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缓和关系有这么说话的吗?

    澜卿也没搭理他,一声不吭的将长毛的兰花糕给倒掉了。

    他那叫幽默!!

    懂个屁。

    真当他不明白事儿呢,堂堂一个内阁阁老,面子让人摔成那副德行,他才懒得缓和关系呢。

    说到底,澜卿就是个有点被惯坏了的孩子,如今在方婉之这儿吃了一通憋,倒无关乎什么君子小自尊,就是想着怎么能摔回来。

    时间长了,这关系便僵了,就如现下,两人就跟较着劲似的,都不肯好好张口说话。

    待到两刻钟有余,方大姑娘啪啪拍了两下手掌。

    这便是累了,要歇乏。

    澜卿在屏风后面拨了两下算盘珠子。

    意思很明显,作画的还没嫌累呢,不准歇。

    方婉之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也不管你这一套,闷声不响的搬了小板凳坐到角落去了。

    这个放着莲叶荷花软垫的小凳子,是她从家里带出来的,为了不让澜卿看着碍眼,她特意放在了房间的小角落里,免得他说占地方。

    本就弱小的个头,再往角落那么一座,就跟蹲在画堆里的小土狗似的,衬着那一身姜黄色的高腰襦裙,就剩下了一个不怎么大的脑袋。

    两人皆漫不经心的对视一眼,又自动挪开。

    本以为会继续寂静下去的屋内,却在这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此处住的可是妙手丹青澜公子?在下是柳州胡万天,特地带着小闺女儿来求画的。”

    听声音,来人应该是个中年人,一句话说得甚是急切,生怕他不应一般。

    这厢刚说完,又堪堪加了一句。

    “不论价钱多少,胡某都愿多加一千两银子。”

    方婉之知道。

    澜卿虽然爱财,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前幅画画得之前,概不接画。

    一则是物以稀为贵,二则,他的画也确实不是随便糊弄的,接的多了,难保粗糙。

    从这点看上,抠货澜还是有着一定的业界良心的。

    只是如今这银子都送到嘴边了,还真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方婉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在墙角,饶有兴致的盯着那面八仙屏风。

    其实澜卿今日接不接这幅画,于她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更在乎的是。

    他不是要去接开门费吗?就算他蒙着面出来,那身姿形态也是能看得个大概的。

    这大堰第一公子的身形样貌,天下间又有几人会不好奇的呢?

    ☆、第八章 这他妈是哪来的壮士?

    方琬之确实是揣了一脸看好戏的架势。

    但是澜卿显然不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屏风之后,笔杆晃了两晃,甚是洒脱的传来一句。

    “来者是客,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几位进门吧。”

    随后只觉屋内掌风轻轻一过,门就那样应声开了。

    他竟是会武的。

    在方婉之之前的认知里,一直觉得澜卿该是一个文弱书生。不然,配上五大三粗的皮皮就不怎么搭调了。

    她也从未深思过澜卿究竟是什么人,做的是什么道上的生意。她当然不会傻到以为他只是一个画师,只是于她而言,两个人也只是因为那万八千两的银子,才无端有了这半年的缘分。画像做好了,便也桥归桥路归路的各走一边了。

    不该看的不看,不该懂的别懂。江湖话本子上,一门心思想要一探究竟的,下场都可谓舍我其谁,死法倍出的。

    她无非就是一个想要攀附权贵的富家女,老老实实呆在角落里当一个安静的二百五,是最好的选择。

    再说进门这些人,一行一共五人,三名仆从,一名妙龄少女。正中一名中年男子却比她想象的年纪要长一些,不甚起眼的眉眼,不甚出彩的样貌,属于放在人群中,即便一天见好几眼也不见得能记住的平凡长相。

    这话不光形容的是中年男子,而是这进来的所有人的长相。眼睛开了又合,闭上眼睛再去想时,就只记得那一行人模模糊糊堆成一团的样子,实在有些诡异。

    方婉之特意瞄了一眼进门的姑娘,五官素淡的像一张没有眼睛鼻子的白纸,若是想将这张脸印象深刻的卖出去,忒是件分外考验画工的事情。

    中年人的穿着其实很体面,绣着硕大铜钱的油绿色长袍,贵气的特别油腻。

    他拿着手里的银票拱了拱手,老实巴交的言道。

    “小老儿仰慕澜公子盛名已久,特地从柳州一带行了五日路程赶到这里,为的便是让小女能嫁户好人家。也知道自己的闺女不是什么出挑的长相,只求您老多费心,将这画像好好画画,这点银子全当孝敬的。”

    厚厚的一沓银票,少说也有二,三百两银子。

    这份孝敬钱,真的不算轻。

    方婉之下意识的看向屏风一角,估摸着这个时候,抠货澜的小巴掌应该朝上伸出来了啊。

    然而今日,他却难得在银子面前那般坐的住。

    就听到他轻笑一声说。

    “胡先生客气了,澜某不过区区画师,既没有鬼斧的能耐,又没有神功的本事,如何能将您的爱女,画出人的长相呢?”

