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王宫,自然是杨瀚一到,就由杨瀚的人接管了。

    接管王宫的人,连徐不二都无权调动,这支武装力量,是杨瀚出发时,就从忆祖山周边47寨中挑选出来的,是为天子近卫。

    忆祖47寨,在杨瀚眼中,可以说是根正苗红,最为忠心的人,所以从这47寨中选拔出来的战士所组成的近卫军,直属于他。

    有这样一支武装拱卫王宫,杨瀚自然不会觉得有安全问题。

    方才在大殿上,一时不察,险些闹出误会。杨瀚也不由得开始琢磨,要不要免了胡可儿的太守之职?

    之前自己的想法太理想化了吧?

    她能力是有,也确实当得起这个太守,可是大泽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对他稳定南疆,都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与这封疆大吏,不可能不频频接触,诸多机要,更不可能大庭广众地商议,麻烦呀。

    如果这一方太守,换作胡家的其他人呢?用的仍然是胡家的人,想来胡可儿也不会多疑吧?

    杨瀚负着双手,一边在御园中徐徐而行,一边琢磨着此事的可行性。

    远远一看,小谈所居的寝宫灯火已经不多,想来已经睡下了。杨瀚不禁苦笑一声。

    今日席间,就有大臣进谏过了,说谈妃纵然有了身孕,也不该居于王后寝宫。大王或不拘小节,可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儿,却是外界获取宫中消息的重要方式,难免引起民间猜议的。

    杨瀚自然明白,这大臣并非无事生非。如今权位渐重、地位渐稳,很多在他眼中不以为然的事情,都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以后真要多加注意才行。

    想到这里,杨瀚又是喟然一叹,人有所得,必有所失,高处未必不胜寒,却是必须要付出自由的代价呀。

    “嗯?”

    杨瀚目光一闪,忽然发现一道纤细的人影,挑着一盏灯笼,在那或明或暗的甬道、夹道、游廊、花径上一路逡巡而来,杨瀚顿时心中起疑,王宫之中,谁会如此行走?

    杨瀚心念一动,马上闪身藏于隐蔽处,同时握紧了肋下的佩剑。

    渐渐的,那人越行越近,幽暗中,裙裾如水云般飘逸轻盈,袅袅娜娜,妩媚自生。

    她手中提着一只小巧的灯笼,整个人都沐浴在那团朦胧的光晕里,身上轻垂着纱罗霓裳,容颜被灯光衬得粉粉嫩嫩,恍然传说中的小狐仙。

    她俏立于前,四周却是漆黑一片,那情景更是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莫雕狐?

    杨瀚一下子认出她是莫雕氏的次女,小谈的金兰之妹,心中更是警醒,毕竟,他现在正大力扶持莫雕氏成为草原之主,如果莫雕氏怀有异心……

    “啊!在这里!”

    荼狐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一弯腰,便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杨瀚闪目细看,却是一枝做工精巧的金钗。

    杨瀚松了口气,暗笑自己多疑,便从暗中闪了出来,道:“钗子丢了?”

    荼狐吓了一跳,手中的灯脱手而落,那火一燃灯纸,明亮感顿起。

    杨瀚道:“不要怕,是我。”

    荼狐一看那张随着火光忽明忽暗的脸庞,慌忙施礼道:“见过大王。”

    杨瀚看了眼她手中,道:“找钗子呢?”

    荼狐黯然道:“是,这是姐姐送给奴家的,所以发现失去,奴家甚是焦急……”

    杨瀚有些讶然:“这是草原上的饰物?怎么与各部落贡献于寡人的不太一样?”

    荼狐幽幽地道:“这是南海孟国……”

    说到这里,荼狐陡然一惊,我现在叫莫雕狐啊!险险便露了行藏!

    荼狐急忙补救道:“这是,我姐姐替部落出使孟国时,孟国皇后娘娘随手拔下自己的凤钗,赐于姐姐的。姐姐疼我,转赠于我的。”

    “原来如此……”

    杨瀚伸出手,从荼狐手中拿过凤钗,此时地上灯笼烧尽,火光灭了,四下里忽然一暗,天下清辉倾泻而下,将二人沐浴其中。

    杨瀚捻动凤钗,喟然叹息一声,道:“原来,此钗来自孟国。”

    杨瀚将凤钗还给荼狐,柔声道:“孟后已经过世了,此物更显珍贵了,你好生保管吧,莫再遗失了。”

    杨瀚转身向自己的寝宫走去,漫声道:“早些歇了吧,再往前,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了。”

    杨瀚全未注意,身后少女怔立在那儿,瞪大双眼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间,唰地一下,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荼狐一直在莫雕部落中,于孟国那边的情形一无所知。杨瀚下一目标就是孟国,自然会时时关注那边的动静,但是这方面的消息,又不可能有人说给荼狐知道。

