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进来时,凌子风正一脸无奈地配合军医做检查,浑身被各种黄白电线裹得像个酱油粽。

    他从沙盘拔下一面军旗,顺手砸在男人胸膛,眉峰斜挑,“少帅,这就是你的要事?”

    赫连澈嘴角微牵,低眸问穿白大褂的军医,“凌校尉身体如何?”

    “暂无大碍,不过还是不能过度激动。要少饮酒,少吸烟。”军医抬抬金丝眼镜,示意助手将数据逐一记录下来。

    军医前脚刚走,凌子风便从夹克口袋掏出伏特加酒罐。

    男人冷着脸夺走,交给一旁侍从官,“医生的话不听?”

    “赫连少帅,我发现你比女人都烦。”

    男人薄唇微抿,从桌面拿起一沓子西式长信封递到他手上,“我最近被沛州各大校长轮番轰炸。投诉你天天开飞机去学校上空进行干扰,搞得学生都没有心思上课。”

    凌子风看都没看,便将那堆信丢在废纸篓,呲笑道,“她们没心思上课,那是老师讲得太烂。干我何事?”

    “警察局一个电话能解决的事,非要弄得这么惊天动地?”

    男人颀长身姿倚在窗旁,嘴角叼起一根埃及烟,“这叫罗曼蒂克,你们这种领兵打仗的粗人不懂。”

    赫连澈眉宇微皱,来了兴致,“哪家姑娘这么倒霉,被你看上?有空领来见见。”

    “得了吧,我可不想回去被凌静宜开战。”

    男人笑了笑,坐回办公桌前,批示大迭文件,派克金笔滑落纸面,轻微作响。

    凌子风神色倏然变得正经,两手撑落桌面,“刚那几个老不死的又缠住你要什么?”

    “军需。”男人眼皮子都没抬,“怎么,凌校尉有办法替我解决?”

    “越老越贪!”凌子风眉眼罩上一层暗影,“你刚干嘛拦着我?不然我非把那个李长贵揍死,看这群老不死的还敢不敢拿腔拿调,整天司令长,洵少短,都他妈忘记是谁领他们攻进沛州的。”

    话落,赫连澈眸光闪过一抹凌厉杀意,很快稍纵即逝,都是父执辈的老人,他动不得。

    “说我烦,凌校尉的一张嘴也够得上街口说书的了。”赫连澈从容不迫地在文件上签字,话锋一转,“丹尼尔退休了,宛城飞行学堂如今缺个校长,风子,我属意你来担任。”

    凌子风神色蓦地一变,“他又来找过你?”

    “百善孝为先。你知道你的身体,别让他们担心。”

    “我宁愿和我的喷火战死,也绝不愿回宛城,回那个狗屁家。”

    “死后不入祖坟?”

    “把我埋在飞机坟场。”

    “飞机坟场是埋飞机的,不是埋你的。”

    “赫连澈!”凌子风上前,一把揪住男人墨绿色的制服领口,嗓音沉沉,“你一天不和我抬杠,会死?”

    男人抬眸,神色淡漠。

    作战室里,两张近乎完美的脸庞冷冷对峙,谁都不肯让步。

    墙面珐琅水晶钟滴答摇摆,终是凌子风松开手,冷哼一声,抽身往外走。

    下一秒,他又推门折返,从夹克口袋掏出一大堆巧克力,掰开男人手心,强硬塞给他。

    巧克力金灿灿的锡纸外壳,漆着一道小银字:永空军C5口粮专享。

    “晚上一起吃饭?”赫连澈攥着那把巧克力,口气软了下来。

    “不去。”

    “生气了?”

    男人没回话,转过身,军靴铿锵,踏在走廊大理石地砖,卜笃远去。

    霞光摇入窗棂,将满室染上一层寂寂金光。

    赫连澈遥记八岁那年,自己被叔父强行从飞行学堂抱走。

    回家后,他躲在祠堂角落偷偷抹眼泪。

    直至一双乌漆嘛黑的小手托着热气蒸腾的肉包,十分霸气地横在他面前。

    “你为什么哭呀?”

    “我叔父不让我当飞行员。”

    “当飞行员有什么好的?”

    “他们的口粮罐里有巧克力。”

    “那我当上飞行员后,把口粮罐里的巧克力都留给你,好不好?”

    ……

    儿时的对话,伴随凌子风逐渐远去的瘦长身影,逐一浮现在赫连澈脑海。

    半晌,他终是轻轻叹了口气,喊来侍从官,将巧克力如数收置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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