性地向自己请示一下。

    当心志已定时,杨瀚紧咬的牙根反而渐渐放松了,脸上甚至还渐渐露出了平和的笑意。

    很好,你们自己作大死!

    那我,也就不必再优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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