    是以,直到此时,荼狐才知道姐姐已经去世。

    其实,在荼狐心中看来,姐姐从小身体就不大好,要不然也不会为后多年,一无所出。她这是胎里带的毛病,身子弱,却要不了命。

    荼狐一直认为姐姐身子不会大好,但也会一直这么病怏怏地活下去,根本没想过她会死,否则,这次孟展赴草原参加靳无敌称帝大典,她也不会跟过来了。

    此时,她对自己背弃姐姐的行为,已是无比悔恨,却未想到,姐姐已经一命呜呼,叫她连一句抱歉都来不及说出口。

    明月之下,荼狐跪倒在地,哭得不能自己……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

    ************

    这一夜,崔家的家主崔文也正与赵恒碰面。

    二人对坐席上,右侧一个圆形的木窗,窗外扶枝影斜,天空有一轮明月。

    圆月似的窗,套着一轮圆月,将皎洁流水般流泻在他们身上。

    案头,只燃着一盏灯,灯光摇曳,似有微风。

    两家已经暗中接触多次了。

    赵恒已经串联了一批人,其中便有一家是崔家的姻亲,那是赵恒的心腹,与赵恒一族的利益绑定的太深。

    赵恒通过这姻亲,与崔文进行了多次沟通,初步有了意向后,这才亲自来见他。

    这样的方式最为保险,通过崔文的姻亲先做接触,只要这家主不是个愣头青,是不会做出过激反应的。

    这样接触,既便拒绝,也尽可以委婉,而且不太得罪人。一旦赵恒真的成功,在复辟的旧朝日子也不会太难过。而赵恒一旦失败,也很难攀咬到他的头上去,这比逼他表态站队所冒的风险要强。

    而一旦对方表现出有希望的态度,在这种状态下,诱其现身的可能就极小了。饶是如此,也不能说,赵恒只带一名亲随,亲身前来就没有风险。

    所以,他的举动,足以令人心折。

    崔文对他,此时虽未执以前的面君之礼,也保持了足够的尊重,便因如此。

    二人已经研究了许久,崔文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毅然抬头,看向赵恒,沉声道:“陛下,崔氏目下如不受重用,却也没有灭门之险。坦白说,形势如此,臣不能不为崔氏一族有所打算。”

    赵恒轻轻点头,道:“朕能理解,那么,崔卿的意思是?”

    崔文道:“臣,可以襄助陛下,但是,臣,有三个条件。”

    赵恒肃然起来:“讲!”

    崔文道:“第一,臣可以效忠陛下,但臣不签押、不落名,一旦事败,臣是要矢口否认的。”

    赵恒道:“可以!”

    崔文又道:“第二,臣不派崔家子弟正面参与陛下的行动。

    赵恒思量一番,道:“你的作用,主要是引蛇出动,能做到这一点,便是大功。我答应你。”

    崔文道:“我那外孙,本已称帝。陛下黄袍加身后,他便逊了位。臣希望,陛下大功告成之后,能封臣的外孙为王。”

    赵恒凝视着崔文道:“既然不落文字,朕的承诺,你相信?”

    崔文道:“陛下若是真龙,自然一诺千金,臣信陛下!”

    赵恒深深望了崔文一眼,颔首道:“好!朕,也答应你了!”

    崔文起身,退后三步,向赵恒深深地拜了下去:“那么,臣便依陛下主意行事!”

    赵恒轻轻一颔首,起身,拉开障子门,轻轻迈入月色当中,外边候着的侍卫立即跟了上去。

    崔文叩头时,他的长子崔虎便已跟着叩下头去,此时悄悄抬起身来,见父亲仍然以额触掌背,长跪不起,不禁向前爬了两步,低声道:“父亲大人,咱们……真就跟着赵恒干了?一旦事败,这可是杀头灭门的大罪啊!”

    崔文缓缓抬起头来,沉声道:“所以,老夫才说,不签押、不落名,不派一名崔家子弟,参与行动!”

    崔虎紧张地道:“可这样的话,赵恒一旦真的成功,能履约封王么?”

    崔文冷笑一声,道:“附耳过来!”

    崔虎赶紧又爬两步,把耳朵贴了上去,崔文对他细细地嘱咐起来,崔文才说了几句,崔虎的脸色便陡然大变,崔文又说几句,崔虎撑在榻上的双手已经像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崔虎颤声道:“爹,咱们……咱们竟要这么干?”

    崔文阴森森地道:“当初咱们巴家,比那胡家的势力只强不弱!若不是在巴结洪家的事情上,为父慢了他胡家一步。嘿!就只是慢了一步啊,从此一步差步步差,落得个只能仰其鼻息的地步!

    而今,赵氏、洪氏都完蛋了,只要我们崔家能把握住这个机会,从此,我崔家就是南疆第一大族!你还没看出来么,将来为大王控扼草原和南海的,就是大泽!富贵,险中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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