    姓胡的男子闻言一怔,眉头皱的老高。

    “公子所言,在下可是一句都听不懂。”

    澜卿也好脾气,身子一歪,舒舒服服的窝进兰花椅里,没有绕弯子的兴致。

    “...无色楼的杀手自来形貌多遍,真假难分,楼中靠山而居,从不接万两银子以下的单子,所距北晏山更是有百里之遥。先生赶了这数十天的路,又岂止是来要画的这般简单呢?柳州如今正闹着水灾呢,您下次再来的时候,可不敢穿的这么体面了,鞋面既然连块湿土都不愿意沾,就不该用了葛峰山的紫檀花勾了边,好看归好看,到底…扎眼了些。”

    ....无色楼?杀手?

    方婉之对于听到的话完全反应不过来。

    外间站着的五个人神色各异的对视一眼,为有‘油绿’还算淡然,向前行了两步笑道。

    “公子倒是跟在下想的,不太一样。”

    无色楼莫说朝堂,便是江湖之上,知道楼中底细的也都已经不多见了。

    “只不过,在下也是奉命而来,不好浪费了雇主的时间跟您闲话家常。”

    ‘油绿’说话的语气依旧平常,下手却利落狠辣。

    方婉之只觉得眼前刀光一闪,那遮挡在她和澜卿中间整整半月的屏风,就这么自中间被劈成了两半。

    四分五裂的残风之后,是一人闲适执笔坐于案前的样子。

    宽袍松散,腰系缓带,五官清澈如玉雕琢,眉目疏朗,眸色清浅。可能是耐不住几分燥热,领口微微敞开着。

    闲适的近乎散漫。

    案前一幅美人图,娇嗔含怨,发丝恍若被手中团扇扇动,甚是活灵活现。

    青衣公子笔尖犹自点墨,缓缓在‘她’眉间描上一点朱砂,嘴角含笑。

    “澜某却是好奇,对方到底出了多少银子,来买我的命。”

    说话间,腰间一根软鞭精准无比的揽上方婉之的腰际拉到身前。

    屋里还有个累赘呢,得先找个地界安置了。

    “左手边第三个柜子。”

    他侧头轻嘱。

    是在告诉她可以保命的地方。

    方大姑娘也正经识相的很,眉头一皱重重将头一点,留下一个‘你放心吧!’的眼神,提起裙摆就跑了过去。全然没有注意到澜卿还有一句:瓶口向东左转,仔细别碰倒了旁的瓷器。的叮嘱。

    这也就造成了两人认知上的致命性错误。

    澜卿是眼睁睁看着方琬之大刀阔斧的冲进柜子,将里面一个一人多高的大花瓶丢出来,摔了个粉碎的,自己则是迅速钻进柜子当中,反手将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连无色楼的人都看出来,澜卿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里面还源源不断的传出瓷器互相磕碰的声响。

    慌乱之中,方琬之好似听见澜卿骂了句脏话,但是心念实在吓的乱了,也来不及思索什么。

    心里还在嘀咕,这人怎地不在里间装个暗道石室之类的,被人追杀也不留条后路?

    实则,那柜子本来就是暗道的入口,只肖转动花瓶便另有一间内室。

    谁承想方婉之惊吓过后使了牛劲,生生将花瓶掰下来摔的稀碎。

    这他妈是哪里来的壮士?

    自从花瓶碎了之后,澜卿就什么兴致也没有了。手腕轻转,鞭子便如游龙一般划出一道道凌烈之势。

    方婉之在柜子里面定了定神,胆子也略微大了一些,偷偷推开一个小缝,看着外面的情形。

    翩翩公子,手握水色长鞭。一招一式虽看似随意,腕间一个起落却是招招致命,见血封喉。

    方才那个执笔坐于案前,勾唇一笑的男子恍若还在眼前,眼角眉梢都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和煦。

    此时,却在一片血腥之气当中,淡然的甚而有些冷漠。

    方琬之不知怎么,脑子里就是绕出那句,此间年少青山薄,斜马倚廊桥,满楼□□招的诗句。

    她得承认,公子却是颜如玉,风姿可另韶华皆黯。只是她从未亲眼见过面前出过人命,即便知道那些人不死,死的就是他们,她还是觉得有些惧他。

    澜卿就不像是话本子上正义的江湖侠士,总给人一种朗月之下隐隐暗藏的狠戾。

    方琬之喜欢看好看的脸,虽说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杀戮让她哆嗦,但是那张偶尔略过她,都会不咸不淡的翻个白眼,甚是看不上她的脸,确实精致的如玉刻一般。

    也就是在方大姑娘快要将眼前的人,同那个抠入骨髓的澜卿区分开来的时候,他脚尖一个轻点,稳稳接住打斗中险些落在地上的白玉瓷瓶,蹙眉斥道。

    “知道多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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